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平等

“你也這麽采訪過江臨？”采訪到一半，章達野不堪忍受這輪番抛來的問題，忍不住開口問道。

沈明昱突然被打斷，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一下才搖搖頭：“還是有些差別的。”

聽到這話，章達野以為江臨的待遇會比自己好很多。“……需要這麽差別對待嗎？”他拿手背貼着額頭哀嚎。

“嗯，考慮到你兩年多沒接受過采訪，所以問的問題都比較直白，你不适應這種方式嗎？”沈明昱認真和他解釋道。

“直白……所以這是專門為我設置的入門級采訪？”章達野感覺智商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沈明昱被他這表述逗樂，想了想然後點點頭：“這麽理解也可以。”

“江臨說你不會黑我的……”章達野把兩只手掌合起來蓋在臉上，有些悶悶地說。

“不會不會，到時候這些不會全都寫上的，”沈明昱聽他這樣說，覺得他有些誤解，連忙解釋道，“你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寫稿子的時候會有所取舍的。”

章達野見江臨這名字有用，便又打着江臨的旗號讓他把剛剛自己說錯的話全都忘掉，要他保證不會寫到稿子裏去，這才肯直起身子來繼續接受采訪。

想他兩年多沒接受采訪，往後的幾年裏說不準也不會再接受采訪。因為自己耐不住好奇心要來一窺“小朋友”真容，就要讓這次專訪成為自己永久的黑點，章達野覺得自己會虧死……而且采訪到現在，他已經恨透了“小朋友”這個具有欺騙性的稱呼。

不過繼續采訪下來，倒是也沒有一開始那麽難熬。采訪的重點逐漸放在了音樂方面，對他這兩年心境變化的追問終于告一段落。章達野說起音樂，這才沒了剛剛的卡殼，開始侃侃而談起來。

專訪進行了一下午，和以往不同，煎熬的那方這次不再是沈明昱，倒是換成了章達野，他只覺得自己這兩年好不容易攢下的腦細胞一朝又都成了炮灰，同時又深深地感覺到這兩年來自己的智商實在退化得厲害。

“一起吃飯？”終于結束采訪，章達野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聲音懶懶地問。

“行啊，”沈明昱把桌子上的采訪資料和筆記都收起來，“去哪？走吧。”

大概是章達野不像其他藝人一樣，身邊無時無刻不跟着助理和經紀人，加上他本人并無明星架子，沈明昱覺得和他相處起來要自在得多。

兩個人出門合計了一下，打算在周圍随便找個飯店吃點東西。沈明昱今天只在早晨草草地填飽了肚子，這個時候也餓得有些前胸貼後背，只想盡快解決“民生大計”。

坐下之後，他覺得兩個人剛剛采訪的角色似乎對調了，章達野倒變成了那個審問的人。

“你和江臨怎麽認識的？”章達野喝了口水，坐在對面眯着眼睛問，也沒打算采取什麽迂回戰術。

“以前在過一個中學，後來又給他做過專訪，就這麽認識了。”沈明昱覺得個中原委解釋起來太過麻煩，想了想索性一言蔽之。

“哈？”章達野一只手撐着臉，另一只手拿着杯子，“居然比我和江臨認識的都早？我以前怎麽沒聽他說過……”

“不是不是，”沈明昱見他誤解，只能繼續解釋道，“中學的時候他不認識我，是我先認識他的，他是專訪之後才認識的我。”

“哦……”章達野這一聲“哦”得意味深長，“你不會之前暗戀他吧？”

“嗯……算是吧。”沈明昱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

“你怎麽那麽好玩兒呢，”章達野見他又恢複到采訪前的狀态，覺得沈明昱這人精分得有趣，“剛剛采訪的時候咄咄逼人的，現在倒又像個小朋友了。”

“為什麽是小朋友啊？”沈明昱眨眨眼，覺得不解，“我只比江臨小三歲而已啊……”

“他們都這麽叫……但我現在覺得你是在小朋友和小大人之間精分。”章達野覺得自己挺喜歡這小孩兒，他身邊還沒出現過沈明昱這種類型的人，再加上他和江臨的這層關系，忍不住也想逗逗他。

“其實江臨挺好的。”章達野說得一本正經。

“嗯。”沈明昱贊同地點點頭，以為他要勸自己好好珍惜，便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架勢。

“是圈子裏為數不多的白蓮花之一。”

“……”白蓮花？沈明昱覺得這詞用在這裏有點不太對勁，但也只能有些一言難盡地點點頭。

“當然也沒有多白啦……”章達野頓了一下，“是相對于圈子裏其他的黑蓮花來說的。”

