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尾巴

“放屁!”

趙建剛大罵一聲,下意識握住了他脖子上的黑繩。這一動作被江藐敏銳捕捉,他心下當即了然,錯不了了。

适才趙建剛進門時,他便感受到了強大的陰氣。這陰氣和走廊、屋子裏殘存的陰氣吻合,應當是屬于同一只鬼。

但這氣息着實又有些特殊。

要說江藐幹陰兵這行不說身經百戰也算見多識廣了,居然對這股陰氣感到陌生。只知道它怨念很強,今天得虧是遇了他,不然尋常的天師術士怕是根本拿不住。

“走走走,年紀輕輕的就知道在這兒裝神弄鬼!趕緊去找點正經事兒做吧!”趙建剛邊說邊一把拉開門,把江藐往屋外攆。

一旁的張美蘭猛地沖到趙建剛面前,大聲質問:“趙建剛!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邊做了什麽虧心事,才把髒東西帶回家的!你說、你說啊!”

趙建剛使勁兒推開張美蘭,怒吼道:“我能做什麽虧心事兒!我看你是被這騙子洗腦,發神經了吧!”

“自從你去了泰國!二寶就病了!”張美蘭歇斯底裏,“玩具廠明明就要倒閉了,突然又有了起色!你、你說你是不是去那邊拜了邪神,拿我的二寶做交易!”

她突然看向趙建剛脖子上的黑繩,發了瘋似得一把将其扯了下來。

随着張美蘭的動作,江藐就看到她手裏握着的正是一塊黑色吊牌,上面還鍍着一圈燙金符文。

這是……江藐眉頭皺了下,佛牌?

“還給我!”趙建剛驚慌失措地一把搶回了張美蘭手上的吊牌,将她摔在沙發上,赤紅着雙眼快步沖向裏屋,反鎖上了門。

“趙建剛!你王八蛋!”張美蘭朝着裏屋大罵,沖過去就要砸門。

江藐趕忙上前将人攔住,示意她噤聲。

“張太太,你先冷靜下。”江藐邊說邊控制着噤聲決不被破壞,“二寶現在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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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二寶,張美蘭猛地就靜了下來。她雙目通紅地看着江藐,嘴唇劇烈顫抖。

“天師……求求你!救救二寶!救救二寶吧!”張美蘭說着膝下一軟,就要往下跪,被江藐慌忙攔住。

“你先別急。”江藐四下看了一番,皺眉問,“你家有糖麽?水果糖、奶糖,都行!”

張美蘭趕忙點頭,從茶幾下的糖果盒裏取出一枚大白兔奶糖,小心翼翼地遞給江藐:“這個行麽?”

“行。”江藐取過大白兔,三下五除二便把糖紙剝了,将糖放進嘴裏,邊嚼邊将糖紙折成了一個“小人兒”形狀。

江藐嘴裏念念有詞,末了用手指在“小人兒”頭上輕輕一彈,托到自己唇邊,與其耳語道:“夥計,今晚就靠你了。替我陪那小鬼好好玩兒,別讓它再找二寶。”

糖紙人兒在江藐手中仿佛獲得了生命,突然無風立了起來,還沖江藐舉手敬了個禮。

“保證完成任務?”江藐笑着問了句。

糖紙人兒立馬點了下頭。

“好,去吧!”江藐将手一揮,糖紙人兒便朝着二寶所在的房間飛去,從門縫裏擠了進去,飄到了二寶的枕頭下面。

做完這一切,江藐轉身沖還在被剛才一幕驚訝到的張美蘭打了個響指,讓其回神,道:“實不相瞞,我現在還不太清楚這只小鬼的來歷跟目的,但既然它出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暫且應該也都還算安全。只是二寶年紀小,神志不穩,難免對他的影響會更大。你老公現在在家,明裏較量肯定也不合适。今晚我暫且先讓小優拖住它,等我回去調查清楚,明日再來解決。”

張美蘭一把抓住江藐的手,激動道:“小優是剛剛那個小紙人麽?!它能行麽?您要不今晚還是別走了,我們小區就有酒店,我給您開間房。”

江藐笑了下:“別緊張,糖已經被我吃了,現在跟小甜連着心呢。真要是有什麽事的話,它也能第一時間把信息傳遞給我。”

“小甜又是誰?”

“我的小紙人。”

“您剛剛不是管它叫……小優麽?”

“……啊”江藐讪笑了下,“臨時瞎起的名字,不太記得住。”

他清了下嗓子:“總之,小Q厲害的很,您得相信它。信念越強,它的能力就會越強。”

“所以……我到底要喊它什麽?”張美蘭糾結道,“小優、小甜、還是小Q?”

江藐揮揮手:“沒所謂,您管它叫工具人兒就行。”

……

跟張美蘭又交待了幾句後,江藐便離開了她家,打了個車回地府名苑。無一例外,司機大哥只把車開到了經豎街附近,就再不願往前走一步了。江藐無奈,只得付錢下車,自個兒往巷子裏走。

到了大門口才赫然想起,自己忘了買修電梯的工具。想着一會兒還要連爬十八層樓,江藐面條似地癱倒在大樓外的臺階上坐下,悻悻抽起小悶煙,跟自己做着思想鬥争。

叮——

電梯發出一聲脆響,江藐起初還以為是自己思電梯心切産生幻覺了,直到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

“好巧。”

江藐一回頭,只見自己的那位花妖鄰居正站在那裏,手中還握着把老虎鉗。

“喲,好巧。”江藐将煙叼在嘴裏,起身沖好鄰居笑了下,“電梯,你修的啊?”

