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嫡女

北方的春天也帶着一股子寒氣,左儀琳坐在半開的窗子前,望着小院子裏牆角兒處的那一株楊柳,經過冬天的寒冷,那随風四擺的柳條現在已經微微地冒出了一絲絲不易見的綠。

“哎呦,我的姑娘啊,這麽冷的天兒,您怎麽就在這窗戶前頭坐着,你可是才剛剛好些啊。”一個年輕的聲音,帶着一種急切的關切,匆匆地逼近了左儀琳的耳邊。

左儀琳輕輕地轉頭,看着從外面進來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婦人的打扮,身上穿着七八成新的淡青色的夾襖子,身下是一微深一些的裙子。頭上只是簡單地挽了一個髻,在發間插了一枚銀質的鳳頭釵。鳳頭裏吐出一串兒小銀珠,随着這婦人快步的走動而一搖一擺的,連着耳朵上戴的那對銀色的墜珠兒耳環都透着一種資色來。

“姑娘,我的好姑娘。”女人幾步就走到了左儀琳的身邊,眼帶埋怨地伸手,輕輕地摸了一把左儀琳身上的溫度,轉身利落地拿起一邊挂着的大衣,披在了左儀琳的身上,“我的姑娘,您才好呢,可要小心着些,若是嫌悶了,只管出去走走,只是這身上,多穿些,別凍着就是了。”一邊說一邊随手把窗戶關上,又在左儀琳的耳邊唠叨開來,“姑娘年紀還小呢,若是從小就着了涼,可不是玩兒的。姑娘自己不覺得什麽,可是,姑娘長大了就知道這裏的害處了。”

左儀琳很有耐心地聽着這個年輕的婦人唠叨下去,從來這裏,穿到這個身子上這半個月來,她的耳邊就沒有安靜過,一直就是這個女人在她的身邊,一邊唠叨着,一邊還關心着她。

不管她現在才八歲大的小年紀,是不是能夠聽得下去她的唠叨,但這女人從她醒來就沒停過嘴。

左儀琳說到底,那一世她也是名三十五歲的女人了。一個女人從女孩子到女人,到母親,她都經歷過。自然也可以感受得出來,這個女人的唠叨裏帶着的是敷衍了事還是真心的關切。

聽着女人對着她好像要唠叨完了,炮口馬上就要轉向屋子裏侍候的兩個大丫頭的時候,左儀琳這才微笑着沖着女人道:“嬷嬷,我有些餓了。”

左儀琳知道她雖然是嫡女,可是并不受自己親娘的待見。起先剛剛醒過來,她大概也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不過是一個大宅門裏常用的手段,狗血般的落水情節。只是,她這個小身子倒黴罷了。

明面上都知道,她這個左家嫡出的二姑娘是個淘氣的,掉進她家花園裏的湖裏,自然也怪不得別人,雖然這掉下去的有些奇怪。被弄上來到她把人家的身子替代着醒來,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這三天裏,聽眼前這位唠叨的奶嬷嬷一個人嘀咕的時候知道,那位親娘也每天看過一次,至于她的那位好姐姐,三天裏,也只随着那位親娘來過三次,表現出來的姐妹情深之後,就和她親娘回轉了。

現在她還清楚地記得那位親娘和親姐過來的時候的情形,哪裏是親的呀。

當時剛剛醒過來的左儀琳,還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明明躺在醫院的床上的,怎麽醒來卻是睡在一間古色古香的屋子裏了。

沒來得及打量屋子裏的部置,耳邊已經傳來了一個焦急卻又強壓着音量的女聲:“我的姑娘,我的好姑娘,你就可憐可憐嬷嬷吧,快醒過來。你想急死嬷嬷麽?”

“李嬷嬷,姑娘醒了!姑娘醒過來了!”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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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儀琳正想着自己剛來這裏的時候的事情,耳邊就又聽到了這位奶嬷嬷的叫聲:“哎呦,我的姑娘啊,你餓了就叫小丫頭們端上來啊,有點心,也有茶粥的,怎麽就讓自己餓着呢。”這婦人一邊嘴裏唠叨着,一邊快步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叫着外間的丫頭們。

