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措手不及

午後,蟬鳴陣陣,時而尖銳,時而平緩,鳥啼聲偶有間隔。

遠處飄來的海味,讓人聞之也覺得清新無比。晏初自那日與容凡坦誠心事之後,竟是覺得人也舒暢起來。他今日一早便去了三十三天的鬥牛宮,天君欽此傳召,候在靈霄寶殿處。

她深知若是傳召靈霄寶殿,多半便是有何要事,遂也并不好奇,揮揮手權當是揮別。

而後,她便來到秦姑射休憩之處,遠遠的便看到她抓着雲霧水鏡當妝鏡瞧着。今日她化了一個花钿妝,眉間點綴了一顆小珍珠,兩頰便貼了一些魚媚子。

一對月眉淡淡的向外暈開着,極為素雅。唇上的唇脂點綴得仿若夏花初綻一般,着實讓人心喜。

她還未走進,秦姑射便看到她了。忙着揮手讓她走快兩步,人也高聲呼喊,“你才來,快來。”

先前還曾打得你死我活的兩人,如今卻不見嫌隙,親密得如同孿生姐妹一般。說到底,便是二人性格所致。秦姑射此人雖有些小心思,然而面上都是糊弄人的人。

實則性情直爽,與晏初便是一撞便對上眼了。初初之時,秦姑射将這晏初當情敵想看,若說她十分歡喜容凡,那又未必。

她不過是對美有着別樣的欣賞,容凡的容貌既是天宮第一公子,在狐族也算是佼佼者,若說讓她神魂颠倒,那倒不至于。

只她心高氣傲,亦是從未遇過如同容凡如此一人。待自己算是平淡得來,還有些漠視。從未遭過如此待遇的她,便也是小孩心性,更是覺得他為何偏生對這潤澤君便另眼相待。

近幾日,她也就想明白了。可能,青提君有疾,更是那眼疾!

兩人端坐在藤蔓秋千上,緩緩的蕩着,娓娓而談。

“此話說來話長,我拿那紫金蚌珠,本就不是為了用那勞什子法器,這小小一方的水器,我飛狐族還真瞧不上眼。只是……只是為了見見他,便使了性子。”她說到此處的時候,神色有些蔫了下來,話音也越說越小聲。

竟……只是此等小事,不知情者,還以為是為了見情郎。

晏初并不能十分感同身受,她自小在家中便缺少親情之愛。像秦姑射如此這般做事,只為博取家人的注意,自己是絕對做不來的。

想起那日應元天尊哭得形象全無,忽而便有些羨慕起秦姑射來。一人耍了些小陰謀,另一人便坦蕩蕩的欣然奔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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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秦姑射繼續續道,“我本以為,他會親自來取,便将此物扣了下來。那日他座下童子遺落之時,便被族內弟子撿到,才方方使用便被長老發現了。

于是,交于我,讓我自己決定如何來做。我倒是并未預想到,會是你們下凡來取。當下便心生大怒。這才有了這之後的諸多之事。”

晏初扯唇淡淡一笑,眼光看着遠處的層層疊疊的紅衣淺複綠的花蕊,心中頗有些奇異之感。

“挺好的。”

“這又有何之好,我的身份亦非那光彩之事,我雖痛惡自己的身份,可是哥哥确實待我不薄。抛開那些,我倒是挺慶幸自己有此一脈。”

“許是在你看來,不屑一顧之事,便是我求也求不來的罷”

穿書前,自己亦并未感受過多少家中的溫暖,穿書後,也是孑然一人。如若沒有遇上容凡,或許自己仍然還是茕茕孑立一人,所以當她得知他有難之時,才會奮不顧身回來。

秦姑射此時,卻倏爾不語了。她悄悄瞥了一眼晏初,晏初察覺到她的心思,咧唇一笑,露出雪貝,唇邊隐隐可見的可愛梨渦。

“我随口一說,你亦無需介懷,畢竟許多事是強求不來。誠如,我有上神的血脈,此為天生便是,非人為意願可改,确實不能強求。”

晏初:“……”

秦姑射垂下了眼眸,并未察覺到晏初鄙視的眼神,她臉色也并無往日的明媚,“你可知,那日青提君與我說了些什麽?”

晏初微微側過頭顱,瞧了一眼她,倒是生了絲好奇,“說了些什麽?”

“他與我說,他待我和善,不過是因有些同病相憐之感。若是因此有所誤解,還是早早斷了來往的好。”

同病相憐?腦中似乎想到什麽,微微驚訝的口唇張了張,良久,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他還當真有些不同,哪位男子不是紅顏知己越多越好?即便無意于他人,愛慕者越多,越能顯出他的能耐。他倒是實誠,一本一眼與我說這些。”

見晏初并未搭話,她便又深深一笑,頗有些深意道,“你又可知,他今日去靈霄寶殿是何事?那日哥哥與我說,天君有意……”

說話的同時,雙手食指豎起,悄然合并。

什麽?!

