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當年 誰說七年前喜歡過的,七年後就一……
“錦瑤呢?”
蘇常安抻着脖子往魏氏身後望去,卻不見蘇錦瑤的身影,皺眉問道。
魏氏一路捂着臉進的府,到正房門口才放下,此時見蘇常安連自己臉上有傷都沒看見,只顧着問蘇錦瑤,本就未曾消退的火氣頓時又湧了上來。
“錦瑤錦瑤,這麽惦記着她你自己去請啊!為何非要我去!”
“現在好了,人沒帶回來,我還平白被她打了一巴掌,在那麽多下人面前丢了臉!”
“你看着吧,不等今天晚上,這件事就要在府上傳遍了!我這個當家主母的臉可真是丢盡了!”
她說着撲倒在桌上作勢要哭,趴下時卻不小心碰到臉上傷處,疼的嘶了一聲又坐起身。
蘇常安這才看到她臉上有幾道指印,紅腫泛紫,可見打她的人下了狠手,絲毫沒留情面。
“她好端端地怎會打你?你是不是說了什麽不中聽的?”
魏氏登時氣地跳腳:“我說什麽了?我能說什麽?敢說什麽?那可是你的心頭肉!是楚将軍的意中人!誰敢說她什麽啊?”
蘇常安皺眉:“那她為何沒跟你回來?”
楚毅如今地位超然,又與蘇錦瑤有舊,願意娶她,他以為蘇錦瑤定會立刻回來才是。
畢竟當初楚毅還是他們蘇家一個家奴的時候,蘇錦瑤就願為他付出一切,名聲,身份,甚至是性命,什麽都豁的出去。
如今楚毅改頭換面,成了人上人,一回來就主動求娶,她又怎會不願意呢?
“那我怎麽知道?”
魏氏道。
“說不定人家不是不願意嫁給楚将軍,只是不想回咱們蘇家呢!”
“你也就是今日沒在那,沒聽見她說了些什麽。我說要帶她回家,她竟冷嘲熱諷,問我是哪個家?”
魏氏說着冷笑一聲,刺道:“你心裏還把她當成當年那個寶貝女兒,人家可早就不想認你這個爹了!”
蘇常安一怔,心頭像被一根尖刺紮了進去,驟然一痛。
“她還是……還是……為了她娘。”
魏氏最不愛聽秦氏的事,聞言站了起來。
“她為了誰都跟我沒關系,反正我是不會再去第二次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說着便轉身進了裏屋,不再理會他。
蘇常安怔怔地站在正堂裏,默然許久才動作僵硬地轉過頭,看向門外。
房門開着,春日的暖陽灑了進來,金燦燦落滿一屋。
他的小錦瑤曾經不知多少次迎着這樣的陽光邁過門檻,來找他和他娘。
可如今……如今他們父女卻形同陌路,她連見他一面都不願了。
…………………………
“小姐,您……當真不回去嗎?”
山上,秋蘭一邊給蘇錦瑤梳頭一邊問道。
魏氏已經走了半天了,她一直想問又不敢問,可憋久了又實在忍不住。
秋蘭其實并不是蘇家的丫頭,當年事情發生時,也并不在蘇錦瑤身邊。
但那件事鬧得太大,滿京城人盡皆知,遠在宜州的秦氏娘家自然也有所耳聞。
蘇錦瑤是秦氏的女兒,秦老夫人的外孫女。老夫人當初得知她在道觀過得不好,便将秋蘭派了過來,把蘇家那些個不盡心地下人全都趕走了。
魏氏為此鬧過,但蘇常安不敢忤逆秦老夫人,這件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秋蘭就此留在蘇錦瑤身邊,一待就是七年。
她是秦府的人,心裏只認秦氏是蘇常安的正妻,對魏氏并不多敬重。
在魏氏幾次克扣蘇錦瑤的分例,故意刁難後,就更是厭惡她,連夫人也不叫了,只稱她為魏夫人。
當年那些往事,秋蘭知道的其實并不很清楚,但在那些傳言中,小姐與那家奴的事曾鬧得滿城風雨,兩人便似話本中的男女般,不被世俗所容卻又愛憎分明轟轟烈烈。
若是如此,那想來小姐當時應該是喜歡極了那個人的。
如今七年過去,對方衣錦榮歸,仍未娶妻,一進京就要見她,怎麽看都是個好兆頭。
可小姐似乎……并不動容?
蘇錦瑤懶懶地坐在椅子上,翻過一頁書,道:“回去作甚?”
