24 晉江文學城獨發車禍

來的時候,虞晚感覺自己有點發燒,現在她覺得一定是燒得很厲害。

不然她不會聽到江澈這樣的語氣,和她說這樣的話。

她想起小的時候,江澈哥哥對她那麽的好,帶着她一起玩,牽着她的手教她溜冰,耐心又溫柔,還給她講不會的數學題。

讀幼兒園時,她是班上年紀最小的,坐在她後面的男生調皮,總喜歡揪她的小辮子。

他一下課,就去和那個男生打了一架,他說只要有他在,誰都不能欺負她。

她以為他們兩個會一直那麽好,可原來長大了,很多事就是會變的。

“佳霓,我們走吧,我想回去了。”她拉着童佳霓的手,聲音小小的,溢滿了難過。

她不想再待在這裏了,一秒鐘都不想。

走到門口,童佳霓還是覺得又氣又不甘心,轉頭又跑到病房,狠狠踹了江澈一腳。

江澈完全沒防備,被她這一下踹得差點摔倒。

“晚晚那麽好,對你那麽好,你居然這麽對她,以後後悔死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江世美!”

童佳霓義憤填膺地說完,馬上跑出去追上虞晚,緊緊挽上她的手。

出了校醫務室,外面的天色還是陰沉沉的,烏雲把太陽都遮擋住了。

“晚晚,是我不好,我不該拽着你來,那些話都是我說的,卻讓江澈誤會了你,對不起啊。”

童佳霓特別歉疚,她本來是替虞晚委屈,想給她讨一個說法,沒想到卻把事情搞砸了。

“這事不怪你,我知道你是想幫我的。”

她語氣裏沒有一絲一毫責怪的意思,而她越這樣越通情達理,童佳霓心裏越是不好受。

童佳霓愧疚的不行:“我們出去玩吧,你想去游樂園還是看電影,最近好像有部新上映的還不錯。”

她急于陪虞晚做點什麽轉移她的注意力,說完就要拿出手機打算買票,被虞晚攔住了。

“佳霓,我現在不想看電影,也不想出去玩,我想回家了。”她輕聲說。

童佳霓立刻道:“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虞晚搖搖頭,“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見她一臉擔憂的表情,虞晚反倒是對她笑了笑,寬慰起她來:“我沒事的,你放心吧,又不是演電視劇,我不會做任何傻事。”

童佳霓家裏的私家車還等在學校門口,虞晚和她一起走過去。

童佳霓坐上車,車開了沒幾秒,她又推開車門跑下來,噔噔蹬跑到虞晚面前,用力将她抱住。

“晚晚,你特別好,真的,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生了。江澈他是腦子壞掉了,眼睛瞎掉了,你不要喜歡他了。”

“你以後一定會遇到一個更好的男生,比江澈對你好千倍萬倍,絕對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

童佳霓一臉篤定的表情,就像是說太陽一定會從東邊升起一樣。

像她們晚晚這麽好的女孩子,她如果是男的,一定喜歡死,怎麽疼都不夠!

虞晚被她的舉動逗笑,也伸手抱住她,點點頭,順着她的話道:“嗯,我也相信。”

虞晚沖着她揮了揮手,看着車尾消失于視線中,才轉身離開。

早過了午飯的點,可是她不餓,也不太想吃什麽,就去奶茶店買了一杯奶茶。

買的是茉莉初雪,平時最喜歡的口味,可現在喝着感覺一點都不甜,反而舌尖都泛苦。

虞晚把奶茶握在手裏,沿着學校那條瀝青路往前走。

不知道去哪兒,也不太想回家,就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之前其實不是沒有察覺,只是她假裝不在意而已。

