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懸案未懸·壹

因火德星君一席話,忽而二人間的氣氛便變得有些詭異起來。秦廣王察覺到有些微妙,照理這二人,一人曾是神君師尊,一人曾是星君徒兒。

此次相見,卻并無半點久別重逢之感。且又偏生多了這一股微妙的疏離感,連他都隐隐察覺到熒惑身上那股天雷勾地火的隐怒。

他本想去緩緩氣氛,然而一時卻又不知該道些什麽,便只得幹癟又不失禮節的笑笑,“那……不若潤澤神君上前一步詳談?”

十殿閻君中,也只這秦廣王稍微好交談一些,火德星君這些年來一直處于冥界,雖算不上官職,但也是在天君的默許下掌管了一些冥界的事務。

至于緣何,大家內心都有些分寸。大抵便是萬年前,晏初一戰封神。而這熒惑,便也就是從這一戰,從神壇跌落下來。

想當年,熒惑名聲顯赫,如今便顯得頗為潦倒失意。冥界事務雜亂且繁瑣,且上頭壓了一個中岳帝君,這便成了變相的貶職了。

縱然是再低的官職,也比十殿閻君要來得有神威,遂他在冥界亦是無人敢開罪。秦廣王方得知此事之時,便向那火德星君匆匆禀報了。

他本面無表情的臉上,聽聞後,不僅沒有同情之色,且還露出了一絲愉悅之色來。慢條斯理的給那潤澤神君捎去了一封信箋後,便一心等着這人來。

只是等的時辰頗為久了些,于是這位大人便又開始急躁起來。

此下二人都直叫那晏初往那孽鏡臺上站,可偏生她就像聞所未聞一般,點點頭,臉色清淡的道,“我站在這,便行。”

話方出口,似又想起什麽一般,又言道,“我與那二人确實有一面之緣,故也有些不忍。”

這次,沒有等到那秦廣王說些什麽話語,熒惑便接過話語,“潤澤,你何時變得心思如此缜密了。莫非是有什麽緣由,你不能站在那業鏡前,亦或是說,你根本就不敢?”

秦廣王聞言,圓潤的臉龐上,髯須都抖了抖,似乎是想問些什麽,卻沒有那個膽量。

為何火德星君如此道來?那業鏡,照的是往生之人,通俗點說來,照的是亡靈。凡世間人,死得其所,下冥界,過陰河,走過那往生路,越過奈何橋,便至一閻殿,而他的司命之責,便是用這業鏡普照這千千萬萬的亡靈。

照盡衆生之相,若此人魂魄元淨,便被送往二閻殿,聽由二閻殿司責。若是那無奸不做之人,照出的魂魄,便是一片灰黑的灰燼。

火德星君當場便可用那無盡的業火,焚而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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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他又意欲何為?潤澤神君貴為神格,又如何能照出她的神魂?可如若他話裏深意不是叫她去照上一照,又為的是何?

于是秦廣王又覺尴尬,又覺奇妙得很,這熒惑一來便叫那潤澤神君去照那勞什子業鏡,若自己是她,早已拉下了臉面。

晏初臉色有些蒼白,她如何不曉得這業鏡的厲害。萬年前她已然着過那麽一次道,所以然,她深知這業鏡,自己是絕不能往那一站的。

因為,晏初體內的魂魄,根本就不是原身,又何來神魂!她為凡身凡魂,只是穿書而來,禁锢在這神格之內,那業鏡便像那X光一般,透體而過,這熒惑是否對她亦是疑慮重重?

(如若我在書中亡故,可會自動傳送回到星級聯盟?)

【你當做夢呢】

(那若我死了,能否幫我轉告一下家中,我只是外出執行長期任務了,不要告知他們實情。)

【我會把你的遺願傳送回去星球的,但是,你也無需如此悲觀,那……】

系統話未道盡,便又開始了一波若隐若現的幹擾,它斷斷續續的話語,讓晏初根本聽不清,最後漸趨于無聲。

一環扣一環的疑案,此時正如環環相扣的鎖鏈,全都連接了起來,晏初腦中神思清明,似有些了悟。

莫非黑白無常之事,亦是他的手段,自己來此便一早就在他的算計之中!

莫不是,他已對她的身份起疑?

她有些後怕,但仍挺直了肩背,她不能示弱,更不能膽怯,這是一場需要她自己完成的死戰!思及那日白無常和藹可親的面容,如此和善之人,終究淪為他手中之棋,甚是罔顧同僚之情,只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之欲,這

是她不能容忍的!