自然是見一見,看看是否如當初那般郎有情妾有意。若是彼此都初心不改,那便擇日成婚皆大歡喜。
秋蘭心裏這麽想着,但沒敢直說,只道:“奴婢只是覺得,楚将軍如今身居高位,不管誰嫁了他,那都是一等一的尊貴,想必……想必也就沒人敢再傳什麽流言蜚語了。”
那小姐就可以回京居住,不必再在這山上深居簡出,平日裏除了她這個下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蘇錦瑤明白她的意思,不以為然地道:“你想多了。流言蜚語永遠都不會止歇,只要有人,就有飛短流長。便是宮中秘辛也時常有人偷偷議論,又怎會因為我跟阿吉……楚将軍在一起了,就不再說三道四。”
“何況……我不回去也不是因為這個。”
什麽流言蜚語,她早就已經不在乎了。那些從她不在意的人口中說出的話,根本傷不了她。
秋蘭不解:“那是為什麽?”
蘇錦瑤嘴角翕動,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只道:“晚了,歇了吧。”
秋蘭見她不願再多說,也就沒再多言,點點頭扶着她去就寝。
蘇錦瑤熄了燈歇下,剛躺了沒一會兒,外面忽然響起一陣狗吠聲。
這狗是老觀主早些年送給她看家護院的,機靈得很,白日裏時常在山上四處游獵,晚上就回來在院門口守着,哪都不去。
她在黑暗中蹙眉坐起身,聽到外面的狗吠聲很快被秋蘭喝止,緊接着是一陣人語,似乎是秋蘭在跟來人說着什麽。
片刻後,她的房門被敲響,秋蘭在外面道:“大小姐,老爺來了,說是……想見您。”
老爺這個稱呼蘇錦瑤有陣子沒聽到了,坐在床上愣怔片刻,才道:“知道了,讓他稍等。”
蘇錦瑤穿上外衫,頭發随意挽了個髻子,在外間見了蘇常安。
蘇常安這些年老的很快,明明才四十出頭,卻已兩鬓斑白,看上去像是年逾五旬。
而蘇錦瑤這些年長高不少,五官也越發明豔,眉眼間跟她娘越發相似,站在那裏便宛如秦氏又活了一般。
蘇常安愣了一下,張了張嘴似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卻只喚出一聲:“昭昭……”
這是蘇錦瑤的乳名,他已整整七年沒叫過了。
蘇錦瑤卻神色淡淡,并未因這個稱呼有絲毫動容,視線在他身上掃了一圈便收了回去,徑自坐到主位上。
“蘇大人深夜造訪,不知所謂何事?”
一句蘇大人,将蘇常安本就忐忑的心擊到谷底。
他眸光低垂,兩手局促地握在一起,四下看了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我聽說白日魏氏來的時候,惹你不快,便想着來代她給你賠個不是。”
他不敢當着蘇錦瑤的面将魏氏說成“你娘”,便以魏氏代稱。
蘇錦瑤神色依舊冷淡:“只是賠不是嗎?”
蘇常安為什麽來,其實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白日魏如玉剛走,他此時就到了,算算時辰,應該是魏如玉回去後沒多久就從京城啓程了。
這般着急,除了為了讓她回去見楚毅,還能是為什麽?
蘇常安爬了許久的山,喉中幹澀,下意識想從身邊的高幾上拿茶杯喝茶。
一伸手才發現手邊并沒有杯子,蘇錦瑤連杯水都沒讓人給他倒。
他也不好意思開口讨要,只能忍着,道: “除此之外……還想問問你,為何不願回去與楚将軍成親?我看他……”
“成親?”
不等他說完,秋蘭瞪着眼睛打斷。
“楚将軍去你們蘇府提親了?”
“是啊,”蘇常安不解,“魏氏白日就是為這個來的啊,她沒跟你們說嗎?”
“說了才怪,”秋蘭道,“她只說楚将軍要見我們小姐,一上來就兇巴巴地讓下人把小姐強行帶回去,好像我們小姐是個什麽物件,她想拿去給誰看就給誰看似的。”
蘇常安一聽,哪還不明白為何白日蘇錦瑤會打了魏如玉一巴掌。
蘇錦瑤性子傲得很,對魏氏又極其厭惡,魏氏好好跟她說她都不見得能聽得進去,何況是讓人強行将她帶走供人挑揀。
她從小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身邊所有人都圍着她轉,向來只有她挑揀別人的份,何時輪到別人來挑揀她了?
蘇常安額頭滲出一層薄汗,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因為心慌。
他擡袖抹了抹額頭,道:“魏氏粗鄙,昭昭你別跟她一般見識。你與阿吉……你與楚将軍,原本就情投意合,也大可不必因為她而耽誤了自己。”
“情投意合?”
蘇錦瑤又有些出神,似乎是在回想往年那些事。
過了好半晌,她才唔了一聲:“當年确實是曾情投意合的,但如今已經不是當年了。”
蘇常安一怔:“昭昭,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不喜歡他了?”
蘇錦瑤輕笑,身子斜靠在椅子上,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話。
“誰說七年前喜歡過的,七年後就一定還會喜歡?”
“蘇大人當年不也曾對我娘起誓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只愛她一個。但後來呢?現在呢?你對她,還一如從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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