這半年的時間,她聽到江澈談起林知寒的次數慢慢變多,語氣越來越熟稔。

三個人待在一塊兒時,他們兩能夠有說有笑,反倒是她,像是局外人一樣。

隔着一道無形的屏障,融入不進去。

十六歲的年紀,談愛尚且還太早。可虞晚心裏清楚,自己是喜歡江澈的。

這時的喜歡,沒有摻雜成年人之間的欲望,懵懂簡單而青澀,像一顆埋在心底的小種子,剛剛發了的小幼芽。

可現在,那株稚嫩的小幼芽還來不得及長大,就要被生生拔掉。

雖不及真正的失戀來得痛徹心扉,可也是很疼的。

上一次她鋼琴比賽拿了獎,陸阿姨還和她開玩笑,說晚晚這麽優秀,以後絕對不能便宜了別家的小子,要嫁給我們家小澈做媳婦兒。

江澈當時也在旁邊,沒有反駁,只是笑着說我們都還小呢,結婚是多遠的事啊。

那時,她害羞得臉紅透了,心裏又忍不住有些高興。

她以為他那個話的意思,就是也喜歡她,想和她以後在一起。

虞晚又吸了一口奶茶,把喝完的奶茶杯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裏,拿出手機一看時間,已經兩點多鐘了。

四處望了望,周圍全是陌生的建築。

今天的天氣實在不好,烏雲連着烏雲,一絲陽光也沒有,陰沉沉的。

手機在這時響起,備注是媽媽,她劃下接通。

“晚晚,你比賽應該結束了吧,怎樣呀?”電話那邊,溫如問。

虞晚想起自己忘記和媽媽說比賽結果的事了:“媽媽,我已經比完了,我拿了第一名,等着下個月參加決賽。”

母女倆連着心,溫如一聽她的聲音,就感覺出她情緒的低落,擔心問道:“晚晚,你聲音怎麽聽着不對呀,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虞晚連忙否認:“沒有,就是今天突然變天了,我可能有些着涼。”

為了增強信服力,她趕緊咳嗽了兩聲。

溫如稍稍放心了些,又叮囑:“那我等會兒和阿姨說聲,讓她給你炖碗雪梨。這幾天你早上去學校帶件外套,等中午熱了再脫。”

耳邊響着女人溫柔關切的聲音,虞晚聽得心裏酸酸漲漲的,好不容易收住的委屈差點又要湧出來。

她想像小時候一樣,不管是摔了跤,還是考試沒考好,都跑到媽媽懷裏大哭一場。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樣,這樣只會讓媽媽擔心的,她不想讓媽媽擔心。

“我這麽大了,會照顧自己的,媽媽你放心吧。”

臉上突然一涼,虞晚擡起頭,看見天上開始落雨了。

最先只是一兩滴小雨,漸漸的,雨珠越來越密,大風吹着樹枝,顯然馬上将有一場暴雨。

虞晚挂了電話,跑到街邊一家商場的門檐下避雨。

她點開手機,叫了輛出租,等待對方接單。

她身旁站着幾個同樣來躲雨的人,還有一個老奶奶,頭發花白,臉上皺紋很深,露在袖子外一雙手蒼老粗糙,像是老松樹的樹皮。

衣服也是破舊的,還打了補丁,但不髒,洗得幹幹淨淨的。

老奶奶抱着一個塑料桶,裏面是用毛線繩子捆好的栀子花,三四朵一捆,總共有二十多捆的樣子。

她向每個在這兒等雨的賣自己的栀子花,然而這種天氣,沒有人有心情買花。

虞晚主動走過去問:“老奶奶,這個栀子花多少錢呀?”