她狠狠用力咬了咬後槽牙,邁步堅定的朝着孽鏡臺走去,其上的業鏡開始微微散發出水漾的波紋,似是伸展了靈力,急欲感受這來人的氣息一般,急不可耐。

萬年前,她初初穿來書中,那時的她剛小有名氣。從本是藉藉無名之輩,一下變成萬衆矚目之神,尤其身為女子,晉封鬥神,更是嘩然天宮。

她的無心之舉,占用了這具軀體,更是占用了本屬于她的榮耀。那會的晏初又何曾明白,若無因,何來果。晉封為神格那日,她從南天門直入瑤池,然而途中卻生了變故。

那日,北芒山脊,蠻夷之地出土了一座巨大的神像。衆神一瞧,竟是神荼鬼帝之像。鬼帝早已仙故萬來餘年,然而看着出自煞氣之土的神像,深覺被埋起碼幾萬年之久。

于是,衆神便奇了。此神像之中散發的煞氣頗為濃重,非一般尋常之地能鎮住。于是便遣來三十六部兵将頭目,親自運送往那無生殿去,上離恨天讓老君也好瞧上一瞧,這究竟是趨附了些何物什在上頭,致使煞氣如此繁重。

巧就巧在,那日本是和風萬裏,自南天門起便是萬道祥雲之光,而神像一路上亦是未見有何異常。然而,就在後頭那跌跌撞撞飛來的潤澤君出現之時,倏爾電閃雷鳴,烏雲蓋天,往腳下瞧去,凡間之地竟是烏黑黑的團了一球。

雖上界未曾受那影響,然而三十三天上,離恨天之地連須彌山都開始晃動起來,晏初跟在後頭,本不知發生何事,就在衆人面面相觑之時,她竟是硬生生瞧着那灰色石像竟是睜開了它那雙石眼。

她本以為是自己眼拙,待再生一瞧,便覺渾身陰冷,因那石像雖無眼珠,但分明便大有是瞧着自己之感。與此同時,她幾乎全身汗毛豎起,唾液橫生,大有一陣嘔吐之感,背脊冷汗全出。

三十三天,地動山搖之時,便是異象降臨之際。那日,因天降異象,晏初封神之日便遇此事,大呼不祥。遂讓童子相告,擇日封神。然而衆人都未曾瞧見,從三十三天那早已有一人墜下了仙界。

那人便是晏初。

衆仙家頗覺此物邪氣頗重,老君卻道,物非邪物,人卻有邪心。便差人将此物送至了閻殿,讓好生用之。更是開了金口,此物是一面良鏡。

随着老君話音剛落,哔啵兩聲巨響,此像竟是從中裂開,顯現出一面上古的樸鏡來,其上頭還有篆文兩字:業鏡。

雖是陰氣頗重,但亦是吸收了陰地萬來年的水陰之氣。放置于那冥界是頗為合适,一可吸納那冥界之戾氣,二可用來鑒別往生之人是非善惡。

這便是那業鏡的由來,而話說那頭晏初從天界墜落,一路從三十三天離恨天砸落到蠻荒之地。全身筋骨盡碎,僅憑一口仙氣和神骨撐着。

她摔落之際,耳中多聞皆是神像之語,而後便神識全無。

“來自異界的陰魂,鵲巢鸠占,三界會因你而亂,生靈皆因你而亡。神格之人,陰魂毀之。”

此話便如深入腦髓般的咒語,急遽地鑽入腦中,她竟是渾身僵硬,掙紮不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動。随着那句千古的罪人,自己便硬生生從三十三天一落而下。

她慘遭此劫,那時容凡剛入門下,初化那小海神,粘她粘得緊呼呼的。即便全身劇痛動彈不得,她那刻想的亦是,“我不在,他可莫将我枕下不可描述之書給耙出來了。”

她亦不知,那會的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蠻荒之地,異獸四起,能活着似乎已是幸運。她在蠻荒之地高燒長達十日之餘,靈魂的撕扯感至今難忘。

現如今,再次見到業鏡,仿若那日的記憶覆水重來一般。而那散發着寒氣的業鏡似乎在悄然張着血盆大口,就等着她,将她拆骨入腹。

她步伐堅定,一步一步朝孽鏡臺走去。萬年已過,她已非初日的她,當日那般難都能熬得過,如今又有何懼?

她從容而上,臉上神情一絲不茍,定睛瞧着孽鏡臺上躺着的二人。兩人衣冠十分的齊整,神色一如平日,安靜得如同只是在假寐而已。

業鏡此時正對着晏初,緩緩散發出一道道陰寒的煞氣,團團圍繞在她的周身,只見黑霧化作一條巨大無比的黑龍,一雙煞氣濃郁的龍眸微微睜開,露出一抹金黃色的光芒來,光芒正緩緩朝她籠罩而下。

她就在一片光芒下,伸出了右手,輕輕覆蓋在白無常身上。而後,她面色凝重的,又将手覆蓋在了黑無常的身上。

業鏡的光芒緩緩頓住了,身上那條黑龍也盡數散去,龍眼睛的精光倏爾消失,仿若無事發生一般。火德星君的臉色并未見得十分好看,而秦廣王似乎覺得此景便在情理之中。

業鏡又怎生會對潤澤神君起那作用呢?

見晏初臉色也十分的不好,便有些擔憂,“不知神君可是看出了什麽?”

晏初唇角冷冷的掀起,只那眼神卻瞅向了熒惑,犀利而帶着點意味不明的冰冷,“星君不妨也上前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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