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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衣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答非所問,淡淡道:“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他也不堅持:“等會你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吧,晚上還有晚宴,周國和晉國都有使臣前來祝賀,”頓了頓又道:“你必須去。”
她低下頭,垂下眼眸,不再說話。
他卻不肯放過她,下巴靠上她的頸窩,語帶暧昧,“本王就不陪你回去了,一會兒就直接進宮,錦兒可不要生氣,本王晚上會去宮門處接你。”
見白素衣沒有一絲反應,眼中閃過挫敗,唇角卻勾起勢在必得的弧線。
齋飯之後衆人果然各自回去,原本白素衣也是要随太妃回宮的,只是因為身子不适,便先行回府。
長樂見白素衣一臉疲憊地靠在馬車裏,有些擔憂地湊上前去,“王妃,您沒事吧?”
白素衣搖搖頭,沒有出聲,長樂将一邊的薄毯卷起來墊在她身後,讓她靠的舒服一點。所幸一路都有禦林軍戒嚴,所以很快便到了王府。
長樂扶着白素衣下車,才看到她手上包紮的傷口,不由大驚,“王妃,你怎麽受傷了?”
“沒事,”白素衣擺擺手,徑自朝惜花閣走去,一邊道:“去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喲,這不是王妃姐姐嗎?一直都沒見着,今兒個一見,果然是個病美人呢,難怪能把王爺迷得神魂颠倒的。”
涼亭裏圍着坐了三四個女子,見白素衣走過來,都瞧了過來,說話的是一個身着火紅衣裳的女子,身材豐腴,膚色白若凝脂,一邊嬌嗔着說話,一邊看過來,媚眼如絲,極是誘惑。
長樂在後面悄悄地說道:“王妃,這是紅夫人。”
紅夫人站起來,出了涼亭,向這邊走過來,團扇半遮,掩住了一邊嬌俏的小臉,嬌笑道:“王妃姐姐怎麽這個時辰回來了,可是王爺嫌棄姐姐太沉悶,不願姐姐參加晚宴?”
白素衣依舊維持着原有的步伐,從始到終連目光都沒有移動過一瞬,仿佛周圍根本沒有出現過其他人,就這麽,若無其事地走過。
紅夫人沒料到她居然這麽嚣張,挑釁的話仿佛一擊重拳打到了一團棉花上,這讓她臉上刻意堆起的假笑再也維持不下去,面目扭曲地目送着白素衣走遠,銀牙緊緊地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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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厚重的宮裝和繁雜的首飾,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身體浸在水中,熱氣的熏蒸讓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随即又迷茫起來。
就像是殺了他之後,她完全可以從火中逃離,可是她卻放棄了,因為她不知道逃出去以後能做什麽,她什麽都沒有了,為了恨,她傾盡一切,了結了恨,她卻不知道要做什麽,她的人生似乎從那一刻起就沒有了意義。所以她覺得還是繼續恨着吧。待到重生,她在這個陌生而莫名的世界更加迷茫,于是想,不如仍然繼續恨吧。
不如,仍然繼續恨吧,那明明可以因為他的死去以及她的新生而逐漸消散的恨,因此又在潛意識裏被慢慢地被加深。
可是現在,有人告訴她,你錯了,你不能繼續恨,你可以走另外一條路。
另外一條路嗎?
不要總是糾纏于陰暗,你要轉身去感受陽光,去尋找四周美麗的景色。
可是,如何轉身,如何尋找?
這比繼續恨還要艱難啊,她不想再失去了,她想去得到,想留住,想重新回到從前,有爺爺,有爸爸,有媽媽,有人疼,有人愛,有人告訴她,不要怕,有我在。
她那麽害怕,如果得到的結果仍然是失去怎麽辦?她那麽怕疼。
白素衣将埋在水裏的臉仰起來,微微苦笑,葉錦笙啊葉錦笙,你何時變得如此懦弱了,你現在還有什麽可以失去的嗎?那麽極致的痛你都已經嘗試過,還有什麽樣的痛你不能承受的呢?
