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節

序像一串串葡萄般垂下來，有一串微微地拂過玉生的黑發。然而她的臉色陰沉得像是還沒有度過冬季。

琉萍吓了一跳，并不明白玉生到底是在氣什麽，但感覺到她心裏很憤怒很焦躁，又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由得哭出來。

玉生看到他流出淚，才清醒過來：她這是幹什麽呢！這些爛事兒和這個孩子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啊！她怎麽能把氣撒在一個小孩子身上？！又怎麽能把氣撒在一個藏書閣上面？！新世界，《時之初》，和琉萍、藏書閣、衆多平民、甚至是那貴族溫墨閣下，都沒有任何關系啊！

而與這一切真正有點兒關系的人，她玉生，卻在這裏責罵那些無辜的人嗎！

“我真是個懦夫！”玉生低聲罵道，然後蹲下身緊緊地抱住了小琉萍纖細的身子。

“對不起，寶貝兒。”玉生輕輕地安慰道，“對不起。”因為她前世的無能，才看着銀河系以那樣悲壯的方式熄滅。“對不起。”

《時之初》扭曲了科學，愚弄了所有人。

它告訴人們世界是神創造的，照它的記載世界只不過才存在了一千多年。它告訴人們人類應該被分為四等，它告訴人們低等級的人就理應把高等級的人奉為上尊。

上等人能享有無窮的壽命，而下等人一出生就注定在衰老之前（五十歲）死亡。貴族和市民必須通過注射藥物延長壽命，而因為藥物的不同，在貴族壽命達到三個世紀的同時，平民只能活九十年。

這種藥物——主成分大概是帶有細胞內緩釋作用端粒酶之類——被控制在由上等人組成的政府手中，控制着數百個行星的近千億人的生死存亡。這個獨裁的、愚民的政府，為了維持人類新世界表面的美好安定，不惜以僞造歷史遏制科學發展為代價。

“對不起。”玉生撫摸着琉萍的後背，感受着手掌之下脊柱微微的突起是如此纖細柔弱。

原本人類的男女分工被基因改造生生扭曲，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男性，在被永久奪去部分人權的同時，也被迫承擔了生育的痛苦和危險性——痛苦，是痛苦，在基因改造技術并不成熟的新世界，以這種新方式自然生育的風險幾乎毫無人性。

這也是那些下等人父母如此“放心”地把兒子送到孤兒院的理由，因為一旦能生下與主人的後代，他本人幾乎沒有機會生還。

多麽諷刺，延續了人類物種的新世界，竟然也是扭曲人類社會的新世界。

“對不起，琉萍，咱們回家吧。”玉生勉強地扯出一絲笑容，摸了摸琉萍的腦袋。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界，她想也許立刻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智卡佳星球

“玉生，家在哪裏？咱們要去哪裏？”琉萍一邊擦着臉上的淚珠，一邊擔憂地問道。

“在別的地方。”玉生沒有拉他的手，而是徑直向前走去。

“咱們要去別城市嗎？”琉萍不得不小跑兩步才能跟上玉生的步伐，“去哪個城市？”

玉生突然轉過身，清俊如玉的臉上露出難得鮮明的堅毅神色：“離開這個政府統轄下的地方。”

“什麽？”琉萍愣了一下，馬上意識到玉生所說的“回家”根本不只是回到她某個存在于這個星系中的故鄉（如果有的話）那麽簡單。

“玉生，你要去哪裏……”琉萍剛剛有些收回去的眼淚再次冒了出來，“你讨厭這裏嗎……你要去哪裏……”

玉生深深地蹙起眉，這次是帶着顯然的不耐煩，而非一直以來淡淡的無奈。琉萍看到她的臉色，微微驚詫，随即就害怕起來，以為玉生厭煩他了。

“你跟着就是了。”玉生說了這麽一句不冷不熱的話，然後就徑直走向白桦林裏的曲率飛船蟲洞艙門。

琉萍小跑着跟上去，仿佛晚一步便會被她關在外面永遠見不到了一樣。

玉生回到飛船裏便發動了曲率引擎。把功率調到最大，平衡引力的暗物質矩陣緩緩收回，飛船核心的太初黑洞失去了反引力的束縛，扭曲時空的曲率急速升高。

黑洞視界嚴絲合縫地包裹住整個飛船，現在飛船內外的時間流速已經降低到外界的萬分之一，而飛船的空間速度也正在被黑洞的曲率抹平效能迅速加速。

“啊！”琉萍坐在床上，感覺到巨大的加速度。船體在輕微地震顫——雖然是正常現象，但也足以讓這個沒出過行星的少年驚慌失措了。

“只是加速，過一會兒就平穩了。”玉生走過去，溫柔地拍了拍他纖瘦的後背。她恢複了原先溫文爾雅的行為風度，似乎從來都沒有過因為什麽而失态。

只是琉萍能感覺到她內心一點兒也不像是表面上那麽愉悅平靜。

“對不起，寶貝兒。”玉生又摸了摸他的臉頰，勉強微笑着說道，“我是個廢物。——不過以後不會了。我們去一個好的地方。”

