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青梅竹馬別後重逢
“這陸允時又是鬧得哪一出?他來大理寺的這個把月也沒見他做出多少政績,淨是往這些旁門左道上花功夫了!自己樂得清閑,只叫我們這些底下人為他奔波。”
一衙役裝扮的男子捧着茶碗淺咂了一口,他滿頭大汗,似是憋了滿腹的火,正在斥罵着。
同行的衙役氣的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筷“嘩啦”一聲。
“還不是仗着有個首輔父親,才上任大理寺卿就貼告示招新人了,這剛來就培養自己勢力,還真是司馬昭之心!還開出這麽高的月錢......”
大理寺征人?
高月錢!
此時鄰桌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年,聽到席間的談話耳尖動了動。
餘安烏發淩亂,身上的麻衣因晝夜不停地趕路而被細汗浸濕。
皂靴沾滿泥土,放在桌上的包袱也破了個大洞,就連包袱裏的毛筆都探出了頭來。
她來到這上京一路周折,眼看就差上街乞讨了。
此回聽得這大理寺招人……未嘗不可一試?
正逢日昳,太陽西沉,但大理寺門口的布告邊卻站滿了人,熱鬧得緊。
人群聚集圍成了一個半圈,餘安身形嬌小,只能跳起來看,滑稽得像個蹦跶的兔子。
“安靜安靜!諸位,大理寺招賢納士,月錢四兩,沒本事便不要擁過來湊熱鬧了。”
餘安側着耳朵聽,一雙圓圓的杏眼瞪得比銅鈴還大。
四兩......
她活到十七歲的年紀了,還沒見過四兩銀子呢。
就連這一個月的趕路費,都是三兩銀子的銅板子串起來的。
原來汴京人,都這麽有錢啊。
那官兵擡手示意安靜,“不過,大理寺的四兩月錢沒這麽好拿,得有點真本事。”
衆人像是撿着了錢,個個滿眼喜色,“什麽本事啊?官爺快說說呗!”
“大理寺素來是查案的地兒,別是什麽擡死人,送喪吧......”
“大理寺要的本事。”官兵指向後面新貼的告示,“就是這告示上畫的。”
衆人順着指向一看,只見城牆上貼着一張方正的紙。
白紙正中心畫着一根很長的骨頭,紋理清晰,可見畫像之人技藝不凡。
下方一行字寫道:說出這根骨頭所屬之人的性別、年紀等雲雲。
只見方才還躍躍欲試的衆人,慢慢安靜了下來。
官兵挑眉,心裏暗暗腹诽:就說那個陸大人不懂為官,這些殺雞賣魚的小老百姓,能有個甚的本事?
“此案誰人能解?”他眼裏露出鄙夷,想着随便問問便收拾東西回大理寺去。
“此案我能解!”一道清脆的嗓音響起。
聞聲,衆人的目光都向那聲源處看去。
見來人不過是一個衣衫褴褛的少年郎,正艱難地撥開人群往前擠,嘴裏不停道着“借過借過”,衆人這才自覺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成百數十的目光齊齊朝他一人射去,但衆人看向他的眼神不是打趣便是戲谑,卻沒有一絲看好的意味。
都只覺這通身模樣與乞丐無異的少年沒幾兩真本事,不過是一個想出風頭湊熱鬧的無名宵小。
官兵見餘安灰頭土臉,渾身狼狽,執劍攔住她,“走開走開,大理寺哪裏是你這小乞丐能撒野的地方?”
餘安被他推地趔趄,“官爺,我要應征!”
彼時正值散衙,陸允時一身墨色常服,左手執劍。
他站在廊庑下拂拂衣袍,遙遙地瞧見哄鬧的人群中,有一乞丐模樣的少年脊背挺得筆直。
他雖灰頭草面叫人辨不清五官,可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目光如炬,好似墜入了點點星火,偏誘的人想要看進他心底去。
餘安身形瘦弱,沒幾兩肉的手臂被官兵蠻牛似的力氣推搡,傳來一陣痛意。
她眼眶有些發紅,仍是執拗道,“官爺,請您讓我一試!”
“試什麽試——”
“讓他來試!”陸允時對着官兵出聲道。
聲量不大,卻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氣勢。
餘安聞聲轉頭,呼吸一窒。
只一眼便認出了來人是誰。
記憶中的小公子已經長成了成熟的男人模樣。
冷硬的輪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不濃不淡的劍眉下生着一雙曜石般的黑眸,不說話時眉心總透着一股戾氣。
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孤傲,和他爹下令滅她家滿門時,如出一轍。
陸允時脊背挺直,步伐沉穩,本應是意氣風發、随性恣意的弱冠年紀,身上總透着一股難以接近的冷冽之氣。
他踱着穩重的步伐朝餘安走去,站定時擋住了一片日光,陰影将只及肩膀處的少年悉數籠罩。
沁着寒氣的嗓音在餘安頭頂響起,不帶一絲溫度,“應大理寺告示者,若言行不一,當即處死。”
幾近未時,烈陽高照,大理寺門口的人卻越來越多,但大多是來看笑話的。
午間有一個小乞丐不知天高地厚和大理寺叫板的事情,傳遍了巷子。城內無事的百姓,個個揣着瓜仁兒出來看戲。
大理寺的告示已被揭了下來,貼在離人群更近的木板上。
餘安将包袱小心放在一旁,走近那張畫着骨頭的告示。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為之,她所處的地方沒有一點遮陽的東西,六月的太陽已初現火辣的勢頭,曬得她額頭滲出了細汗。
畫像中的骨頭目測十寸長,但實際應有十五寸左右,是一根成年女子的胫骨。
兩頭尖端處凸起卻呈圓潤狀,表層有密集的細孔分布,但為何只延伸到了中端上方?