“王妃,水要涼了,長樂再給您添點熱水吧。”
長樂提着小木桶,将熱水倒進木桶中,擡起頭來就看到,倚靠在浴桶邊緣的絕色傾城的王妃朝她慢慢彎起唇角,微微一笑。
淡淡的笑意,迷離了長樂的雙眸。
夕照漸沉,往日裏漸漸沉寂的花都今天卻依舊熱鬧非凡,無數明亮的燈籠挂在大道兩邊的樹上,所有的店鋪都亮滿了燈火,整條街道亮如白晝,街道兩邊擺滿了小攤,各式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街道上人來人往,無比喧鬧。
今天正是大寧賢太妃的壽誕,賢太妃是溟王的生母,而潇王又深得聖寵,雖然與當今聖上為異母兄弟,兩人之間卻嫡親兄弟還要親密。
因此聖上口谕,今日花都不實行宵禁,而且在城中心還請了牡丹園的戲班,供城中百姓觀看。
遠遠的又有一輛馬車疾行而過,寶藍的車頂,細碎的流蘇随着馬車的奔跑前後擺動,棗紅的木質車身上雕有精致的花紋,絲絲暖黃的火光從兩邊的輿窗透出來。
路邊的行人紛紛猜測着車裏坐的是什麽人,直到馬車駛過,才明白過來。
“是潇王府的馬車。”
另一人疑惑道:“你怎麽知道的?”
“馬車後面那個鷹的圖樣,可不就是潇王府的徽記,不過按道理說潇王爺不是早就應該進宮了。”
旁邊一個人擠了過來,故作神秘道:“這就不知道了吧,我是聽我那個小舅子說的,潇王爺是早就進宮了,不過潇王妃可沒有。”
“啊?王妃不是應該和王爺一起進宮嗎?快說說看。”
“聽說潇王妃身子不好,嫁過去就一直病着,九天前,宮裏的娘娘們還是王妃、命婦不都是要去華青寺齋戒,王妃就因為身子不好,就沒去,今兒個中午法事結束,按例她是要和咱們王爺一切進宮的,可不就是因為身子不好,先回來歇着,喏,剛剛才進宮的。”
“我怎麽聽說是這個王妃不怎麽受寵,我表妹家隔壁的大嫂子的弟妹的拜把子妹妹就是潇王府的燒火丫鬟,聽說王爺平日裏可是最不願搭理這個王妃的。”
“我看不像,聽說那個王妃雖然性子軟一點,可是個标準的大美人,咱們王爺雖然平時嚴肅了點,可為人還是很溫和的,聽說上回王府的車子不小心擦到我姨父的小叔子的兒子的表哥的攤子,咱王爺可是親自吩咐送上賠償的。”
“我倒覺得有可能,怎麽說那王妃也是太師家的二女兒,太師可一向和咱們王爺政見不和……”
“噓噓噓,扯這些做什麽,你想死可別連累我們,走走,今兒個城中可有牡丹園的戲,趕緊去瞧瞧,平日裏可不常見到的。”
……
馬車疾馳,白素衣靠在車廂上,聽着馬蹄踏在石板大街上發出的有規律的“撲撲”聲,心裏雜亂無緒。
長樂還在一邊看着她,閃閃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從沐浴時白素衣朝她笑了一下開始,她的目光就一直黏在白素衣身上,帶着探究,更多的則是歡喜,這一眼就能從她那拉都拉不下來的上揚的嘴角可以看出來。
白素衣卻陷入莫名的情緒裏,她想去接受別人,可這個別人怎麽也不會是長樂,明知道如此,她卻仍然朝長樂笑了,而長樂也表現出明顯的高興,這樣的高興以及一直以來的真摯和長樂的身份相沖突,這讓白素衣的情緒突然變得有些煩躁。
潇王府原本離皇宮就不是很遠,不過一會兒,就到章策門,長樂笑嘻嘻地說道,“王妃,咱們到啦。”正說着外頭就有小侍掀了簾子,将小凳擺好,長樂踩着凳子先下去。
白素衣貓着身子,正準備扶着長樂的手下車,沒想到伸過來的卻是一只男子的大手,掌心殘留的繭子絲毫沒有影響這只手的漂亮,反而增添了許多英武之氣,骨節均勻有力,指肚飽滿,保養的極好。
“怎麽,本王手上有什麽寶貝嗎?”入耳的是墨紫潇低沉的聲音,帶着些微調侃和笑意。
白素衣擡起頭,對上他微笑的臉。
“小心!”
