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分寸 我都沒空伺候小姐了

“爹, 宮宴名單有變動。”

戶部尚書胡志高的府邸,行三的兒子胡墨軒拿着一份名冊匆匆走到他身邊。

胡志高皺眉:“什麽變動?”

今年是弘安帝入主京都後的第一個年,各方人馬都很重視, 宮宴的名冊出來前大家都在關注自己是否能入冊, 入了冊子的都關注座次如何。

這看上去只是一次簡單的宮宴,但也是各方角力的象征和開端, 亦代表了楚煊對楚梁兩國舊臣的态度。

這名單于半個月前本就已經拟好,怎麽都到年跟前兒了忽然又有變動呢?

胡墨軒把名冊遞給他, 道:“朝中官員這裏沒變, 變的是皇後娘娘宴請的女眷。”

他說着指了指名冊上的一個名字:“新加了蘇家長女蘇氏, 而且看樣子座次不低。”

名冊上雖沒有直接把座次标出來, 但看前後順序就能看出個大概。

蘇錦瑤一個禮部主事的女兒,按理說壓根就參加不了這次宮宴, 可現在卻出現在了名冊上,位置還在中上游。

胡志高手指輕扣桌面,神色略顯凝重, 但最終只是把那名冊放下,道:“後宮女眷關系不大, 不必在意。”

胡墨軒卻不這麽覺得:“平邑的事還沒過去, 陛下這就讓人改了名冊, 召蘇氏女入宮, 這是擺明了要給她撐腰。”

“蘇氏女明明也是前朝人, 卻與金吾将軍一起站到了新朝那邊。若此次讓他們占盡上風, 咱們這些前朝人要如何立足?”

每次改朝換代, 最忐忑不安的便是前朝舊臣。民間百姓不管誰當皇帝,只要繼續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但他們這些臣子, 卻要想很多事情。

若立刻就對新帝表現的忠心耿耿,便會有谄媚之嫌。一個能對前朝說放就放的人,對新朝也一樣可以,那他現在表現出的忠心就不值錢。

但若表現的對前朝太過放不下,又會讓新帝不喜,覺得此人不識擡舉。

碰上楚煊這種新帝大概算幸運的,畢竟沒有為難他們。

但面對楚煊自己帶來的那些潛邸老臣,他們這些人要如何立足,又是一個難題。

潛邸老臣跟了楚煊多年,沒人願意讓大梁的這些舊臣踩在自己頭上。

大梁舊臣也不願就這麽被人壓上一頭,自然也要為自己争取。

而新帝登基的頭一年,就是重中之重。很多事若不從一開始就争取過來,以後再想争就難了。

胡志高其實并不支持抱團,這容易讓新帝覺得他們有結黨營私之嫌。

但大楚跟來的那些臣子自成一派,他們想融入進去很難,需要不短的時間。

很多前朝人因此越走越近,行為也越來越激進,加上楚煊一直以來溫和寬容的态度,讓他們更加放肆,覺得楚煊是要博個仁君的名號,他們可以以此為籌碼,為自己争取更多東西。

胡志高對現狀是有些擔心的,尤其是出了平邑的事之後。

他也曾勸過自己的幾個好友,讓他們收斂一些,但沒幾個人能聽得進去。

見自家兒子此刻也張口閉口便是前朝人,他沉着臉斥道:“陛下已入主京都半年,哪還有什麽前朝新朝?你我如今說起來都是大楚人!”

“你近日是不是又在跟周家和康家的小子來往?我不是跟你說了少跟他們走動?天天被人牽着鼻子走,自己半點主見都沒有,我到現在都不能在家中頤養天年,就是因為你們兄弟幾個都不争氣!”

胡墨軒忙躬身道:“父親息怒,兒子只是看不慣蘇氏此舉,并沒有別的意思。”

“看不慣?”

胡志高冷哼一聲:“你憑什麽看不慣人家?人家蘇大小姐好歹被丘先生親口稱贊過,你呢?若不是看在你爹我這張老臉的份上,你進得去國子監嗎你?”

胡墨軒臉上一紅,不再吭聲。

胡志高仍舊繃着臉,提起蘇錦瑤時像是想起了什麽往事,沉聲道:“且不說如今蘇大小姐并未言明就是站在了那頭,人家就是真站在了咱們對面,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蘇家七年對蘇錦瑤不聞不問,京城人也都對她冷嘲熱諷,除了秦家,誰也沒在她最難的時候幫上一把,反而人人都想趁機踩上一腳。

若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也就罷了,可當年……

胡志高在朝中為官多年,有些事知道的比旁人要多一些。

蘇錦瑤當初驚才絕豔,引多少世家子弟矚目,就連他也曾想過要與蘇家結親,把蘇錦瑤娶進來做兒媳,可最終……

此女深受前朝所害,又怎麽可能對前朝有什麽感情?

