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尾巴
沒了二寶當威脅,江藐這下算是徹底沒了負擔,手中的長鞭繞在腕上,釋放出了比先前更耀眼的白光。
他淡淡開口:“小鬼,我不想跟你動手。趁還沒釀成大錯,乖乖跟我下去把情況交待清楚,興許還能争取個寬大處理啥的。”
鬼童聞言,咧嘴一笑:“聽不懂。”
“呵,個熊孩子,真到跟你講道理的時候就又聽不懂了?”江藐緊了緊手中的銀鞭,笑容漸斂,“我看你就是皮癢欠收拾。”
“陰差,你不見得是我的對手。”
鬼童說完,周身登時釋放出了一股黑氣,将它包裹在內。那黑氣江藐認得,正是他第一次前來時,萦繞在電梯間和張美蘭家中的怨恨之氣。
黑氣越來越強,逐步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渦。同時間,漩渦中傳來了無數凄厲的慘叫聲,漸漸具象成為一張張孩童的哭臉。
“媽媽——爸爸——我要媽媽!”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死吧!……死吧!……!”
“哥哥,來陪我們玩兒呀——!”
“月光光,心慌慌……嘻嘻嘻嘻嘻!”
江藐皺眉堵住耳朵,只覺得心髒被這鬼叫聲弄得發緊,握鞭子的手上指節突出。
“真是,吵死了。”
江藐猛一擡手,腕上的長鞭便如一條銀蛇般“嗖”地騰空,随着他的力道,直沖沖朝黑色的漩渦飛了過去,将其從中央劈成兩半,發出聲震耳脆響。
“我說過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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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童說完,分別置于兩側耳邊的眼珠突然開始360度飛速轉動,那團黑霧再次籠在一起,随之鬼臉的樣貌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它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激得那些鬼臉也開始發出刺耳的哭喊,趁江藐被這聲音幹擾之時,鬼臉突然迅速旋轉形成暴風,向江藐鑽了過來。
江藐提氣,側身避開,精準躲過了一只哭泣着的鬼臉。那鬼臉見到撲空,猛個轉彎再次調頭鑽向江藐胸口。與此同時,另外兩只鬼臉也悲號着朝江藐卷風而來。
江藐縱身一躍,跳到了水箱頂端,輕笑一聲:“仗着人多是吧?”
只見他兩手迅速合十,口中振振有詞,長鞭抖了一抖,随着他的指令竟瞬間一分為三,其中一頭仍握在江藐手中,另外三頭則是像被注入了靈魂,分別朝着鬼臉所在的三個方向沖去。
鬼童獰笑:“就這樣?”
它說完,身邊剩下的幾只鬼臉再次逼向江藐。
“別急,沒完呢。”江藐唇角一勾,繼而低喝了聲,“散!”
銀鞭應聲從主體斷開,化為無數白光,四散開來,将那些鬼臉團團圍住。
“縛!”江藐手心一握,白光頓時化為繩索,将那些哭號的鬼臉緊緊捆綁在了一起。光暈中,黑霧漸漸散去,鬼臉逐步化為了原本鬼童的模樣。
江藐打了個響指,分散的長鞭再次聚攏為一條,将諸小鬼牢牢綁在了水箱上。
随後,他輕輕一躍落在地面上,緩步朝本體的鬼童走去。
“現在能跟我回去了不?”
見江藐一步步靠近自己,鬼童的眼中出現了恐懼,身體也不由得顫抖起來。
“我只是想要一個家……想要爸爸媽媽……好害怕!我好害怕!”
到底還只是些孩子,江藐見它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心裏不由得有些發軟。他輕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們都有苦衷,留在這世間的靈魂大抵都有自己的苦衷。可也不能因此就去害人,你們說對吧?”
他說完,朝鬼童伸出了手,難得沖它笑了下:“跟我走吧。”
鬼童低着頭,一下下抽泣着,最後猶豫地緩緩伸出了小手,握住了江藐。
正當江藐剛松了一口氣時,只覺拉他的手猛地向下一沉,他下意識去看被拉住的鬼童,卻剛好對上了對方迅速轉動着的眼珠。
江藐眸色一深,暗叫不好!