“兩塊錢一捆。”老奶奶積極推銷,“買回去放水裏養,一個禮拜都是香的。”

老人家沒有微信支付寶這些,虞晚拉開背包,從裏面拿出錢包,裏面剛好有張一百。

老奶奶見到紅色的鈔票,表情犯了難:“小姑娘,我這兒沒有那麽多零錢找你啊。”

“沒事,不用找了。”她将一百塊錢遞過去,“老奶奶,這些栀子花我都要了。馬上要下大暴雨了,您快回家吧。”

老奶奶受寵若驚,卻擺手道:“不行啊小姑娘,你要這麽多花幹什麽,買多了浪費,我不能坑你的錢。”

虞晚笑了笑:“我喜歡栀子花,明天我還可以去學校送給同學。”

在她的堅持下,老奶奶把所有的栀子花一個袋子仔細裝好,遞給她之後,又從塑料桶裏拿出一把傘。

傘有些舊,上面印着廣告,應該是買什麽送的。

老奶奶把傘朝虞晚遞去:“給,你拿着。我帶了兩把,老頭子今天腿腳不利索,沒和我一起來,我這兒就多了一把。”

虞晚看得出老人家生活的拮據,就算只是一把有些舊的傘,恐怕對這位老奶奶也很重要。

她想拒絕,老奶奶直接把傘往她手裏塞。

“你拿着吧,我這些花統共也就六七十塊,你給了我一百,我知道小姑娘你是想幫我。這雨大,你別淋感冒了。”

虞晚便收下了傘,笑着道:“謝謝。”

老奶奶也笑了:“小姑娘你心好,以後有大福氣呢。”

叫的車這時也來了,她撐起傘,抱着一袋子的栀子花進了雨幕。

坐上車,虞晚系上安全帶,車窗緊緊關着,狹小的空間裏,栀子花馥郁的香氣更顯濃烈。

她鼻尖輕輕嗅着這香,心情有點好轉。

既然江澈喜歡的是林知寒,那從今天開始,她也不要喜歡他了。

她是有驕傲的,才不要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

下雨天路上堵,紅綠燈一個接一個,車開一會兒停一會兒。

虞晚從坐上車起,就聽到司機在講電話,好像在說什麽借錢還錢的事。

“李哥,我手裏沒有那麽多錢,你就算把我打死,我也還出來啊。我這段時間早晚都在出車,你再寬限我幾個月,保證到時候連本帶利一起還你。”

車窗外的雨還在下,劈裏啪啦砸下來,司機只顧着講電話,兩次沒留意到紅綠燈,剎車踩得急匆忙忙的。

虞晚忍不住出聲:“下雨天路滑,叔叔你開車專心點啊。”

司機回頭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放心好了,我開了十幾年的車,車技是穩得很。”

然後又接着講電話。

虞晚還準備說什麽,就看到前方路口轉彎處,一輛栽滿了貨物的大貨車駛過來。

司機忙着和電話那頭的人讨價劃價,沒有及時發現,等看到時,再去轉方向盤已經晚了。

巨大的撞擊和慣性作用下,虞晚整個身子往左邊栽去,懷裏的那一袋子栀子花散落一地。

她的額頭撞上玻璃窗,鮮血湧了出來,漸漸沒了知覺,陷入昏迷。

童佳霓回家之後,左想右想還是不太放心,她給虞晚打去一個電話,想問她到家了沒。

結果那邊一直是無人接通的狀态。

童佳霓沒辦法,情急之下各種打聽,終于搞到了陸識的聯系方式。

虞家和江家兩棟別墅挨着,就幾步路的事,她想拜托陸識去看看,虞晚現在回來了沒有。

等了十幾秒鐘,電話接通了。

“喂,誰?”

童佳霓對陸識本就有點怵,聽到少年冷漠的聲線,更加緊張了:“你、你好,我是童佳霓,是這樣的,我想請你幫忙去隔壁看一下,晚晚回來了沒有。”

那邊:“行。”

三秒之後,電話挂斷,童佳霓握着手機,還有些不敢相信。

就這麽輕易同意了嗎?!!

她原本還以為要說費好多口舌呢!看來晚晚說得沒錯,這人看着有點兇,但其實吧,還挺好相處的。

陸識之前在打游戲,挂了電話,沒管游戲還在繼續,直接退出了,拿着手機和鑰匙出門。

哪怕借着這樣的小事,他也想見她,和她說說話。

他撐着把黑傘,走到虞家的別墅,按了兩下門鈴。

家裏幫傭的趙阿姨很快過來開門。

陸識問:“虞晚回來了嗎?”

