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僵屍
江藐是被一股混雜着柴火味的米香喚醒的。
天已大亮了,他握了握拳,發現自己的體力已恢複大半。身邊放着那盞破碗,江藐看着碗,昨夜的記憶便又零零碎碎地浮現出來。
依稀記得在半夢半醒間,一只微涼的手不一會兒就會去觸碰一下自己的額頭。期間夾帶着一股清幽的胥離香氣,不是栖遲又會是誰?
栖遲……江藐的眸色暗了下,随着記憶開始陸續湧現,也不知自己還能同栖遲這樣相安無事多久。
可又是為何,記憶偏偏是從來到地府名苑後的那刻才開始恢複?江藐思索着,一切的起點好像都是從他做了第一個夢開始。夢裏的無境之地是哪裏?那個自己又是誰?
屋門被人推開了,游季叼着煙邁了進來。
“江藐你好沒?”
江藐懶洋洋地看着游季,沖他嘴上的煙揚揚下巴道:“不是抽完了麽?哪兒搞來的?”
“老鄉那兒順的,他們一早就跑去重新修葺遵善天師祠了。”
“受傷的同事呢?”
“被帶回地府了,我跟他們交代了句,等人醒來後立刻跟我聯系。有些情況還要找他了解。”
江藐點點頭,拉過一旁的外套往身上一搭,朝着屋外走去,想打點井水來洗把臉。
剛出屋門,他就被眼前的畫面搞得一愣。
栖遲正蹲在一口竈臺前,專心致志地燒火。竈上的大鍋冒着白氣,先前聞到的那股米香便是從這鍋裏傳來的。
冬日的空氣裏帶着股特有的凜冽感,現下被這柴火與蒸汽中和的,倒增添出了幾分暖意。
江藐見栖遲時不時就起身揭開鍋蓋,用勺子攪着裏面的滾粥。大概是被水汽熏着眼了,他趕忙用手揮着那蒸騰着的白煙。這副樣子與這柴門小院搭配着,有種說不出的和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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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藐的腦袋裏突然就跑出了幾個字兒,農家巧媳婦兒。
“想不到你家這位鄰居還會做飯呢?”游季站在江藐身後,彈着煙灰說。
江藐笑了下:“手藝還好的很。”
游季上前一步,與江藐并排站着,正色道:“江藐,我得提醒你一句。這家夥你可務必小心着點兒,他昨天那副樣子實在……總之,日後真要是出了什麽事兒,你記住千萬別跟他硬剛。”
“嗯,我明白。”
“你明白個屁!”游季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道,“你什麽都不明白。”
回想起昨晚栖遲一把抱起江藐就往屋裏走的樣子,和他看向自己時陰冷的眼神,游季的心就不禁又跟着顫了下。
要知道,便是那無間地獄裏的惡鬼都不會讓他産生如此感覺。
栖遲将鍋蓋重新蓋好,回頭看到江藐時有略微的晃神。緊接着,便淡淡沖江藐笑了下:“好些了麽?”
“好多了。其實就是傷了點兒元氣,睡一覺就好。”江藐也對栖遲笑笑道,“昨晚謝了,小花哥。”
“別客氣。”栖遲邊說邊舀了一碗粥盛在碗裏,“碗我都刷了的,來吃點東西吧。”
江藐點點頭,拍了游季的肩膀一下:“走,一塊兒吃點去。”
江藐從栖遲手裏接過粥,随便找了截臺階大喇喇一坐,将碗湊到嘴邊吸溜着。熱粥下肚,江藐不禁發出了聲滿足的嘆息。
栖遲在江藐身邊坐下,默默地看着對方吃飯。在江藐對上自己的目光時,沖他勾勾唇角,問道:“味道還好麽?”
“好,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江藐被栖遲看的不知為何就又想起了昨晚他将自己攬在懷裏喝水的樣子。趕忙咳了聲把目光調向別處,又覺得自己這樣實在矯情做作的很。
搞毛啊,不就是摟着喝個水麽!過去自己在下邊兒跟那幫兵油子們瞎鬧騰得時候,還動不動就嘴對嘴地互相喂呢。
不遠處的游季一臉不耐,嫌棄地端着粥碗,心說不就是一碗破雜糧稀飯麽,味道還能咋樣?他邊想邊湊到碗邊喝了一口。
嗯?……嗯……好像是還行?