餘安有些不解,從骨層表質上來看,這應是一具逝去約莫五年甚至更久的女屍。
按理來說,表層的細孔最低應當延伸至中間的細骨處,但那裏一片光滑。
再者,大理寺不會無緣無故拿此案做題,定然是其中有什麽玄機。
她能确定這具女屍是被人害死的,只是畫像上的骨頭怎麽會沒有一點黑色的毒跡——
她正思索着哪裏不對,人群中一道蒼老的聲音倏地響起,只見一位古稀老者摸着白胡子慢慢走了出來,漫不經心道:“這案老夫也能解,老夫不要那差事,只求個一兩銀子讨個賞頭。”
“這是一根死去六年的女屍胫骨,看着紋理定是死于非命。不知這位官爺,老朽可答對了?”
那官兵本欲發怒,聽到話後眼露驚色,連連點頭,衆人也不由驚嘆。
老者手靠在背後,一副篤定的模樣,“一看便知這具女屍定是受奸人所害,生前被灌了一碗毒物,毒發身亡——”
“非也!”餘安揚聲打斷,她雖知這般有些無禮,但這次進入大理寺的機會可遇不可求,而且這位老者所言并不對。
老者一聽,上下掃了一眼污手垢面的少年,當即皺眉,“你是哪裏出來的毛頭小子!老夫祖上行醫,又從事畫像二十餘年,怎麽會看錯!”
餘安擡手對老者作揖,以示歉意。
她走到那張畫前,伸出白細如蔥玉的指尖,順着骨頭的頂端滑向尾端,在中右的位置點了點。
“此為一具陳年女屍的胫骨,但并非死去六年,”她開口便是清亮的嗓音,“而是......”
“四年。”
此話一出,站在一旁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陸允時,眼睛閃過一絲暗光。
“不瞞各位,我最初細看時也以為是六年。但諸位請看這中間的細骨處,一片光滑,和兩端的密集空隙截然不同。每個人的骨質與骨齡是不同的,即便先前做出了僞裝,之後也會現出原形。”
那老者似乎還有些不服氣,臉紅脖子粗,“就算你說的是對的,那你方才說她并非死于中毒,是何緣由?! ”
這便是關鍵所在了,尋常的畫師都會這麽認為——眼見為實。
但,她不是尋常畫師。
她本名虞桉,出身仵作世家,自幼習醫術,對人的身軀了如指掌。
七歲那年淩家被誣陷滿門抄斬,她不知被誰所救,詐死逃脫後去往西域的西洲,昏死後被一個精通畫骨的師傅撿走。
自此隐姓埋名女扮男裝,被師傅當成男兒教養只為叫她繼承衣缽。
在西洲的十年,她和師傅住寒窯,吃草根。
盡管生活貧苦,但也樂得自在,她又天資聰穎,很快就學到了師傅的家傳絕學,三歲畫老、憑骨識人、摸骨複形、聞骨判時......
一月前,病重的師傅仙逝,她則成了全天下唯一的畫骨師。
念及那個總愛打趣她的小老頭已經不在了,餘安鼻尖泛酸,有些難過。
她深吸一口氣,擡眸看向面前的老者,澄澈的眸子真誠堅毅,無一絲嘲諷他的意味。
繼續解釋道:“這便是兇手的高明之處了。這骨質上作假,定是長期服用一種毒物,毒素慢慢侵入骨髓,使骨齡加速老化。
同時又以另一種兩相抵抗的解毒事物來延緩發作,最後達到人死卻弄混其死去年限的目的。”
話說到這裏,衆人已然明了。弄錯了死去的年限,可不就抓不到真正的兇手嗎?
一時間,衆人看向餘安的眼神悉數變了。
适才那位老者也被震驚得張口結舌,反應過來後連連贊嘆,感慨自己年老無用,青年有為啊。
餘安本就臉皮薄,聽着衆人你一句他一句的誇獎,被曬得通紅的小臉愈發滾燙,耳朵尖都開始冒熱氣,小聲道:“沒有,沒有......”
陸深時一雙幽潭般的眸子,第一次認真打量人群中的那個少年。
少年的烏發僅用一條舊布帶高高束起,身上洗得褪色的長衫像個大麻袋子罩在身上,纖細的腕子在寬大的袍袖裏伶仃着。
不過他并不像那些只會死讀書的酸儒,反倒像個飽讀詩書的名門小公子。
陸允時緩緩走過去,腳上銀靴锃亮,“你叫什麽名字?”
餘安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
嘴唇微微顫動,如同吐出一個塵封多年的秘事,一時間紛雜的情緒排山倒海般湧入心腔。
她開口道:“餘安,字忘虞。”
“安不忘虞的......忘虞。”
聞言,陸允時面色一動,明明只有寥寥幾個字,他卻覺得齒間重如千斤。
他有些吃力,一字一句問道:“你......是哪個虞——”
“有餘的餘。”餘安面不改色地出聲打斷,心裏卻是一緊。
陸允時眼中露出錯愕,像是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表露出了些什麽,登時恢複成先前面如寒霜的模樣。
他話鋒一轉:“大理寺可以收你。”
“不過,”陸允時眼睛微眯,射出寒光,“那樁案件,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餘安松了口氣,心裏隐隐有些傲意,總算沒有辜負師傅多年的悉心教導。
她目光炯炯,道:“畫骨。”
作者有話說:
餘安:叮叮,陸大人,您點的青梅口味的老婆已送達~
預收文:《奸相嫁姐》
#姐姐,我是僞君子,但只做你的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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