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純陽老祖·陸

甫從虛無之境出來的晏初,冷不防的便聞到異香滿屋,群鶴之聲。容凡的沉水之香早已飄至滿屋,他那仙澤之氣,便連山頂仙鶴亦是頻頻來賀。

老祖似是十分知足一般,拐了一個心水的徒弟後,便施施然離去了。徒留下容凡與晏初二人,在狹小的洞頂之內,只這洞頂結盈澤福氣所變,化為了尋常人家所住樣式。

晏初心眼已開,然恐容凡看穿自己,遂心中暗下勒令自己,萬不得失了準頭,便當能瞞過去。她想到此處,便從容擡起眼眸,恍若自己如常一般,“這次,還是多虧了徒兒了。”

容凡此時卻一反常态,往日裏言笑晏晏的模樣,起碼是在晏初面前,保持那溫和模樣的他,卻清冷着一張臉,面上甚是有些淡漠,那雙清幽的眼眸定定将自己望着,竟是有些心驚。

“怎、怎麽了?”

“師尊可真是了不起,竟是以一人去抵擋袁洪的心境之力。”

原是這事,嗐。想她身為他的師父,為何要莫名的心虛?不應如此才是,于是,她挺直了腰板,擺出了一副神氣的模樣,“想當年,我曾一人戰那萬妖,即便是那至陰之力,我亦未曾畏懼過。”

她似乎覺得自己光榮歷史在案,此時娓娓道來,便以為區區陰煞之氣,不必挂心。誰料,容凡随着她的言語,卻愈發沉默起來,唇線更是緊抿了。

然她心眼之術方開,又怎生能瞧見容凡臉上的細致之處,她眼眸能瞧出他的大概,便算是不錯。此時,容凡那方有些清冷的聲線傳來,便令她後知後覺的悟了,“師尊,當真是了不起得很。”

他怒了?是否因自己未曾帶上他?

“你可是不快,因我未與你一同前行?”晏初微微蹙着眉頭,似有些不解,在她的印象中,容凡并非是如此黏膩之人。即便是少年神君之時,亦是十分懂事且乖巧。

容凡似乎是語噎了一下,她耳中聆聽到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氣,如鲠在喉一般,久久未曾吐納而出。而後喟嘆了一聲,“你有時,是真的愚笨。”

晏初:“?”

面對一臉疑惑的晏初,容凡并不打算解釋,他便久久的凝視着她頭頂之處,面色似有些無奈。自打知道道姑系統還存活着,晏初的心情便如奔騰在草原上的野馬一般,馳騁千裏,興致高昂。

只見她揮揮手,似是不同他計較一般,然而容凡此時,卻忽而将手伸了過來。她的視覺并不是十分的靈敏,所以她反應到的時候,還是慢了半拍。

他冰涼的手,越過她的指尖,直接将将手覆蓋在了她的額際,有些冰冰涼涼的感覺,她微微有些呆住了。此時,便聽容凡道,“倒是不發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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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方才明白,之前自己的身體因是從那袁洪的心境出來之時,便一直抱恙在身。然而當她醒悟到小道姑還在之時,便仿若身輕如燕一般,不适感也不翼而飛一樣。

此時容凡之言,才讓她思及,方才在虛無之境內,五髒六腑的疼痛之感。她不敢直視他的雙眸,怕精明如他,會瞧出一絲端倪來,“不燙了,我醒來之時,便好了。”

初初之時,晏初避開他的視線,他并無他感,然而幾句話下來,便覺得她有些刻意了。他緩緩斂了下眼眸,不動聲色的瞧了她幾眼。

想起覺信口中所說,芙蕖上仙一事,知曉容凡在來見自己之前,已經先去探望過芙蕖,便向他詢問,“芙蕖的傷勢可嚴重?”

容凡本是興師問罪而來,然而見她面色仍有蒼白,唇上破損之處,微微結着一層痂,又有些心疼,更遑論狠下心來,去指責她的不是。

但是,思及此時,她仍只顧他人,便又氣不打一處來。

“師尊,看來你亦是知道,被袁洪所傷,也不是一件小事”

她一聽容凡這又開始陰陽怪氣起來,偏覺今日自己徒兒這是怎了,時好時壞的脾氣,究竟是翅膀硬了,現在脾氣也了不得了。然而,她亦不敢嗆他,只得低眉順目的道,“她一介柔弱女流之輩,想來因是傷得不淺。”

這話裏話外,便是權當自己底子硬朗,并非那一介女流之輩了?

