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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紫潇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力的壓住心底翻騰的怒意,起身一聲不吭地大步往外走。

這絲毫沒有影響到白素衣的心情,想想這似乎是第一次出這個院子,一路上不緊不慢地走着,順路看看古代的園林景致,唔,看着眼前的景物,真是失望。

以為就她那個院子做工粗糙,沒想整個王府都是這樣,就像是一個女人臨時要去參加重要的晚會,沒有時間裝扮,于是所有奢華的東西都往身上擺,結果就是奢華有餘,氣質不足。

拖拖踏踏地在丫鬟的引路下到了王府的大門口,正好看見墨紫潇怒氣沖沖離開的背影。

白素衣也不在意,徑自上了門口的車。

目光看見竹兒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随手一指,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回去。”

竹兒明顯一驚,随即一喜,然後看向白素衣的眼神有倨傲有輕蔑。

她才不願意跟着這個不讨喜的王妃呢,不要她跟着,呵,她求之不得呢。

白素衣放下簾子,馬車開始緩緩的前進,車輪子的聲音聽的她一怔煩躁。

到了熱鬧的大街上上,白素衣突然喊停。

“王妃,還沒有到太師府。”

白素衣掀了簾子看看外面,目光移到說話的男子臉上,那是一張極為普通的臉,一身侍衛的裝扮略顯恭謙。

她沒有說話,動作輕快的地跳下車,看向四周繁華的景象,漫不經心道:“你留下,其他人回去。”

男子單膝跪地:“王妃,還沒有到太師府。”

“你叫什麽名字?”她看到不遠處高高挑起的一個大大的“茶”字在風中晃蕩。

“屬下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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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說我一定要回太師府?”

長青一臉黑線,啞然不語。

“現在誰是主?”

長青沉默,揮揮手示意車夫一衆都回去,自己起身緊緊跟着她身後。

白素衣慢慢地向不遠處的茶樓走過去,一路上打量着路邊的小攤,卻沒有上前去看。

衆人只見那白衣女子長裙迤逦,長及腰下的烏黑頭發随着行走的晃動流光潋滟,那個女子帶着漫不經心的眼神掃過四周,那道犀利的雙眸,仿佛九天之上的神,漠然地俯視衆生。

喧鬧的街道居然慢慢地安靜下來,被她的目光掃過的人,無一不是帶着期待而又懼怕的心跳,這樣矛盾的情緒,竟意外地同時出現。

直到她進入茶樓,街上才又開始喧鬧起來。

“天啊,那是哪家的姑娘,長的那麽好看,可是那眼神怎麽那麽瘆人,看得我涼飕飕的?”

“是啊是啊,吓死人了……”另一個人一副心有餘悸地樣子撫撫胸口。

四周有此起彼伏的贊同聲,目送着她慢慢踱進茶樓中。

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茶樓中似乎安靜了一會兒才又慢慢地喧鬧起來,小二哥随即也湊上前來。

白素衣随便點了一壺茶、兩碟點心,目光看着窗外喧鬧的大街,漫不經心地聽着周圍的說話聲。

時間緩緩流逝,長青依然筆直地站在她的身後,女子的神情安靜而淡漠,纖長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青瓷小杯,目光深遠空曠,無神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仿佛沒有聽見門口那突然的喧鬧。

出現在茶樓門口的是一老一少,老者白鬓長須、瘦骨嶙峋,枯枝一般的手提着一把破舊不堪的二胡,正半側着身子護着身後的少女,少女瑟縮着垂着頭,懷裏抱着一把琵琶。

一群人迅速圍了上去。

掌櫃的站在櫃臺前,看着門前出現的一老一少,臉上着實不滿,正當他欲示意小二哥把他們趕走的時候,茶廳中,響起了一道雄厚的聲音。

“掌櫃的別着急趕那小娘子走,爺幾個正嫌那說書的講的無趣,要聽聽曲子,讓那小娘子過來。”說話的大漢一臉垂涎之色,一看便是荒淫跋扈之人,此刻正穩坐東邊的位置。

門口圍着老少兩人的一群人立刻哄笑起來,嘴裏說着贊成的話,目光卻極為猥瑣地在少女的身上掃來掃去,很明顯,這群人正是那大漢的手下。

白素衣眼角的餘光掃過一眼便收回,老套的戲碼正在上演,女子已然回複到之前的姿态,青瓷小杯被她的手指摩挲得愈加瑩潤。

聽聞“砰”的一聲,對面的長凳被抛落下來的身體砸斷,老者無力掙紮着,嘴角流下猩紅的血液來。

不遠處被兩個人架住雙臂的少女尖聲大叫,看見白素衣和她身後的長青繼續尖叫:“姑娘,姑娘求求您救救我爹爹,求您救救我爹爹!”