只見隐在鬼童臉上凹陷處的嘴越咧越大,逐漸形成了一個黑窟窿。一股混雜着血腥氣的屍臭彌漫開來,随着它嘴唇不斷地快速開合,江藐的眼神開始變得渙散……
耳朵裏像是進了水般聽不真切,恍惚間,江藐仿佛又聽到了有人在哼唱着那首童謠……
“月光光,心慌慌,小小木盒空蕩蕩。
小朋友,上山崗,采花去換新衣裳……”
……
當視線再次變得清晰時,江藐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小山坡上。
天色将晚,火燒雲将景物都染得血紅。
打不遠處走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手裏像拎菜似地拎着個包袱,另一個背着個編織袋,看動作應該還有些重量。
在經過江藐身邊時,兩人都像是沒看見他似的徑自走過。
夕陽西下,那二人均沒有影子!
突然,從男人手裏拎着的包袱裏垂下了個東西。江藐定睛一看,竟是只黑紫色的小手。他呼吸窒了下,那哪是什麽包袱,分明就是個襁褓啊!
江藐趕忙疾步追去,默默跟在了他們後面。
只見二人翻過了眼前的這座山丘,走上一條羊腸小道,又在一處濕地旁停了下來。随即一貓腰鑽進了雜草叢。
當再次停下來時,天已徹底黑了。
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就着這短暫的光亮,江藐看到不遠處的一棵巨大榕樹下赫然排放着一列列木櫃。
豆大的雨點伴着悶雷降落,不時就宛若瓢潑。
二人邊咒罵着鬼天氣,邊快速從身上摸出了一串鑰匙,打開了面前木櫃上的小抽屜。
霎時間,一股腐敗的屍臭鑽進了江藐的鼻子。那兩人也趕忙嫌棄地遮住口鼻,在将抽屜裏的幾張鈔票摸出來收好後,其中一人迅速将手中的襁褓連帶裏面的嬰兒一起扔進了抽屜裏,鎖上櫃門。
另一人則将編織袋重重往地上一扔,麻利地解開了上面的麻繩,把手伸了進去。片刻,便掏出了團小貓大的東西。
借着間或劃過的閃電,江藐看到,那竟也是個嬰兒。
“leiu leiu!”(泰語:快點兒!)
處理完手中襁褓的男人不耐煩地喊着,快步上前幫另一人一起掏着編織袋裏的嬰屍,而後将她們一一鎖進櫃中,取走了裏面放好的鈔票。
男人迅速點了下鈔票,又跟另個人說了幾句,便一起冒雨跑入了夜色……
待二人徹底消失後,江藐才來到了樹下的櫃前。他口中默念咒語,原鎖在櫃上的銅鎖便“突”地彈開。
江藐鎮定心神,随後猛地将抽屜拉了開來。
當那具紫黑色的嬰屍赫然出現在江藐面前時,他還是忍不住用手遮住了鼻子。嬰屍的臉上有一塊凹陷的深坑,像是被石頭砸扁的。這樣特征不由得讓江藐知曉,她便是被趙建剛豢養在陰牌裏的那只鬼童。
大概是怕血污弄髒了櫃子,每個抽屜底端還被墊上了廢舊報紙,江藐瞄了眼報紙上的日期,應該是差不多十年前了。
不用想也知道,其他的那些小抽屜裏,應該也都存放着嬰屍。看到這些孩子就這樣被鎖在破舊的木櫃裏抛屍荒野,無人祭奠,江藐終歸是不忍心。
他伸出一只手輕點了下嬰屍的額頭,輕輕念道:“恰借西風,送君一載,黃泉路上,莫怨莫哀……不對!”
江藐打了個激靈,他竟感覺不到這孩子身上的靈魂!