容凡臉都黑了,也就虧得她并未瞧清。只見容凡偏過了臉龐,似是在隐忍,頃刻過後,他方道,“她的傷勢比起你來,确實要來得重。”

晏初聽聞容凡如此道後,便不禁想到,老祖所言。

(若要我救,我有且只能救一人,那便當是得救你。)

她似乎開不了口,說不出,方才她在虛無之境中,親口與老祖所說,若真真要選,那便選的是自己。明明她并不覺得自己錯了。誰不自愛,然而話在當前,卻覺說不出口。

(他選了你。)

然而心底的聲音,在反複輪回的響着,似是老祖的聲音,更有覺信的聲音,還有……自己的聲音。

她不知為何,內心卻有些開心,唇角便又微微勾起,但是想到此事并不合時宜,便又生生将內心所想壓制了下去。

此時,容凡一眼卻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寧靜。

只聽容凡擡眸緩緩而道,“她,雙目失明了。”

似一道晴天霹靂,在晏初的腦海之中一閃而亮,有且雷聲隆隆一般,敲響了自己的腦袋。

“怎生會如此?”

明明,陰煞之氣那日傷的是自己的雙目,她又是何時傷到了雙眸?

然而,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無法說出。要說什麽?要說,自己的雙眸也瞎了麽?還是說,自己的心眼是被老祖打開了,方能視物?

她微微有些遲鈍的轉過身去,邊等容凡的回答。容凡似是有些陰郁,只聽他又嘆了一氣。便向她娓娓道來。

容凡與覺信本與純陽老祖交談了一番過後,便欲前往崖頂之處,去瞧瞧晏初是否蘇醒。覺信此時卻将容凡攔下,“不若,你先去瞧瞧芙蕖”

容凡腳步一頓,偏首将覺信瞧着,似是在等着他的解釋。果然,覺信便又道,“即便你不在乎她,但是她亦是為了你前去的求如之山。”

“為我?”

覺信此時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看不見的眸光中,卻閃爍着智慧之光。大智若愚,他深谙此道。他有些可惜,又有些苦惱,“如若你有我半分腦子,或許,你都可以兒孫滿堂了。”

他話音剛落,似是瞧着容凡袖中的指尖微動,他趕緊續道,“別打架,好兄弟。那日芙蕖上仙曾予我道,她去往求如之山,确實是為了你。

她在你口中曾聽聞此事,便欲先行前來,收服袁洪,将此事作為驚喜,贈予你。即便你對她無意,可你于情于理,便亦是要顧忌她作為女兒心思的一面。”

不知容凡是否聽得明白他話中之意,而覺信亦沒等他反應,便自行拐彎去了晏初之所。

容凡在這之後,确實去了芙蕖那處。他方才到門外,便見門扉大開,而芙蕖卻趴在地上,口中鮮血直流。他匆匆上前一步,将她扶起,卻覺她渾身燙得驚人。

芙蕖似是抓住了浮圖一般,狠狠掐着容凡的手,“可是青提君?”

只見她神色焦急,雙目無神的,聽他應承了一聲後,便又趕緊松開他的手,摩挲着他的衣裳,竟欲将一雙手撫摸上他臉龐,他微微有些抵觸一般,偏首避開了。

然而她一雙明眸,此時卻失去了神采一般,目無焦點。他方将她扶回床榻之處後,便縮回了手,見她十分不安的問道,“此處是何處?為何會聽見百鶴唳叫?還有為何此處冥夜如此長?”

她見容凡久久不語,雙眸一下便湧上了淚光,隐而不落,真真一副我見猶憐之态,她紅着眼眶,哆嗦着嘴唇,臉上仍有舊傷,青一處,紫一處的好不狼狽。

“我……是不是瞎了,現下應是白日罷”她強忍着眼中淚,并未使它掉落,容凡若有所思一般,想的卻是,不知晏初是否也傷及雙眸。

當日二人同時被陰煞之氣所傷,芙蕖當是不知他心中所想,權當是他不懂得如何寬慰人一般,“不要緊的,或許是一時看不清。”

容凡嘆了一口氣,“你好生歇息,現下只是子時剛過,天當是黑得緊,而那鶴唳之聲,權因有生人氣息,惴惴不安所致。”

芙蕖聽聞他所說之後,便緩下了神色,神情亦放松下來,“那就好……那就好”察覺到容凡欲離開,便又緊張的欲拉住他的衣袖,未料卻撲了個空。

“青提君,可否等我入睡再離去?那日妖神的陰煞之氣欲撲往潤澤神君後背之時,我高估了自己,一時不防,才傷了身體”

并未提及如何受傷,然而任是何人聽了,皆明了,是她為潤澤神君擋了那一道煞氣,致使雙目失明。容凡本欲離去的身子一頓,回過身來,道了一聲,“好”

而後袖子朝她悄然拂去,她便緩緩閉上了雙眸,霎時便入睡了。容凡便又抖了抖衣袖,心中有些焦急,便趕往了晏初所在之地。

後來的事情,便是她方出虛無幻境,便“看”見了容凡。她不願讓和尚知道,她雙目失明,是因她不想他背負愧疚之情。而她不願讓容凡知曉,卻是因為,她不願他有所擔心,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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