老者掙紮着回頭看見她和長青,眼中似乎亮起一道光,随後也盡力向她求救:“姑娘,姑娘救救我女兒,她還小……”

白素衣垂下眼眸,細細的看着手中把玩的小杯,似乎這只杯子是什麽稀世寶物一般,十分仔細。

見她如此,大漢“哈哈”大笑起來,“冷美人,爺就知道你不會多管閑事,不如你也跟爺回家,讓爺好好疼你……”

白素衣停下了把玩杯子的手,緩緩擡頭看向他。

大漢的話戛然而止,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那樣的眼神,真的,好可怕。就像是一個死人在注視着你,烏溜溜的雙眸暗沉的沒有一絲亮光,看着你,仿佛就要拉着你一同堕入那無盡的黑暗,冷汗悄無聲息地從背上冒出來。

白素衣放下手中的杯子,慢慢起身,一言不發地往外走,長青在桌上丢了一顆碎銀子,默默地跟着她。

大漢回過神來,心中惱恨自己竟然被那女子一個眼神給吓住,剛要說話卻被打斷。

“姑娘!”少女見她要走,趁人不注意使勁掙脫駕着自己手臂的兩個人,身子飛快地向她撲過來,跪在她的身後,伸出瘦弱不堪的小手意圖抓住她的衣袍,“姑娘,求您救救我爹爹……”

白素衣身後仿佛長了眼睛一般,身體微微一側,躲開了少女的手,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少女很明顯沒有意料到她會躲開,有那麽一瞬間的怔忡,随即大叫起來:“姑娘,救命啊……”

随即而來的是大漢的呼喝聲,以及少女的咒罵聲,咒罵的對象有大漢一群,還有見死不救的白素衣。

白素衣扯出了一抹冷冷的笑容,世人總是如此,自己受了欺負,便希望得到別人的幫助,如若活在這個世上,不想辦法讓自己變的強大,那還不如去死……

長青實在有些搞不懂這個王妃,幾乎是一整天,除了開始和他說過的幾句話之外,再也沒有開過口,然後就如同一抹游魂一樣在城中四處飄蕩。

最奇怪的就是,她難道不用吃東西嗎?

在茶館,點了茶和點心,卻什麽都不吃,只顧着玩耍那只小杯子,後來正午時候,去了飯館,點了一桌菜,示意自己吃,她卻一直摩挲着兩根雕花的銀筷子。

然後繼續帶着他游蕩,有時候還發發呆,最後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巷子裏買了兩壺酒,一邊喝着一邊慢慢往回走,走到王府門口,酒也喝完了,随手扔掉兩只劣質的酒壺,如游魂般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長青看着那一抹纖細的背影,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大人,”一個侍衛走過來打斷了長青的思緒,“王爺叫你去書房。”

長青回過神來,“好,我馬上就去。”

書房裏的墨紫潇皺着眉頭,像是在苦苦地思考着什麽。聽見外面的聲音便揚聲示意長青進來。

“長青參見王爺。”

“起來吧。”墨紫潇語氣淡漠,之後便撫弄着左手上的墨玉扳指,扳指是上好墨玉打造,黑中泛着瑩潤的光澤。垂着頭半晌不說話。一旁的金鳳熏爐中冒出縷縷青煙,随着那越來越重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屋子。

長青慢慢起身,不敢擡頭,卻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半晌終于控制不住又跪了下去:“不知王爺喚長青來有何吩咐。”

墨紫潇看向他,語氣有些嚴厲:“本王今日讓你護送王妃回太師府,可據本王所知,王妃似乎沒有回去,長青,你可知罪?”

“屬下知罪。”長青認罪認得毫無猶豫。

墨紫潇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一點,緩緩道:“本王知道的長青一直都是個做事周到穩妥的人,本王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麽,長青會沒有遵循本王的吩咐。”

垂着頭的長青似乎猶豫了一下,接着便老老實實地将白素衣說的幾句話都供了出來。墨紫潇站了起來,輕輕蹙眉,似乎在思考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手指還在摩挲着扳指,沉思片刻,又問:“然後呢?”

長青又老老實實地把白素衣這一天的奇怪表現都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墨紫潇沉默了許久才揮揮手示意他下去,長青默默地退下,留下那個長身玉立的男子,立在昏黃朦胧的燈火中,沉思良久。

第二日早上,白素衣依舊是吃了七分飽,然後吩咐取了兩壺酒,依舊一身綠衣的竹兒有些幸災樂禍地回道:“王爺吩咐,不準再給王妃的院子供一滴酒。”

白素衣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往荷花池那邊走去。

只見她來到荷花池旁,一雙冷眼看着澄碧的池水,忽然,她無任何預兆凜冽的往池裏一躍,随後,聽聞“噗通”一聲的聲響,濺起的水花打散在池旁的青石玉上,水花濺起如下雨一般,她跳進澄碧的水裏,微涼的水頃刻間包裹了她,長長的墨發順着流動的水蕩漾開來,如水藻一般迤逦多姿。

暗處的文正見她跳下去,肩膀莫名地一怔,然後想起來王爺曾說過,她自殺了也好,免得給計劃帶來變數,便又按捺住情緒,靜靜地看向池子。

他在掙紮着,彷徨着。

白色的衣裙和漆黑的長發在水中靈動的漂浮游曳,在慢慢地往下沉,文正的臉上閃現過一絲別樣的情緒,看着女子漸漸沉沒于池底,心裏慢慢地生出複雜的情緒來,輕松的、惋惜的、麻木的,一條生命就這麽輕易地消逝了,脆弱的仿佛一個瓷器,不小心失了手,于是就碎了,再也拼不起來,就如同之前在他手上流逝的鮮活生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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