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節

久,也沒有找回當年見到這襲俏紅的悸動和忐忑。他甚至不經意的想,這樣細雨朦胧,那人青衫溫雅的這樣隔雨望去,只怕會讓他動了筆起丹青的沖動。

多可悲。

這些年他常以為再見瓊桃也是他在深暗宅院的解脫,如今真正站在這裏,卻只能頹然承認心早已被枷鎖栓融,系在強加于他身上的禪宗。

人生之可悲,竟連情深二字也把握不定。他以為起碼是長情初心,現實卻打在臉上,冰涼的與着濕寒的秋一樣。

瓊桃從廊下走出幾步,指尖垂晃下的瓊珠叮當相撞。她淋在雨中望着禪睿,看他多年鋒芒終成滄桑。

雨打在臉上,禪睿擡頭想長嘆一聲,最後只微微一笑,輕聲道了句。

“群主,久別經年了。”

章二十

兩人坐在正堂前的廊下。臺階冰涼,禪睿卻難得露出輕松之色。

瓊桃抱着膝,板着手指念着自己給他寫了多少的信,“百八十來封吧,都是閨中怨情,還壓在我房中榻下,沒送出去呢。”

禪睿看着雨滴滴答答,笑笑,問道:“怎麽不送?”

“心憂你收不到。”瓊桃側頭對他抿嘴一笑,“總怕你不聲不響的娶了別人,又怕你大大方方告訴我,信到手邊猶猶豫豫,一不留神就積了這許多。”

禪睿偏頭輕咳了幾聲,心中道歉的話轉了幾翻,最終也只是搖搖頭,輕笑道:“還是老樣子。”

“長不大嘛。”瓊桃望着檐下搖晃的瓊珠,“你也是老樣子,疏離還是溫柔,叫人捉摸不定。”禪睿沒說話,瓊桃望着望着,就望出眼淚來,堆積在眼角,她別頭,語調還是那麽輕松如往。“來了鳴杉城怎麽也不告訴我,讓我好找呢。”

禪睿垂眸,“只怕我來的不是時候。”

“說什麽呢。”瓊桃張大眼睛,硬是讓淚逼回去,她哈哈道:“你什麽時候來,不管是為何而來,我都替鳴杉城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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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睿不想在她這裏提及靖國公的任何,只苦笑着遞給她一方棉帕。“是我料想不周。”

瓊桃接過那棉帕,小心的握在掌心。“秋日來鳴杉,與你的确不是好時候。秋時連綿濕雨,昨夜的藥可還用的對?”

禪睿颔首,“很好。”

瓊桃便道:“那便好。我父親也時常惦念你,這些年常常道可惜,說若是當初……也好過禪宗那個混蛋亂來。”

禪睿心中一刺,卻不是因為這個亂來而刺,而是因為禪宗。如今人人都這樣想他罵他,他卻還是一門心思的不放過他,該說是情深,還是該說是孽緣?

最後他們絮絮斷斷的說了許多,大都是瓊桃在說,禪睿含笑着聽。雨不知何時停了,直到天色昏暗時,禪睿才起身告別。瓊桃不便送太遠,只能在短短的院路中走的極慢。禪睿也就随她慢慢的走,一直到了院門,已經可以看見青油馬車。

禪睿的袖角被輕拽住,他回首,昏暗中瓊桃的眸水光波瀾,她拽着他衣袖的手指細微的抖,想說的話千千萬萬,最後出口了卻是一句。

“你能來,我很開心。”

眼淚終究還是當着他的面滾下去,從她妝容精致的臉頰滑下去,打在禪睿的袖衫上,濕暗了點滴。禪睿拍了拍她的發頂,像當年勸她離去時的溫柔,卻依舊帶着無奈。

那一次是身不能自主的無可奈何,這一次還是身不能自主的無可奈何。

他低低的說着抱歉,抱歉,抱歉。

瓊桃拼命搖着頭,嗚咽着說不怪你,從來都不怪你。

可是不怪他怪誰呢。

是他沒把持住心。

晚上禪睿沒有睡。

帝都的回複到了,聖上僅僅回了個知道了,看來意思是要他監察到确切證據。說得很簡單,卻也冷酷的很明白。

又是一夜熬天明,咳聲夾雜的斷續,禪睿從繁雜真假的線索中拼接摸索,終于找到了重頭。他沒辦法靠近靖國公身邊取得賬簿證據,卻能另尋源頭,在商賈往來中探得蛛絲馬跡。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查不到的痕跡。