左儀琳聽着奶嬷嬷的聲音出去,這才回過頭來看向已經關閉上的窗戶。

屋子裏的裝飾都很精巧,一切用度擺設都是上等的貨色。

左儀琳一直努力讓自己适應這裏的環境,回不去了,她只有接受這一切。

沒容左儀琳想多久,就聽到外面小丫頭的腳步聲和奶嬷嬷低聲訓斥小丫頭們不經心的聲音。

看着端上來精巧的點心,和香香的牛奶,大概是奶嬷嬷知道左儀琳喜歡牛奶的原因,所以,從她醒來的第三天之後,每天吃點心都會親自到小廚房裏熱上一碗牛奶端上來。

“姑娘,快吃,你年紀小不醒事,不知道這個年紀可是正長身體的時候,是餓不得的。”奶嬷嬷的聲音裏帶着怪責,也帶着心疼。

本來就不餓的左儀琳,看着那精巧的點心,還是就着那碗熱牛奶吃了兩塊。入口也是香甜可口,比起前世她吃過的糕點,還是要好上許多。

“嬷嬷,我想出去走走。”左儀琳從醒來就一直被這位關心自己的奶嬷嬷給拘到了自己住的這個小院子裏不讓外出,也不知道是怕她再出事還是怕她累着了。

“姑娘現在還沒大好呢,要是悶了,就在院子裏走走吧。”奶嬷嬷雖然嘴裏勸着,可是眼睛看着左儀琳還是有征求的意味。

“我想出去走走。”左儀琳想出去走走,不是真的悶了。而是這個小童的記憶裏沒有太多的關于這個家的信息。她總不能就只記得腦子裏的那幾個人物吧?即來了,總是要在這裏生活下去的。

“好,我的好姑娘,這一回,可不敢去湖邊走了。”奶嬷嬷即心疼,又無奈地道,轉身喚來大丫頭,叫梅香的,拿了一件夾的鬥篷過來,給左儀琳披上,這才叫了兩個二等的小丫頭,跟在身邊,往門外走去。

春光正好,左儀琳眯着眼往花園裏走去。

她住的這個小院子離正門遠着呢,在整個府裏也不算偏,但絕對算不上是正的一個小院子。雖然院子有些偏,但院子裏的東西可都是好的,畢竟,她好歹也是這個家裏的嫡次女不是。就算她那當大婦的娘再不怎麽喜歡她,也不會讓下面姨娘的孩子壓過了她去。

花園還是左儀琳醒過來第一次去,比想像中的花園還要大些,還要好些。裏面的亭臺樓閣那是比前世還要精致上幾分。一看也知道,這家人家是個很富裕的人家,她生在這戶人家裏,看來吃穿是不成問題了。那麽接下來的就是她的待遇問題了。

看她親娘和那位親姐對她的态度也知道,她是屬于那種不着人喜歡的人。可是,這人怎麽說也是她親娘和親姐呀,怎麽就這麽的不待見這具身子呢?

她醒來這麽天來,可是也沒有從別人的嘴裏聽到關于這些問題的答案啊。

左儀琳有些郁悶,現在身體已經好了,現在就可以走出來,一來是想透透氣,二來也想知道一些情況。

還別說,左儀琳看着花園,才走到一個假山不遠處的小涼亭坐下,身邊緊緊地跟着的她的奶嬷嬷也站到了她的身邊,好像現在別人都是對她不利似的,看得她一步都不離開。

左儀琳一方面覺得有些好笑,一方面又有些感動:“嬷嬷,您也到處去走走,何必和我坐在這裏?”看着那婦人不動如山,左儀琳苦笑着道,“嬷嬷,要不您幫我取點水來,我渴了。”

奶嬷嬷看了一眼左儀琳,再看看站在亭下的兩個小丫頭,想了一會兒才道:“那姑娘你可不能離開這裏啊,不管遇上什麽人,都只管拿出你姑娘的範兒來,別讓人欺負了去。”

“好,本姑娘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左儀琳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想她一個三十五歲的大女人了,還要讓別人欺負了去,那她還是重新再活一次好了。

大概是得到了她的保證,奶嬷嬷這才走到亭下叮囑了那兩個留下的小丫頭,這才快步地走開了。

左儀琳看着奶嬷嬷走了這麽走下來,向着兩個丫頭道:“那日我掉下水,是怎麽回事?”

她不管在這家裏怎麽不受待見,也要弄清楚,這個家裏到底有誰要害她吧?她現在只是一個才八歲的孩子,就算是芯子是三十五歲的人,但搞不清誰害她,這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啊?總不能成天的讓賊惦記着吧。

“二姑娘。”梅香看了一眼左儀琳,不知道該怎麽說那天的事情。

說起來,她們也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姑娘說是要找大姑娘,結果回來就是給擡回來的。

“不知道?”左儀琳皺了皺眉。她的貼身丫頭居然會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麽事。或者是說,這件事已經讓府裏封了口?

