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團聚
劉繒帛心緒難平地回去,還未至巷口,就見蘇誨靠在磚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
蘇誨笑笑,“劉大人前途似錦,我怎麽能不好好巴結?別說倒履相迎,就是在此跪迎都不為過。”
劉繒帛說不過他,只抓住他的袖子,在他耳邊道,“晏如真是神機妙算,顧相今日真的開口收我為門生了!”
蘇誨并不十分訝異,只淡笑道,“哪裏是我算出來的,只是我白日做夢,自己想想。只是想不到竟成真了。”
“我已弱冠,顧相還為我起了個字,叫做子重。”
蘇誨笑,“那不是楚國的令尹麽?可惜顧相他老人家沒嘗過你的手藝,不然給你起字伊尹都是使得的。”
“應是‘引重致遠’之意罷,”劉繒帛無奈看他,“我明日便走了,一點離情別緒都沒有便算了,今日晏如怎麽還如此喜歡說笑。”
蘇誨嗤笑聲,舉步往回走,“無他,心情好罷了,怎麽還說不得了?”
“說得說得。”劉繒帛跟在他身後,看着他背影只覺滿心滿眼的柔情蜜意,羁旅宦途的那一點點惆悵也漸漸淡了下來,
走到那處不大的宅子邊,蘇誨扣了扣門,便有一精靈古怪的小厮迎了上來,“老爺回來了。”
瞥見劉繒帛,那小厮趕緊行禮,“宋錦見過劉大人。”
劉繒帛一愣,“宋錦?”
“明日他便随你去鄠縣,”蘇誨随即對宋錦吩咐道,“馬匹可準備好了?”
宋錦是個利落的,“已物色好了,待會請老爺去看看,若是老爺也滿意,便可去取了。”
蘇誨點頭,“你去辦吧,你随我來。”
看到劉繒帛無比自然地跟着蘇誨進門,宋錦才反應過來蘇誨口中第二個“你”指的是劉繒帛,看着身高八尺卻不失谄媚的劉縣丞,宋錦決定即使去了鄠縣,日後一切大小事務還是要按蘇老爺的意思處置。
渾然不知自己已在下人心中威信掃地的劉繒帛,甫一進門,便失聲道,“阿娘。”
在案邊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不是劉母又是哪個?
“大郎。”劉母亦是淚盈于睫,眼中的欣慰簡直快滿溢出來。
蘇誨抿唇一笑,悄悄退了出去。
宋錦上前一步,“老爺,劉老爺說他的随身行李已自行收拾了,您還有什麽要囑咐的?”
蘇誨沉吟道,“鄠縣雖在京畿中亦不算是個窮縣,可到底不在兩京,難免會有些不方便。你去藥房挑揀些常用藥材,選那些耐寒耐熱易存的帶着。另外,到了那處之後,一些可能對劉大人不利的歹人,你也得留意了,尤其是如下幾類人,一是懷才不遇、心胸狹窄之人,二是家中勢力在縣中盤根錯節的本地豪紳,三是奸猾狡詐、兩面三刀、善于阿谀的部署衙吏。”
“若是他們與劉老爺有了過結,小的便立即修書給老爺。”宋錦乖覺道。
蘇誨搖頭,“待你發現可就遲了,不管劉繒帛得不得空,你每月都須回京一次,除去向我回報之外,也得做些采買。”
宋錦唯唯稱是地退下。
蘇誨站在小院之中,聽着裏間劉繒帛與劉母共訴別來情狀,心亂如麻。
他本就将劉家人視作親人,如今與劉繒帛有了這層關系,更是将他寡母幼弟也視作自己的責任。将母子倆接來,固然是有知恩圖報的想法,可更多的卻是從長遠考慮。他曾有過妄想,若是他對他們多加照拂,日後他與劉繒帛東窗事發,劉母或許能念着這些年和他的情誼網開一面。
可真的見到這母慈子孝的場景,他才猛然反應過來,他與劉母之間再是親睦,哪裏比得上她與劉繒帛的母子情深?而奢求網開一面,劉母又能如何網開一面?
放任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斷絕香火,和一個男人行那斷袖龍陽之事,為天下恥笑?
先父早逝,劉母一直以來所求的不就是劉缯帛出人頭地,再娶個官家小姐傳宗接代,讓劉家蒸蒸日上,香火不絕?
若是讓她得知蘇誨與劉缯帛這層關系,恐怕最好的結果便是讓劉缯帛娶一門妻室留個子嗣,同時偷偷摸摸地與蘇誨來往。
可自己性子随了崔氏,慣來清高剛烈,他與劉缯帛之間哪裏容得下旁人?別的不說,将一個女子娶進門卻只為了子嗣,然後對她棄若敝履,若劉缯帛真的這般做了,那與蘇子仁又有何異?
讓劉缯帛不管不顧地與自己私奔,再不管志向抱負、恩師家人,別說劉缯帛寧死也不會如此行事,就算他一時走火入魔做了,自己也會看他不起。
蘇誨神思不屬間,被一人撲了個滿懷。
“蘇大哥!”劉绮羅笑嘻嘻地舉起只蘆花老母雞。
蘇誨一愣,“你竟把它也帶來了?”
“搬離淳和坊,這些畜生也帶不走,阿娘便盡數接濟了周遭的孤寡,只留了這只,說是煨了給大哥壯行。”
“也好,”蘇誨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扉進去,“子重,你善庖廚,還不将這雞煨了,正好也給嬸娘、小弟補補身子。”
劉缯帛止住了話頭,接過那只老母雞,對劉母與蘇誨笑了笑,便向後廚去了。
“子重是?”
蘇誨壓下心中的陰晦,從鬥櫃裏取出個小木盒,邊笑道,“大郎已被顧相收作門生,還親自給他起字‘子重’,是望他承匡扶社稷之重的意思罷。”
劉母一聽,慌得立即站起來,顫聲道,“顧相?可是顧秉顧大人?”
“正是。”顧秉民望極高,劉母欣喜至此,蘇誨也不奇怪。
劉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咱們大郎竟有這般滔天的福氣,真是祖宗護佑。”
“子重的福氣在後頭呢,”蘇誨笑道,從那盒中取出根珠花,給劉母插在頭上,“真好看。”
劉母愣了愣,伸手便要取下,“你這是做什麽,我一個寡婦哪裏需要這種東西。”
蘇誨按住她手,真心實意道,“嬸娘對我的恩情,此生怕都是還不完。這珠花不值多少銀錢,也素淡的很,還請嬸娘不要推卻,權當我一番心意。”
“唉,你這孩子就是太過玲珑剔透,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受得了你。也罷,這珠花我先戴着,待你找着了合意的姑娘,我再為她買支更好的。”
蘇誨垂下眼眸,“嬸娘說笑。”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其實已經he了……于是後文簡要其實就是劉侍郎出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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