栖遲輕點了下頭。

江藐挑眉:“沒看出來,你還會幹這種粗活吶!”

栖遲沒回應江藐的調侃,只說:“每次爬樓梯也不方便,家裏剛好有工具,就順手修了。”

“可以可以,大暖男!”江藐将煙頭按滅丢進垃圾桶,随手在栖遲肩上拍了下,“那我先上樓了。”

被江藐接觸的瞬間,栖遲微皺了下眉,順勢一把抓過江藐的手。

“你去哪兒了?”栖遲像是要确認什麽似的,又把江藐往自己身前拽近了些。

見對方明顯像是察覺了什麽,江藐也不作隐瞞,随口說:“去了趟小寶家。”

“那屋裏有東西。”栖遲頓了頓,沉聲道,“陰牌。”

“陰牌?”江藐皺眉,“你是說……佛牌?”

“是陰牌。”栖遲松開抓江藐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幽深,“早些年我曾游歷東南亞,記得這股氣息。”

江藐聽後,斂去了臉上方才的笑意,正色道:“有空跟我詳細說說麽?”

栖遲又盯着江藐端詳片刻,淡淡點了下頭:“來我家吧。”

……

栖遲的家中依然有股清淺的香氣。

他打開冰箱門,從中取出一枚白瓷小碗,又放進一支湯匙,一并給了江藐。

“這是?”江藐接過小碗,湊上前聞了下。只覺一股清甜撲鼻而來。

“冰鎮桂花藕粉,今早剛做的。”

“啧,精致。”江藐感嘆了句,舀了一勺放進嘴裏,瞬間露出驚喜的表情。

“滋味如何?”

“可可可,甜而不膩,唇齒留香,牛逼牛逼!”江藐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一句真誠的“蓮裏蓮氣”差點就脫口而出。

也幸好沒脫口而出,畢竟這詞擱現在是罵人的。

“說說吧,關于陰牌的事。”江藐将吃完的空碗往前推了下,坐直身子。

栖遲點頭,娓娓道:“在泰國,佛牌大致分正牌和陰牌兩種。正牌的制作者為龍婆,所用的多是如寺廟裏的土壤、香灰、礦石,再由龍婆誦經加持而成,請之可佑人平安。另一種陰牌,則多是由阿贊制成,制作時會在其中加入陰物,其實原本制作陰牌也是為了使生者與死者共修功德,渡死者早日往生,但……”

“但?”

“不乏有阿贊靠此斂財,或佐以邪術,修外道。也自會有人利用此牌來滿足私欲,比如求偏財偏運、奪色或詛咒他人。”

江藐皺眉:“你所謂的陰料,難道是指……”

栖遲點了下頭:“是你想的那些,屍油、死人骨、墳上土。”

“靠,這麽陰!弄不好會反噬的吧!”

“會。”栖遲眸色一暗,“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去的這家供養的陰牌與尋常的還有不同。”

“怎麽說?”江藐疑惑地看向栖遲。

“牌裏住的不只有一只鬼,而是個怨念的集合體。”

“……”江藐倒吸一口涼氣,“這事兒有點難辦了,先不說它能力如何,就外國的術法我壓根兒不通,冒然拿自己那套去跟它硬剛,說不準吃力不讨好!”

“。”栖遲不置可否。

江藐站起身:“成,我知道了。我再回去想想招兒吧。”

他說完,便轉身朝屋外走去。

“其實還有一法,尚且可以一試。”

江藐站住腳,回頭看向栖遲。

栖遲淡淡道:“牌裏住着的那位其實跟我們這些留在樓裏的住戶倒有些相似之處。無法往生只因執念未消,若能知曉它放不下的原因,或許就能找到破解之法……”

“你的意思是?”

栖遲淡淡一笑:“先坐下一起聊聊,興許是個講道理的呢。”

……

時過午夜,張美蘭家中。

一雙手點燃了桌案前的白蠟,恍惚的燭火将趙建剛的臉映襯的陰沉模糊。

他打開一本相冊,癡癡地翻看着,裏面清一色的全是小寶的照片。

抱着玩具公仔的小寶、騎在趙建剛脖子上的小寶、渾身是泥巴的小寶、吃了滿嘴奶油蛋糕的小寶、在玩具廠裏奔跑的小寶……趙建剛的嘴角挂起了僵硬的笑容。

門“吱呀——”一聲開了,身後傳來輕快地跑動聲。

趙建剛回頭看向空蕩無人的房間,彎下腰憑空摸着空氣,一如在寵溺地撫摸着一個小孩子的頭。

随後,他将那個并不存在的“孩子”抱在腿上,邊一起翻看照片,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它輕聲講解着這些照片的事。

随着時間流逝,桌上插着吸管的牛奶正在一點點跟着減少……

“爸爸拼死也會守護好玩具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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