“是。”另一個跟着來的叫竹香小丫頭也跟着點頭,“姑娘那天誰也不讓跟着,奴婢們也就偷懶沒跟着,這幾天嬷嬷可是發了好大的脾氣呢。”竹香有些埋怨但話語裏還是帶着一種不贊同,不該不讓她們小丫頭跟着。

“算了。”左儀琳有些灰心,看來,這件事只能慢慢查了。不查明白,總是讓她呆得不安心啊。未知的危險總是讓人驚悚,讓人不安。

“哎,你全好了?”一個有些嚣張的聲音,從假山那邊傳過來。左儀琳聞聲望去,就見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正從假山處轉過來,一身淺藍色的絲錦暗花的長袍,腰間挂着香包和玉佩。

“左祁林?”左儀琳腦子裏突然出現這個名字,看來就是這家裏唯一的一個庶長子了。

“哼,不就比我早出生兩個月嗎,有什麽了不起的。”左祁林看了一眼左儀琳,又瞧了一眼左儀琳身邊的兩個丫頭,胖胖的小手一指,“你們兩個給爺去那頭折兩枝桃花去。”

梅香和竹香互相看了一眼,都把目光投向了左儀琳。

她們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也知道,這位庶長子的親娘安姨娘可是與太太不對付呢。平時沒少因為生下庶長子而挑戰太太的耐性的,而且,和府裏嫡出的兩位姑娘也是時有摩擦,尤其是對大姑娘。

這個時候讓她們離開二姑娘,她們還真不敢依。

好在梅香是個會說話兒的,沖着那大少爺福了一福道:“大少爺,現在這時節,哪兒來的桃花啊?”

“爺說有就是有,怎麽?爺連奴婢都吩咐不得了?”左祁林小胖手往腰上一插,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兩個丫頭瞧。

左儀琳看着眼前可愛還帶着一點嚣張的小人兒,一個小胖墩兒,沒個桌子高,偏偏還要裝成大人樣,忍不住,撲嗤一下笑出了聲。

“你笑我?”小家夥被左儀琳笑得像只炸毛了小貓,也不管兩個丫頭了。轉頭沖着左儀琳就來了,“你居然敢笑我?”

“左祁林,你別沒大沒小的好不好,叫姐姐。”左儀琳可不想與這個小東西打什麽交道。

“憑你也能讓爺叫你姐姐?做夢!”左祁林沖着左儀琳不屑地哼了一聲,揚起小腦袋。

“就憑我比你聰明,就憑我不和你一般的見識,就憑我比你有本事。”左儀琳有本事,武的不行,她可以來文的。以她一個十三歲孩子的媽,以她一個醫大畢業的中藥藥劑師,又有西醫的經驗,弄服一個才八歲的小孩子,那還不是玩兒一樣。

“就你?”小家夥更是一臉的不屑,頭揚得都快直接與天水平了。

“當然了!”左儀琳的語氣也透着得意,故意道,“要不然比比看?”

“比就比,誰怕你呀!”左祁林的小腦袋是不揚着了,可是瞪向左儀琳的眼睛卻是更大了。

“好啊,可咱們比是比,但若是你輸了呢?”左儀琳微笑着看着眼前有點嚣張的小P孩兒,還真當自己是個小丫頭好欺負啊。

她雖不受待見,可怎麽着也是太太的親生。不管太太如何不待見她,就是沖着安姨娘,她也是要照顧一下自己的。

左儀琳知道自己要怎麽做,順便的,再把府裏的小人給收拾一兩個。當然了,目前為止,她也就只能先收服這只小人兒了。誰讓他現在是家中唯一的兒子呢?雖然是個庶出。但也沒有辦法啊,誰讓她那個坐着正妻位置的媽沒生兒子呢。

與這個小庶弟打好關系現在很重要啊,不管如何,這個兒子現在可是家裏的寶貝,也是安姨娘嚣張的本錢啊。

“輸?我會輸你?”

“怎麽?你不答應,是怕自己輸不起?”向來對這種年紀小孩子都是請将不如激将的,左儀琳自然也不例外了。

果然,左祁林就是受不得激:“你說什麽?我輸不起?說吧,怎麽個賭法?”

“好。”左儀琳第一步已經成功地邁出,伸出一個手指,“第一,輸的人以後聽贏的人的話。”

“哼!”左祈林別扭地轉頭,嘴裏輕哼。

左儀琳知道,這是同意了。又伸出第二個手指頭:“輸的人要發誓,永遠不能背叛贏的人?不然的話,下輩子變小狗兒。”

“哼,我答應你,你說吧,比什麽?”左大少爺不耐煩了。

左儀琳暗自得意,終于上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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