她一下站了起來,似乎已忘自己仍在藤蔓之上,差點雙腳落地不穩。秦姑射見她如此反應,倒是顯得頗為平靜,更像是一副預料之中的神情。

一雙妩媚的雙眸,微微上勾盯着她瞧着,眼中一汪瑩瑩的水波,連晏初瞧了都不免心生漣漪。

“哈哈,你不必着急。畢竟天君亦不能強迫不是?若你好奇,我便予你說,天君欽點的是何許人家的千金。”

晏初立着的身軀,陽光透過藤蔓的空隙落下,打在她烏發之上,泛着點點光暈,襯着纖長的睫毛,那雙眼眸此時看起來,竟大有一絲滄桑感來。

秦姑射一瞧之下,竟是吶吶收了聲,便也無心賣弄,直言道,“是那五雷部的弟子,社雷星君的親傳弟子,名喚……嘶,名喚什麽來着,蓮花,對,便是蓮花。”

“那……挺好的,對方品性如何?”

秦姑射似陷入了沉思中,“此人幾千年前性子頗為乖戾,而後倏然一日後,倒是聽聞性情大變了,自那以後,變得十分溫順。

然而那日究竟發生了何事,倒是連司命星君都未曾記錄在典籍之上。”

她聽聞後,倒是輕輕嘆了一口氣,至于為的什麽,則有些道不明。她不自覺的開始摳了摳自己的指尖,連撕扯下一小塊皮屑都不自知。

二人皆沉浸在各自的深思中,倏爾空中燃起了一道火焰來,一個弧形的狼圖騰的模樣現于空中,熊熊烈火燃盡後,緩緩飄下一個信箋,飄至了晏初的手中。

她擡眼一瞧,信箋上鮮紅的朱砂印上雕刻了繁複的花紋,凹凸不平的刻紋有着專屬于火德星君的符文在上頭,這是一封唯獨她才能打得開的密信。

“這是何人的密信?”秦姑射瞧着空中的圖騰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

晏初展信細細一看,随即臉色大變,立馬起身道,“我去一趟冥界,你用水鏡告知一聲容凡,若有急事尋我,便可至冥界一殿閻君那尋我”

說完,竟是匆匆忙忙便升天而去,秦姑射尚未來得及提醒,便又見她急急返回。

“對了,路該如何走?”

晏初覺得近些日子來,自己與這冥界當真頗為有些牽扯。此次因持有火德星君的信箋,冥界也早已安排好人馬,她方至下界,便有人相迎。

一路将她帶至一閻殿後,四堂中正,一幕巨大的古木屏風隔在高臺之後,古木便是蠻荒時代留存下來,而後中岳帝君将其伐為十段,用來壓抑冥界之怨氣。

其中更是有衆多銘文,聽聞便是連神君亦不可輕易觸之。

她是首次踏足此處,古木屏風的右臺便是一塊高約百丈的業鏡。一殿閻君秦廣王見晏初已至,便也下臺來迎,跟在他身後的便是許久未見的火德星君。

秦廣王眉目粗犷,髯須滿面,一雙丹鳳眼尤其來神,瞧着來人甚是有些疲累之感,亦不知他是否是因黑白無常二人之事勞碌過度。

“勞煩神君特意來冥界一趟了”

他聲線一如外表,十分的厚實,然而她的目光卻從他的臉龐擦過,瞟了一眼熒惑。

一如多年前那般,他皮膚白皙,便像病弱的書生一般,濃眉大眼,滿身的書卷氣,與他滿身的暴躁之氣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一殿閻君,客氣了。火德星君,久違。”

然而火德星君僅僅微微一笑,全程一直盯着她瞧之外,并未答複她。一殿閻君似是早已預料到一般,便出聲圓場道,“潤澤神君,既都是同僚,便無需虛禮了,這……火德星君近來諸事不順,難免有些心生怨氣,已是幾日不語了。”

他的目光灼灼,敲得她都有些不自在起來,也深知一殿閻君不外乎只是客套之話。

“不知火德星君信箋上所說一事,是否屬實?”

“當是,神君請,二人便停靠在孽鏡臺上。”

随着秦廣王話音剛落,孽鏡臺上赫然出現了黑白無常二人。只見二人雙目緊閉平靜地躺在臺上,胸膛竟是不曾起伏半分。

原是真的。

她日前方才見過二人,白無常笑時露出的虎牙仿若歷歷在目。一別過後,誰曾想過,許便是再難相見。她極力克制着臉上的神情,不願透露半分情緒來,一來不想讓他人看穿自己,二來,便是熒惑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徘徊,她竟是本能不願表露出來。

她本欲上前一步查看,然而卻看清業鏡竟就在孽鏡臺前,她不禁微微停住了欲前往的步伐。

秦廣王在旁說道,“聽吏從道,那日神君是最後見他二者之人,不知神君可知道些什麽?”

一直未曾說話的熒惑,此時唇上挂着一抹淺淺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的溫和,然後話語陰深,“怎麽,潤澤神君為何不上前一步說話?”

在他身後,便是那上古的業鏡,其上還縷縷散發着一絲絲的白霧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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