沈明昱：“……”

章達野目睹了沈明昱的一連串表情變化，忍不住發出一陣爆笑，引得周圍幾個人看過來，這才擺擺手止住了笑：“江臨簡直太有眼光了。”

沈明昱一關閉采訪模式，就回到了平時智商不夠用的狀态，一時解讀不出這話的深意，只能陪着他傻樂。

這頓飯兩人吃得都挺開心，章達野挺喜歡“小朋友”狀态下的沈明昱，又因為他和江臨的關系，不自覺地就拿他當“自己人”，還跟他講了些他當年和江臨的“艱苦奮鬥史”。沈明昱聽得也是興致勃勃，頻頻被章達野逗樂。

兩人吃完飯後，見沈明昱要打車回去，章達野索性開車把沈明昱送回家，臨走時又和他說好以後約江臨一起出來。

回程路上他就撥通了江臨的電話，電話接通之後，還沒等江臨開口就先說道：“小朋友不錯，我蓋章同意了。”

“采訪完了？”江臨聽他一上來就說了這句話，有點摸不着頭腦。

“對啊……”章達野挂着耳機，舒了口氣，“你的小朋友太精分了。采訪的時候哪像小朋友啊……簡直處處踩雷。”他被折磨了一下午，有意向江臨告狀。

“何止對你這樣，我一開始也被吓了一跳，”江臨聽他告狀，也回憶起來，“當時采訪前我看着他以為是個實習生，還想着這次能輕松點，一問起問題來倒是把我唬住了。”

“我還以為會特殊優待你呢……”章達野把車窗搖下來，外面的晚風灌進來，覺得這晚心情不錯。

章達野趁機向江臨開玩笑地告了幾句狀，這才肯罷休。挂電話之前他又收起了那種不正經地語氣，對着電話那頭說道：“這小孩兒挺好，我看着靠譜，喜歡的話就好好處着，”頓了一下又接着說，“別聽那些什麽‘感情的事可以先推一推’這種話。”

“蔡衡也就提個醒，沒真正反對過，”江臨知道他這話的指向，便有意為他開脫，“倒是你，對他偏見太深。他這兩年從沒找過別人，你要有他一半潔身自好……”

“他那叫潔身自好？”章達野打斷他，覺得剛剛不該一時腦抽提起那句話，攪亂了一晚上的好心情，“他那是苦行僧吧……何況我過得也沒你想得那麽靡亂，不過是……”

章達野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不再說下去，只胡亂搪塞了一句：“不說這些……好心情全都攪沒了，先挂了。”

一說起蔡衡就變得情緒無常，江臨看着電話搖了搖頭，心裏有些為蔡衡叫屈。

他是眼睜睜看着蔡衡這兩年來過得有多禁欲，那些想要簽到他名下的小男生小女生哪個不是無所不用其極，潛規則什麽的早就見怪不怪。蔡衡沒那麽大的公衆知名度，影響力也僅僅限于藝人圈子內部，就算被曝出緋聞也不用擔心會對事業造成什麽太大的影響。

然而越是這樣卻越顯現出他的定力。若不是章達野是自己的好兄弟，他真要懷疑有人給蔡衡下了什麽蠱，亦或是懷疑蔡衡生理方面有什麽問題。

搞成這樣苦大仇深，讓旁人看了都替他們揪心，江臨盯着手機想。

沈明昱回家之後也覺得心情不錯，一方面他和章達野相談甚歡，也算是順利打入了江臨的交友圈；另一方面他也喜歡聽章達野講的那些大學時候的趣事，感覺錯過的時光被一點點拼湊起來，又無形中離江臨更近了一點。

他給江臨打了個電話，想彙報一下下午的采訪情況，畢竟采訪對象是江臨的好朋友。沒想到章達野已經和江臨通過話，還把自己誇獎了一通，這話從江臨嘴裏傳達給自己，讓他有種被認可的喜悅。

挂了電話，沈明昱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說過的那句話：“我希望咱倆是平等的。”這句話他從一開始就說過。他心裏一直有些敏感，隐隐地覺得兩人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算不得平等。

就連江臨那次從大老遠的郊區，坐着出租車來到自己的樓下，都覺得想起來不像真實的場景。更別說之前的主動邀約，後來的突然告白，都讓他覺得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現在這通電話讓他覺得，其實在江臨心裏，平等與否或許根本就不是那麽重要，因為江臨從來都沒覺得不平等過，他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大概是……一種無意識的平等？沈明昱覺得自己把自己搞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