禪睿在喬吉送來的鳴杉城來往巨賈中寫下了幾個人的名字在紙上,其中趙朝明這個名字讓他沉思許久。原因無他,而是這個趙朝明,似乎有所過耳聞。

奇怪的是,有所耳聞卻無印象。

出于謹慎,他在此人名下重重劃了幾道。

*——*——*

趙朝明在鳴杉城有幾處大宅,但都不顯貴,唯獨有一家歌妓臺開在鳴杉城中心街段。規模大,花樣多,人脈廣。聽聞高至靖國公,下到尋常人,只要有錢都願來此逍遙一番。

趙朝明與靖國公聽說除了生意沒什麽私交。

然而這僅僅是聽說。

暖閣裏有嬌軟的美人在灰色絨毯上跪着為貴人揉捏足底,那纖纖玉指看着就令人亢奮,更勿提那跪姿和神态。

可惜今夜的貴人不好這口。

只喜歡白衣書卷氣的少年人。

趙朝明坐在下首,懷裏是芙蓉面,手裏是千金釀。他年近三十左右,正在仰頭哈哈大笑着,語調輕松。“公爺實在謹慎,竟對一個手不能提的病書生如此忌憚,倒是讓人看了笑話去。”

靖國公已經近六十了,不是大腹便便,反而是個道貌岸然的衛夫子模樣。他捏了捏跪趴在胸口少年人的肩骨,渾然不在意嘲笑,哼聲道:“你未見過禪睿,所以不知他的厲害。比起禪宗那猛沖猛打的傻小子,禪睿要更難對付些。”

“再怎麽厲害也不如安國公。”趙朝明押了口酒,“如今想收手也不可能了。況且公爺想一想,當年安國公有多厲害,手中的兵馬都是真正打過仗的悍将,如今不也是被陛下逼退到了寺廟裏面窩着了嗎?如果不是他這幾個兒子還有幾分能耐,禪家指不定已經到了何等任人宰割的地步,這刀可是一直懸在腦袋上的。”

靖國公自然明白,他看着懷裏少年的臉,卻越發怕起來。旁人不知,當年禪睿扳倒陳王的時候他可是站的最近,陳王先前有多受盛寵,最後家眷就死的有多絕。禪白衣禪白衣,就是因為能不着官服,不憑官位,不借官威,所以這白衣二字才更讓人惶恐。況且聖上都這麽多年不提禪白衣了,可是如今一提就是帝都色變,他往自己這裏來了,靖國公怎能不慌?

就怕禪睿是奉聖下之意來的!

“公爺當初不是還想招他做郡驸嗎?”趙朝明笑道:“這不正是個好時機。他在帝都失寵,又因與禪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被趕出禪家,就像落水狗,公爺此刻給他個群主,他恐怕感恩戴德還來不及。”

“只怕誰感恩戴德還不一定。”靖國公推開懷中少年,“當年我也是看中他如此才華才起了收為郡驸的心思。”說到這他有些讪讪不甘,“誰知禪宗硬是橫插一手,連分毫情面都不留。我當以為他們真是兄弟情深,誰想禪宗後來竟有那般不軌的圖謀。”

他差點到手的肉被禪宗吃掉了,這麽些年可沒少背地裏把禪宗罵的狗血淋頭。

趙朝明心下冷笑,心道你那點腌臜心思還能瞞的過禪宗的眼?吃不到的酸味可存了許多年呢,只怕這次被聖上察覺到不對也有禪宗暗中使的一番力。人家當初沒拿下,如今可是攢足勁要弄死你。他面上也不好顯露,只皮笑肉不笑道:“雖然這禪睿也不算什麽東西,但這次公爺可得把持住,萬一最後真出了什麽亂子,再惹怒了禪宗真動起手,咱們可就功虧一篑了。”

靖國公連連點頭,可趙朝明瞧着不像是聽進去了多少。過後找了幾個人,暗自吩咐一番,又給靖國公送了好些幹淨的好苗子,想先斷了他的心思。

這個禪睿可以殺,卻絕不能讓靖國公碰。因為殺了他還可以毀屍滅跡抹個幹淨,但是如果靖國公碰了他就不一定,一旦被他咬住了什麽死穴連帶着自己也會喪命。

趙朝明知道靖國公不是能成大事的人,但他只能借靖國公的力。等到事情完備後,再踢開也不遲。

比起禪宗禪睿,他更懼怕安國公。只要安國公還在古剎裏不出來,他就沒什麽值得日夜惶恐的。

只要安國公不出來。

章二十一

“此處便是趙朝明的歌妓臺。”

馬車裏,喬吉掀開車簾一角,給禪睿看。禪睿颔首,“氣勢倒不錯。”

“靖國公是此處常客,外城貴胄們往來時,也常在此玩一玩。”喬吉放下簾子,道:“公子也要進去?”

禪睿今日一身纨绔的打扮,暗朱綢袍規圓領,暗紋金光流轉,三指寬的玉帶緊束腰間,腳下登着皂底厚靴,向來插木簪的發攏系玉冠。通身金玉貴氣,連腰間別着的扇子都是沉木綢紙的。除了面容蒼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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