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尾巴

也不知今天到底是個什麽鬼日子,江藐接連定位到的幾家豪華酒店通通爆滿。別說是豪華酒店,就連退而求其次的普通賓館都沒了!

不僅如此,今晚路上空前的堵,壓根兒打不到車。沒法子,倆人只能腿兒着走街串巷的滿城找能住宿的地兒。

此時的天已黑透了,但氣溫卻絲毫不減。幾聲悶雷過後,居然還跟着下起了雨。

“啧,什麽運氣。”江藐抹了把鑽進脖子裏的雨水,只覺得一片黏膩膩的十分不适。

栖遲皺眉:“不用避雨決麽?”

江藐捋了把臉上的水,朝前方一指:“費那勁幹啥?喏,那兒就有商店,咱買把傘去不就完了!”

他說罷便将手撐在頭上,朝不遠處那座亮着盞小黃燈的商店跑去。

看着雨中人奔跑的身影,栖遲手下原本流轉着的避雨氣流被他悄然散去。索性,他也就任由雨水打濕,緩步跟上了江藐。

小賣店開在一處偏僻的巷子裏,四周的店鋪此時都已關了門,唯獨剩下這一家。

店老板是個有些禿頭的中年人,此時正腆着肚子坐在搖椅上,專心致志地盯着一旁的泡面盒,等面泡好。

小賣店的門外還延伸出了一個雨棚,雨棚下靠牆的臺階上整齊擺放着一排紅色飲料,上面都插|着吸管。

“這是……”江藐邊撣身上的雨水,邊打量着那些瓶子。

“給它們的。”栖遲朝黑暗的巷子深處揚揚下巴。

江藐順聲看去,只見不遠處巷子的牆角下竟蹲着好幾個通體灰色的小鬼。它們光着上半身,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紅色飲料,卻像是畏懼江藐他們一般遲遲不敢靠近。

“在這兒見到紅色飲料打開擺放在外,一般都是用來招待這些過路的陰客。”

江藐點點頭:“它們八成是怕我,咱趕緊買了傘走人吧,別影響了別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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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江藐來到門口撩開了小賣店的線狀門簾。

中年男人聽到有客人,不慌不忙地擡起頭:“$&@!$&@……"”

“……?”江藐聽懵了,邊比劃動作邊試圖解釋着,“外面、嘩啦啦啦啦下雨!撐傘、傘!”

“oh!”

老板還真聽懂了,起身從身後的貨架邊上拉出個紙箱,從中拿出一把黑傘遞給了江藐。

果然,肢體動作是最好的語言!江藐忙伸出手比了個“二”。

老板皺眉搖頭,聳了聳肩膀,把空蕩蕩的紙箱亮給江藐看。

“沒事沒事!”江藐擺擺手,回頭對栖遲道,“要不咱倆先打一把?”

“好。”栖遲接過傘撐開,“我來打,你往我身邊靠靠。”

“先等下。”江藐說完再次回頭看向老板,指指外面接連比劃道,“天黑了、要睡覺、沒地方住!”

老板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而後叽裏呱啦又說了一長串。見對方完全聽不懂,也跟着幹着急。

“他的意思大概是最近有節慶,很多客人都把賓館住滿了。他知道有一家肯定會有空房,但鬧鬼鬧得太兇,不建議我們去住。”

江藐一臉驚訝:“大佬,你老家泰國的?看着不像啊!”

“也只是聽個大概。”栖遲淡淡道。

江藐:“那你趕緊問下老板這家賓館的位置!鬼嘛,咱最不怕的就是鬼了。”

“好。”

屋外,雨下得更大了。

……

從小賣店出來後,栖遲撐着傘,同江藐并肩走入夜雨中。路面的積水在他們經過時,微微蕩起波紋。

江藐甩甩滴水的頭發抱怨道:“雨都下那麽久了,怎麽還這麽悶熱?”

一雙手環過他的脖頸搭在肩上,将他又往自己身邊攬了攬:“靠近些。”

看着朝自己微微傾斜的雨傘,江藐忍不住揚起嘴角。

“小花哥,你看你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溫柔博學還法力高強。将來誰跟了你,算是享了福了。”江藐頓了頓又道,“所以啊,你守着那破樓幹嘛?不如繼續四海游歷去,反正你們妖族的事兒也不歸我們系統管,只要你離開,以後別為非作歹,我的任務就算完成!如此一來,你省事兒,我輕松,咱倆各得其樂……”

身邊的腳步突然停了,江藐話沒說完,見狀疑惑地看向對方。只見栖遲也正凝視着自己,眸色暗沉。

恍惚間,栖遲眼中浮現出的,又是那個穿着霧色長衫的身影轉身離去時的樣子……

栖遲一把狠狠抓住了江藐的手腕,低聲逼問:“你又要趕我走?”

他的語氣泛着寒意,還夾雜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陰鸷狠厲。

江藐趕忙擺手:“誤會了!我只是不想跟你之間有這麽一層拆遷辦與釘子戶的尴尬關系在,明明相處的很融洽不是?……還有,什麽叫‘又’?”

栖遲不語,仍是鎖着江藐的手腕不放,死死地盯着他,直把江藐盯得犯怵,另只手悄然握住了銀鞭。

過了許久,栖遲周身的戾氣才漸漸消散,恢複成了原先那副平和沉穩的樣子。

“咳,栖遲?”

“抱歉。”栖遲松開抓江藐的手,緩聲道,“最近做了個夢,一不小心就錯亂了。”

江藐聽後不禁失笑:“你這,合着剛剛發癔症呢?”