沒有撞到堅硬的車頂,因為那只漂亮的手墊在了那裏,墨紫潇收回被撞痛的手,握了兩握,然後伸手一把将白素衣抱了出來。
素色的裙擺在空中劃出一個圓滿的弧線,飄揚的長發漾出幾縷清香,墨紫潇摟着她的腰站定,在她的鬓邊輕輕地啄了一下。
“怎麽穿了這麽素淨的衣裳。”墨紫潇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然後摘下腰間紅色絡子纏着的玉佩,系到了她的腰上,“這回好看多了。”
章策門前車來人往,他們兩人又站在極為顯眼的地方。男子長身玉立,一身玄色衣袍,襟袖衣擺以及腰帶都用金線繡了精致的紋飾,玉冠束發襯出輪廓分明的臉,劍眉入鬓,星目深邃,舉手投足之間,尊貴氣質渾然天成。
能在今日進宮的人都是一些有身份的官員,只看一眼便可認出那正是寧朝尊貴的潇王爺,只是驚詫于平日裏嚴肅的凜王爺今日竟滿臉柔情地看着懷中的女子。
再看那女子,打扮的卻極為簡單,一身素色長裙,只在肩上披了個水紅的坎肩,卻襯得微露的側臉更加潔白如玉,墨雲般的長發在腦後松松地用跟玉簪挽了起來,剩下的就随意地散在身後,随着走路的動作輕搖慢擺。
“咱們走吧。”墨紫潇攬着她朝宮內走去。
一路火樹銀花,宮女侍衛穿梭來往,各位官員女眷絡繹不絕,見到墨紫潇都恭敬地上前來行禮。
而墨紫潇均一臉嚴肅地點頭示意,只有在看向旁邊女子的時候,臉色才會柔和下來。
柔和的臉。可又有誰看得到他始終平靜至漠然的眼。
“潇王爺、潇王妃到——”
随着一聲尖細的聲音,衡光殿中的衆多視線全都投向的殿門,嘈雜的聲音也随即消失。
白素衣,白太師的二女兒,性格怯懦,不擅言辭,從小便深居閨閣,從未外出。嫁與潇王爺之後,一直抱病在床,至今見過她的人都寥寥無幾。
那個與潇王爺比肩立于門口的女子,素淨衣裳,卻不減一分貴氣,簡單打扮,卻無損絲毫美麗。
玉脂膚色在燭光的照耀下籠着一層光輝,修長的頸,櫻粉的唇,小巧挺直的鼻子,以及纖長如扇子一般的長睫。
然後,那低垂微斂的眸子慢慢地睜開了,仿佛有一道光閃過,那烏黑的眸子看過來,黑黝黝地看不見底,似乎連兒臂粗的九龍燭光都不能在其中留下光影。視線所及,除了那雙眼睛,連她的容顏都被模糊了,只記得那毫無感情的眸子,在記憶中刻下冰冷的一筆。
墨紫潇伸手環住她的肩,将她的臉按進懷裏,目光冰冷地警告着周圍放肆的視線。
衆人似乎打了一個寒顫一般,不約而同地移開眼睛,然後紛紛上前來行禮。
“參見王爺、王妃。”
墨紫潇冷着臉點點頭,“免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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