趙阿姨搖頭:“沒有啊,早上晚晚和小澈出去參加鋼琴比賽,到現在都沒回來呢。”

陸識皺了皺眉。

他又給剛才那個號碼回撥了過去:“虞晚還沒回來。”

童佳霓一聽“啊”了聲,後悔萬分:“完了,晚晚不會真的想不開做傻事吧,我就應該陪着她一起回去的。”

陸識眉擰得更緊:“到底怎麽事?江澈不是應該陪着她參加鋼琴比賽的嗎?”

“是,今天江澈本來是要陪着晚晚去比賽的,後來林知寒腳燙傷了,江澈就抛下晚晚走了。再然後我過去……”

童佳霓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說到後面急得已經哭出了聲:“我們學校前面好像有是個江,嗚嗚嗚晚晚不會傻到去跳江了吧。”

陸識聽得用力攥住手機,指尖泛出青白色。

他相信虞晚不會做這種傻事。她那麽善良,絕對不會願意父母親人因為她而傷心難過。

可他心裏仍然憤怒,怒意止不住往上冒。

陸識叫了輛車,聲音裏透出徹骨冷意:“去明德,開快點。”

雨還在下,車一路疾馳,濺起一路的水花。

陸識擰着眉,看向窗外,不知為何,就想到了初見的那天。

一身白裙子的少女,将小小的一把太陽傘撐到了他的頭頂,杏眼明澈,嗓音輕又軟。

她說:“我家就在那兒,你可以先和我過去,然後我再把傘給你,這樣你就不用淋雨了。”

思緒被吵鬧聲打斷。

司機嘟嘟按着喇叭,沖着前面喊:“紅綠燈過了多久了,快開啊,後面都等着呢!”

前面是輛黑色的別克,裏面的男人從窗戶裏探出頭。

男人也是個脾氣更暴躁的,轉過來就大聲嚷:“開你媽開呢,路口那兒出了車禍,一輛卡車撞了輛出租,兩輛車在那兒堵着呢,誰開得過去?!”

司機見到男人的大花臂,馬上認慫:“哎呦,是我沒看到,不好意思。”

轉頭又征詢陸識的意見:“前面出了車禍,路都堵着了,要不然咱們換條路線?雖然要繞點遠路,但總比一直在這兒堵着強啊。”

這條路是回家最近的路,車禍這兩個字入了耳,陸識眉心跳了兩下,心裏沒由來地升起一種恐慌。

“你等等,我下去看看。”他撐開傘下車。

雨還在下,前面有不少路人打着傘在圍觀,視線被雨水和各種雨傘阻擋。

陸識還沒過去,就聽到七七八八的交談議論聲。

“出租車的車頭都燒起來,有人打119了嗎?”

“我剛打了,消防員說馬上過來。”

“出租車裏還有個昏迷的小姑娘啊,這司機也是夠缺德的,自己逃出了,就不管乘客了。”

陸識聽到“小姑娘”時,從未有過的恐懼似潮水襲來,他心髒狂跳,渾身血液變得冰涼。

他扔了傘,撥開一層層圍觀的人群往裏沖。

有個大叔見狀,好心地拉了他一下:“小夥子你別過去,萬一這車爆炸了怎麽辦?”

陸識像是沒聽到,甩開他的手,不顧生死,更快地往那兒跑。

出租車的車頭已經完全被火苗吞噬,還有不斷往後燒的趨勢。

雨幕裏,黑色的煙滾滾升起,濃烈的汽油和煙味混合在一起,刺鼻得很。

陸識拉開後面車門。

座椅已經浸透了鮮血,栀子花散落一地,潔白的花瓣被染變了顏色。

少女雙眼緊閉,白皙幹淨的臉龐滿是血污,呼吸微弱。

陸識心髒似被刀紮穿那般疼。

他彎下身,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顫抖着手将人抱在了自己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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