就在此時,只見那嬰屍突然睜開雙眼,一把抓住江藐的手。從她血洞般的口中,發出了喑啞的“咯咯”聲。
“伊撒娜……伊撒娜……伊撒娜……”
嬰屍一遍遍重複着,與此同時,整排木櫃都開始劇烈震動,傳來了嬰兒的恸哭。
江藐被這哭聲震的體內血氣翻湧,他拼死捂住耳朵卻也無法阻擋魔音貫耳。他試圖摸出自己的銀鞭,打散這聲音。卻發現此時的自己根本喪失了法力。
對了,他中了鬼童的幻術,在對方的幻境裏,它可以為所欲為。
一股熱流順着江藐的鼻子湧出,堵着的耳朵裏也開始向外滲血……江藐只覺一陣惡心,喉頭一甜,“哇”地竟吐出口鮮血。
他雙膝發軟,跪在地上,用一只手強撐着地面。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內髒都會被震碎吧。江藐甩甩頭,強迫自己凝神思考對策。
另一邊,裝有嬰屍的櫃子,抖動的越發激烈。一個個銅鎖被相即震開,從中爬出了七八個嬰屍,将江藐團團圍住。
随着帶頭的嬰屍發出一聲尖叫,所有嬰屍便一起向江藐猛撲了過來。
完了……
江藐閉上了眼。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現,自江藐身邊突然旋起了一股巨風,帶着有些熟悉的荷香。
江藐頓時只覺得心髒一個抽搐,像是被人突然從水裏撈了起來。
“呼!”
他一個大喘氣睜開了眼,只見自己正懸空站在張美蘭家天臺的上空。
得救了?
江藐一低眉就看到了摟在自己腰上的那雙手。又順着手往上看,正對上了那張沉着的俊臉。
對方的另只手上此時還托着個看起來就賊他媽牛逼的大光球,一副我要毀滅世界的派頭,中二到無以複加。
這不是他家隔壁那位好鄰居麽。
“栖、栖遲……”江藐喊出對方的名字時簡直想咬了自己的舌頭,這軟弱無力的嗓音是怎麽回事兒?!
“你醒了。”對方托着大光球,垂眸看了江藐一眼。
“你怎麽來了?”
“聞着味兒過來的。”栖遲頓了頓,道,“你今天吃了我的藕粉。”
“哦……”江藐點了下頭,一句“你是狗麽,還聞着味兒過來”被他吞到了肚子裏。
“呀——!!!”
面對半路殺出的這位托球中二病,天臺上的鬼童發出了憤怒的尖叫。
栖遲眼底一暗,手裏的大光球陡然就又亮了幾分。
“別殺!”江藐一把拉住栖遲的手,沖他搖搖頭,“有些事還沒查清楚,別殺它。”
栖遲皺眉看了江藐片刻,手中的光球漸弱消失。
末了,他輕點了下頭:“聽你的。那先抓起來吧。”
江藐被栖遲一派輕松的語氣逗樂了:“說的容易,你抓個試試?”
栖遲不語,直接隔空畫了一道符咒,随着紅光一現,符咒生生朝着鬼童飛去,化作一方罩子,将它牢牢罩在了裏面。
“收。”
栖遲低聲喊了句,罩子便迅速向中心收攏,最終連同鬼童在內,一起變成了一枚血色蓮子,飛到栖遲掌中。
“給你。”栖遲将血蓮子遞到江藐手裏。
“……”
江藐握着血蓮子舔舔嘴角,末了沖栖遲尴尬地笑了下:“學藝不精,讓您老見笑了哈。”
栖遲搖頭,低聲安慰道:“別難過,它是挺難搞的。”
“……”江藐詞窮,總覺得栖遲這話特像班上那種回回考滿分的學霸在告訴你‘別氣餒,這題是挺難的’,讓人感動中還隐隐帶着些心塞。
“對了,方才我在鬼童的幻境裏聽它一直在喊‘伊……撒娜’?”江藐看向栖遲,“你比我了解東南亞術法,知道是什麽意思麽?”
“伊撒娜……”栖遲眼底流過一絲光,“應當不是術法,是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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