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路遇基友

之後兩人加快了腳程,不過一月便已到了雍州,離煌煌帝京只有數裏之遙。

“可是累了?不如再歇歇罷。”劉缯帛見蘇誨被豔陽曬得滿面潮紅,不由關切道。

蘇誨搖頭,“無事,你當我是哪家的小娘子那般嬌弱麽?”

劉缯帛默默地将他手中包袱接過,順着官道看去,只見雍州城門外有一茶棚,裏面滿滿當當坐滿了來往行商和赴京舉子。

蘇誨也已瞥見,想了想道,“不如你我先去那茶棚用些茶水歇息片刻,然後便直接上路,宵禁前應能到長安。”

“也好。”

——

人滿為患,二人只得與旁人合一桌,劉缯帛将陰涼處讓給蘇誨,自己對着正午烈陽。

除他二人外,茶棚內還有兩三桌均是趕考舉子,正高談闊論,互相吹捧。

蘇誨聽他們談論了會,付之一笑。

“兄臺眼中似有不屑?”

二人看去,只見鄰桌坐着一年輕舉子,看年紀也不過二十四五,穿着一襲青衫,眉目疏朗、敦厚溫文。

蘇誨對他拱了拱手,“兄臺說笑了,諸位雄才高見,在下洗耳恭聽都來不及,如何會有不屑之意?”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那人倒也不詫異,也拱手道,“在下向正心,字持修,河東聞喜人,不知二位大名?”

河東聞喜!

蘇誨心中波瀾起伏,不禁細細打量起對方來。只是蘇氏破敗已久,他也早不聞河東士族之事,一時半會也看不出向正心的底細來。

劉缯帛卻已周到回禮,“在下劉缯帛,洛京人氏,還未有表字”

“見過劉兄。”向正心又看向蘇誨。

蘇誨客套道,“蘇誨,亦是洛京人氏。”

他不提及真實郡望及表字,似乎并無深交之意,劉缯帛看他一眼,并未多言。

向正心也非多話之人,互相見禮後便自顧自地閉目養神。

“我看哪,此番的魁首必是鄭紹無疑。”

“鄭紹?可是鄭谙慮鄭大人的親族?”

“不錯,正是鄭大人的嫡長孫。”

“既是鄭太常之後,那想來不論才學,應也是個高風雅致的人物。”

“家學淵源,我看吶,這鄭紹定是個飽學之士。”

蘇誨面色不改,壓低聲音對劉缯帛道,“看來此科藏龍卧虎,竟連鄭滄州的孫子都來湊熱鬧。”

劉缯帛不無茫然,“這位鄭大人可有什麽說道?”

蘇誨顧忌人多,還在躊躇,就聽向正心道,“鄭谙慮鄭大人,郡望滄州,雖出身寒族,可也世代為官。鄭大人有治政之才,先前出知永州時,永州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更曾一舉解決泠江水患,入京時數千百姓帶着萬民傘相送,至今永州還有他的生祠。”

“那可當真是個顧大人一般的好官。”劉缯帛不由感慨道。

向正心點頭,“說句實話,鄭大人雖然至今都未能登臺入閣,可說起官聲民望,絕不在顧相之下。論資歷,顧相是永嘉三年的進士,而鄭大人可是元祐十年的探花。”

不僅劉缯帛,就連蘇誨都有些訝異,“仕宦四十載的三朝老臣,那在朝中豈不是資歷數一數二?”

“不僅如此,他後來又屢次遷任,後來繼趙相之後執掌禦史臺,曾經被先帝稱為天啓朝第一诤臣,聖上也曾經賞他玉帶金魚,特準他乘步辇至龍尾道外。五年前二王之亂之時,顧相曾被冤屈下獄,鐘衡臣那小人彈劾顧相,彼時鄭大人還不是禦史大夫,可他卻以身家性命保顧相,并率清流學子聯名上書。”

“也是因此,最終聖上贊他為‘忠直良臣’,也在趙相入門下為宰相後,擢拔他為禦史大夫,”蘇誨淡淡接話,“歷三朝而不倒,元祐之難、王氏之禍、二王之亂,鄭滄州均能安然度過,自然有他的道理,起揣摩上意,他必是行家裏手。”

向正心皺眉道,“蘇兄此言差矣,若聖上是那等庸君昏君,那麽順上意而為可算是奸佞。可當今英明神武,功業不在太祖皇帝之下,鄭大人既是言官之首,自是代表天心民意,怎麽就成了揣摩上意了?他也好,顧相也罷,幾十年宦海沉浮卻巋然不動,也不過說明世間自有天理,世間自有公義,僅此而已。”

劉缯帛面上露出贊許之色,“好一個世間自有天理,世間自有公義!”

蘇誨瞥他一眼,心中已是不悅。

“更何況,”向正心正襟危坐,“有何等的官吏,則有何等的朝堂;有何等的朝堂,便有何等的百姓。為天子分憂,為庶民請命,這或許便是我輩寒窗苦讀之所求罷。”

蘇誨心中咯噔一下,果不其然,劉缯帛身子前傾,激動道,“持修兄說的極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哪怕是讀書人也多有當官做宰之心,而無安民濟物之志,長此以往,人人沉迷于權柄之術而置民生艱難于不顧,天下何安?”

向正心端起茶盞,“劉兄既有此志向,若是他日高中,必是百姓之福!”

他二人說的投機,蘇誨在一旁便有些百無聊賴,過了小半個時辰,蘇誨忍不住打斷道,“劉缯帛,再不啓程怕是天黑前趕不到長安了。”

劉缯帛這才回過神來,“讓你久候了。”轉頭又對向正心道,“持修兄可是一人獨行?”

“孑然一身。”

許是投緣得很,劉缯帛相邀道,“既是同路,不如一起罷,這樣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向正心征詢地看蘇誨一眼,“可會叨擾?”

他這樣說,蘇誨就是千般不情願也不能失了禮數,只好客套道,“向兄見識過人,能與向兄一路蘇某求而不得。”

蘇誨向來不愛與生人結交,劉缯帛方才相邀本是一時沖動,正暗自擔憂蘇誨不悅,見他給足面子,不由得舒了口氣,将蘇誨的行囊一并背了。

向正心亦付了茶錢起身,他方起身,蘇誨便是一愣——劉缯帛身高八尺,已算的上是個偉男子,而這向正心竟比他還高上幾分。

“晏如?”劉缯帛執起他的袖子,拉着他向前而去。

遠方不知是哪家的狂生正擊節而歌,“憐汝不忍別,送汝上酒樓。初行莫早發,且宿霸橋頭。功名須及早,歲月莫虛擲……”

作者有話要說:

承平踏馬案提到過這個鄭谙慮 他孫子 南鄭北蘇 在後面的章節劉缯帛吹捧他cp的時候 也提到過

蘇誨這邊倒不是吃醋 是因為擔心劉缯帛這個二愣子遇到個更楞的 把自己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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