“玉生……”琉萍抓住了撫摸他臉頰的手指，稚嫩的小臉兒上卻充滿了與年齡不相符的擔憂，“我們去哪裏，玉生？”

“去一個更美好的地方。沒有等級的，沒有壓迫的，人人都能享有人權的地方。”玉生似是真心地淡淡笑了。她站起身，把疊好的被子拉起來，對小琉萍溫柔地說道：“睡一覺吧，等你醒來就到了。”

“嗯。”琉萍看到她溫柔的模樣，不由得先抛開了所有的擔憂，也甜甜地笑起來。雖然不知道玉生要幹什麽，不過玉生的心思，又怎麽是他能管得着猜得到的呢。這些輪不到他管，玉生一定會解決所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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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琉萍醒來，曲率飛船已經停了。琉萍踏着拖鞋走出卧室，看到玉生穿着一身奇怪的灰棕色特殊服裝，正在整理幾樣他沒見過的東西。

“你醒了。”玉生微笑道，“來，把隔離服穿上。”

“隔離服？”琉萍接過一件小一點的奇怪服裝，捏了捏那僵硬的不知道是什麽材料的表面。“要到太空中去麽？”

玉生的笑容明顯地表現出愉悅：“是另一個星球。”

另一個星球？琉萍有些驚訝，他還沒有出過遠門，作為一個小孩子多少都有些好奇而驚喜。

換好隔離服，玉生給自己和小琉萍都戴好氧氣罩，把壓縮空氣罐挂在隔離服後背，便打開了曲率飛船的艙門。琉萍跟着她走出飛船，感覺到身上的特殊服裝有些別扭，不過倒不難受。

飛船之外是一片漆黑的土地。

陽光有些刺眼，因為那粉紅色的天空上挂着兩顆碩大的“太陽”。地面上類似于植物的藍紫色低矮生物搖曳着，叢叢達到人大腿的高度，此時挂滿了金黃色的果子。

“這是什麽地方？！”琉萍興奮地轉了幾圈，被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驚呆了。

玉生從無線電通信中聽到琉萍的聲音，被氧氣罩遮擋的嘴角愉悅地勾起。看來這個地方不招小家夥厭煩，還真是來對了呢。唉，她也好久沒見……不知那位還活着麽。

“如果陽光太強，就把屏光層打開吧。”玉生說着，按了下琉萍氧氣面罩上的按鈕。光栅啓動，攔住了20%的陽光，透入琉萍眼睛的光線重新回到令人舒服的水平。

“玉生玉生，這是哪裏啊？”琉萍好奇地拉了拉玉生被防護手套包裹的手，“是你家嗎？”

“不是。這是一顆名為‘卡卡拉奇’的行星，屬于另一個智慧種族的領地。”玉生介紹道，“你看，這裏的植物大都是藍紫色的，是因為它們吸收紅光和紫外線……（此處省略琉萍聽不懂的博士版玉生的長篇大論N字）而統治這顆星球的種族，是一種名為‘智卡佳’的類節肢動物的智慧生物。”

玉生話音剛落，兩個高大的不明生物便從他們身旁竄過來，帶着刺刀的槍管對準兩人。

“它”們看起來就像是被放大了數千倍的螞蟻，細長細長的腿和身體上包裹着堅硬的深棕色硬殼，其外還穿戴着類似于某種制服的天藍色铠甲。每一個都比身材颀長的玉生還高出一大半，巨大的藍色眼睛下長着看起來甚是兇狠的類咀嚼式口器的發生器，此時正發出一陣金屬碰撞似的咔咔吱吱戚戚的聲音。

琉萍吓得緊緊抱着玉生的手臂，然而玉生推了推氧氣面罩的翻譯機，鎮定地說道：“我們沒有惡意，朋友。”

對方又說出一串金屬碰撞般的語句，翻譯機把它翻譯成了中文：“外星貿易者應當在海關入港。”

“對不起，朋友，我已經很久沒能與卡卡拉奇聯系了，所以不太知道新的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