他想起從前的事便嘆了口氣,既有些同情那女子的遭遇,也慶幸還好當初沒把她娶進門。

這般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他那幾個兒子怕是誰都壓不住。

胡志高怕胡墨軒狂妄自大,回頭去找蘇錦瑤的麻煩,對他道:“你若碰上蘇大小姐,且退讓些,不要與她争執。”

胡墨軒方才還恭謹地低着頭,聽到這裏沒忍住蹙了蹙眉:“我自是不會與她一個女子争執,但……退讓是什麽意思?說得好像我真就怕了她似的。”

他小聲嘟囔道。

胡志高瞪眼:“這跟怕不怕有什麽關系?那女子瘋起來連命都可以不要,誰都敢拖下水,你就算争贏了她,又有什麽意義?”

胡墨軒一縮脖子,悶聲道:“兒子明白了,不會招惹她的。”

胡志高不耐煩地沖着門口擡了擡下巴:“滾!”

胡墨軒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下去,走到門口時又被叫住,聽他叮囑道:“不管誰與你議起這名冊之事,都不要管,也不要亂說話!”

“是。”

胡墨軒應諾,轉身退出了書房。

…………………………

宮宴名單變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各大官員的府邸,引起了或多或少的騷動。

茗芳苑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秦老夫人知道後不大高興。

“你與楚将軍還未成親,此時讓你入宮作甚?沒名沒分的,讓人怎麽想?”

蘇錦瑤輕笑:“為何一定要跟楚毅成親了才能入宮?您外孫女自己就不能入宮嗎?”

秦老夫人聽她這麽說,轉頭皺眉打量了她幾眼。

她了解蘇錦瑤,前朝末帝當朝時,她是很不願意入宮的。

如今新帝當政,讓她去參加宮宴,她非但沒有抵觸,還一副早已知情的樣子,這必然是自己答應的。

秦老夫人拉過她的手,道:“昭昭,你老實告訴祖母,你是不是……答應了陛下什麽?”

蘇錦瑤反握住她,笑道:“祖母,我在歸元山住了七年,如今雖然回來,但這不代表七年前的事就沒發生過,不代表我的名聲就變好了。”

“京城人看我仍舊是那個與家奴有染之人,只不過是運氣好,這家奴翻身做了将軍,我也才跟着成了楚夫人而已。”

“我若不做點什麽,就要一直被人當做楚毅的附屬,提起時只有一句楚夫人,而沒有蘇錦瑤。”

“倘若有朝一日楚毅敗落,我也只會成為拖累而已,既不能自保,也幫不上忙。”

“既然如此,何不早做打算,給自己留條退路呢?”

秦老夫人沉默片刻,道:“祖母明白你的意思,但如今改朝換代也不過半年而已,朝中局勢尚不明朗,楚将軍的身份又格外特殊,你此時出頭,我實在是有些擔心。”

“祖母放心,孫女有分寸。”

蘇錦瑤道。

秦老夫人見她神情堅定毫不動搖,知道自己攔不住她,只能嘆了口氣。

“罷了,你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既然已經做了打算,我就不多說了。”

“但你切記也提醒些楚将軍,記得分寸。”

楚毅如今如日中天,人人都看好,秦老夫人卻有些擔心。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歷朝歷代那麽多有從龍之功的人,沒好下場的不在少數。

蘇錦瑤笑道:“不是跟您說過嗎?孫女看上的,怎麽可能是個傻子。”

…………………………

宮中,楚毅正拿着名冊問楚煊:“陛下,我家小姐的座次為何這麽低?”

“這還低?”

楚煊道:“她如今還沒有封號,只是個五品主事的女兒,按理說根本就不該在名冊上。如今能在這個位置,已經是朕特地叮囑過的了!”

楚毅皺眉:“就不能再往前些嗎?”

“你想往前到哪兒?”

楚毅看了看那冊子,指着一處:“怎麽也要不次于長寧郡主吧?”

座上的人啪的甩了一本折子過來:“長寧是朕的親表妹,朕看着她長大的,比公主還尊貴些!”

“你怎麽不索性坐到朕的位置上來,把你家小姐安排到皇後的位置上去呢!”

這話讓一旁的內侍吓了一跳,瞬間連呼吸都忘了,兩只眼睛在楚煊和楚毅之間來回打轉。

換做旁人,這會兒估摸着早就跪下去表達自己的忠心了,楚毅卻只是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道:“那倒不必,當皇帝怪累的,還要三宮六院娶那麽多女人。我只鐘情小姐一人,今生只娶她一個,可不想被人追在屁股後頭逼我納妾開枝散葉。”

他說着又對楚煊咧嘴一笑:“陛下您受累,多照拂我些,給我安排些清閑的差事。整日裏像現在這麽忙,我都沒空伺候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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