“抱歉。”

江藐看着栖遲若有所思,但最後也還是只笑了下道,“沒事兒。”

此時,巷子外投來一道光,就見輛計程車停在路邊,從上面下來了兩個乘客。

江藐眼前一亮,忙朝着計程車拼命擺手。

司機看到有客,駕車朝江藐駛來。

“快上車。”

江藐扯了下栖遲的袖子,率先鑽進了車門。

……

抵達那間鬧鬼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司機在大老遠的地方就靠邊停了車,說什麽也不願意再往前挪一米。無奈,二人只好又合撐着一把傘步行走了一段。

“你說,這酒店跟咱們地府名苑比,哪兒更兇?”江藐碰了碰栖遲的胳膊肘,調侃道。

栖遲淡淡一笑:“陽世怕沒幾個地方能兇得過地府名苑吧。”

江藐挑眉點點頭:“也是。”

一道閃電陡然劃破夜空,一張哭泣着的臉赫然出現在了江藐面前。

“我去!”江藐下意識向後退了步。

他仰頭看了眼壞掉的路燈,朝它打了個響指。只見路燈明滅了一下,顫顫巍巍地亮起來。

周遭事物在慘白的街燈下顯露出來,原來方才那張哭泣的臉是一尊等人高的天使雕像的頭。

大概是時間太久,天使的頭已經從中間裂開了。半邊臉上爬滿了綠色的青苔和大小不一的蘑菇,襯托的它的表情更加陰森古怪。

江藐推開掉漆的鐵門欄,無語道:“這樣的地方居然還在營業?”

“看起來像是個度假村。”栖遲的目光鎖向遠處一座斑駁的泳池,思索道,“我收回剛才的話。這地方,還挺兇的。”

“管他兇不兇,能避雨就行。”江藐無所謂地經過那些破碎的雕塑,徑直朝着布滿藤蔓的中央大堂走去。

酒店內部的光線依舊昏暗,明明挺排場的地兒在這樣晦暗的光照下也顯得髒兮兮的。

前臺是個長得黑溜溜的老頭兒,看到來者後臉皮僵硬的向兩邊咧開,露出排大黃牙。

“Sawadee Krub。”

“啊,薩瓦、薩……”江藐回頭看向栖遲:“你跟他說?”

栖遲點了下頭。

“大佬就是大佬!”江藐伸出拇指比了個贊,轉身摸着煙盒到外頭屋檐下抽煙去了。

他點燃支煙抽了一口,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又從兜裏翻出一枚水果糖,剝開放進嘴裏。而後快速的将糖紙折了幾下,朝天空一抛。

白光一現,糖紙做的小人兒甩甩頭飄到了江藐眼前,朝他敬了個禮。

“精神不錯嘛。”江藐看着小紙人笑笑,“今兒晚上就交給你了!”

小紙人撓撓頭頭,像是不明白江藐什麽意思。

“看我幹嘛?不懂什麽意思?”

小紙人點點頭。

“把風,把風明白吧?”

小紙人在空中跳躍了幾下,又朝江藐敬了個禮。

“乖。”江藐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紙人的頭。

“工作人員說今晚下雨,他們好多房間都漏水。現在只有一間大床房能住了。”

“啥?!”江藐失笑道,“這麽大酒店就剩下一間房了?”

栖遲點點頭:“還有間套房,但是沒熱水。”

江藐揉揉酸脹的額角,揮揮手道,“罷了罷了,大床就大床吧。你睡床,我打地鋪。”

江藐說完,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電梯走去。

“等等。”

“怎麽的?”江藐回頭。

“電梯、壞了。”

“……”

酒店房間用的還是傳統的鑰匙牌,屋內的環境倒是還好。只是被子摸起來有些潮潮的,好在沒什麽怪味兒。

江藐掀起個床腳坐在邊上,無奈嘆道:“這酒店管理也太差了,既然是經營起碼也該有個經營的樣子吧。”

“剛剛順便問了下,這家酒店之前是個日本開發商投資建的,原本是想打造個溫泉度假村。但後來資金出了點問題,這裏就被以很低的價格租給了當地的村民經營。”

“怪不得。”

栖遲脫掉外套挂在晾衣架上,随手打開屋內的空調,把溫度調高,回頭道:“你先去洗澡吧。”

江藐擺擺手:“沒事兒,你先洗!”

栖遲倒也沒客氣,點頭進了浴室。

浴室裏傳出“嘩啦啦”的水聲,江藐燒了壺開水泡了杯茶打算先驅驅寒。結果,茶毫不令他失望的發黴了。

江藐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一口口啜着熱水,百無聊賴地打量着房間。

發潮的電視櫃上挂着張老照片,是幾位農婦拎着小包袱正在田壟間散步。照片已有些褪色了,但仍是能看出農婦們的臉上都露出開心的笑容。

江藐站起身,又湊近了幾步觀賞着。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地方他曾經在哪兒見到過。

而另一邊在栖遲挂着的外套裏,血蓮子正發出妖異的色彩。

浴室門“砰”的被打開,只見栖遲沉着臉,穿戴整齊地從裏面快步朝江藐走了過來。

要不是他濕着的頭發還在往下滴水,江藐甚至以為這哥們兒洗澡是不脫衣服的。

“出來。”

栖遲低聲喚了句,他外衣口袋裏的血蓮子便“嗖”地一下飛到了他掌心。

“是這兒麽?”栖遲的話是對着那枚蓮子說的。

只見蓮子飛向牆上的老照片,一下下狠命地撞擊着,仿佛是要将這幅畫撞穿似的。

江藐瞬間感到脊背一麻,他想起來了,這個田壟他曾在鬼童的幻境裏見到過。

就是通往那排木櫃的必經之路!

“伊薩娜……”江藐吞了口唾沫看向栖遲,“這就是伊薩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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