游季冷哼了聲,又跑去鍋前盛了一碗。
三人吃完了早飯,就順着小路朝着神祠方向走去。隔着老遠,就聽到了叮呤咣啷的響聲。
太陽底下,全村的人像是都回來了。他們或是兩人扛着一棵樹地往神祠外頭搬,或是爬到房頂上修繕着漏風漏雨的屋頂。
女人們則是直接在神祠外搭起了棚,生火做飯。小孩子被組織着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拔雜草,第一晚遇到的老太太則是跟其他幾個年長的人坐在一起商量着往後神祠輪值人員的名單。
所有人的臉上都揚起了久違的笑容。
見到栖遲,一股緊張的氣氛再次在梧桐村村民之間蕩滌開來。畢竟昨晚,這個人差點就将整個村子的村民趕盡殺絕了。
鋤頭、斧子、魚叉被老爺們兒們緊緊攥在手裏,齊齊抵向栖遲。
栖遲見狀,微微皺了下眉,其中一個莊稼漢手中的鐮刀便“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江藐伸手将栖遲擋在自己身後,低聲道:“小花哥,你先往後站站。”
他說着,臉上便瞬間換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沖着村民擺擺手道:“老鄉們,老鄉們,昨晚都是誤會!我們是來幫大家夥兒幹活的!”
村民們面面相觑,仍帶着防備。只聽他們當中突然傳出一個大嗓門兒。
“沒錯,昨天我們家被僵屍襲擊,就是這位擋在了我們前面,救了我的老婆和孩子!”
說話的,正是昨晚險些就要淪為僵屍的一家三口中的男人。
他推開人群站了出來道:“昨天你們好多人都被僵屍咬了,他們不這麽做也沒辦法不是?好在遵善天師顯靈,現在大家都沒事了!”
随着男人的話,一家三口中的農婦也抱着自己的孩子率先走到了江藐面前,沖他感激地笑了下:“謝謝你啊小夥子。”
“不用不用。”江藐伸手摸了摸農婦懷裏嬰兒的小手,“誤會說開了就好,有什麽需要我們哥仨幫忙的盡管說!”
一旁老人堆裏的老太太見狀,也朝着江藐顫巍巍地走來,拉着他的手對衆人道:“這都是些好孩子,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別拿一副鬼樣子對人家。”
“這老太太和着不瘋啊?”游季小聲嘀咕了句。
村民聞言,紛紛放下了手裏的農具。
其中一個瘦猴兒似的年輕人喊了句:“你們不是要幫忙麽?殿裏的神像還沒上色,你們去幫忙弄一下呗。”
江藐一聽,心說剛好。便回頭跟栖遲、游季使了個眼色,嘴上笑道:“好說好說,我們這就去。”
他說着,三人便拎了顏料桶走進了神祠。
……
白日裏的神祠不像昨夜那般陰森,卻仍是有些昏暗。江藐拎着顏料桶走到遵善天師像前,擡起下巴打量着天師泥塑。
“什麽幫忙,那夥村民不就是害怕看到這僵屍似的神仙,擔心泥塑又突然活過來咬他們麽。”游季冷哼着,将顏料桶往地上随手一扔。
“你有沒有想過,遵善道人像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江藐道,“梧桐村已經多年都沒發生過僵屍襲人的事了,為何突然又出現了僵屍?并且,帶那些因為恐懼離開村子的人回到這裏的,還是遵善道人這四位手下。”
游季聞言,涮刷子的手不由得一頓,順着江藐的眼神看向正中央的遵善道人像。
游季:“你難道是覺得……”
栖遲接着江藐的話,慢條斯理道:“昨晚我好像記得,有人明明救了那些村民,卻遲遲不敢現身……唔,神仙救人不許露臉,三界确乎也沒有這樣的規矩吧?”他說完淡笑了下,“把所有村民聚集在一起,倒像是故意做給別人看的。”
江藐叼着從莊稼漢那裏讨來的旱煙,微眯着眼沖遵善道人像揚揚下巴,壞笑了下:“說,是不是你搞的鬼呀?”
當然,神祠裏自是沒有人會理會江藐的。江藐也知道,現在決不能冒然破壞天師像。如今梧桐村村民對這位遵善天師顯靈,救了他們的事深信不疑,若是今天毀了這裏哪怕一塊磚一片瓦,村民也斷不會放過他們的。
況且,他們還不能跟村民動手。
“現在怎麽辦。”游季問。
“既然受傷的陰兵是在這裏被發現的,先四下找找看有沒有其他失蹤人的線索吧。現在是白天,外頭又全是村民。某位大神仙既是想在衆人面前當好人,就斷不會在天師祠內傷害村民。”江藐道。
“江藐,你過來。”
遵善天師像的背後傳來了栖遲低沉的嗓音。江藐趕忙繞了過去,只見栖遲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根烏黑的長發。
“這是……”
“錯不了,是阿皎的。”栖遲頓了頓道,“不出意外的話,阿皎應該是同那些失蹤的陰兵在一起。”
“還是感覺不到阿皎的氣息麽?”江藐皺眉問。
栖遲搖搖頭。
江藐順着天師像的後背看去,突然發現他的背上有一塊很不顯眼的凸起。他躍到神臺上,用手觸摸着那塊凸起,突然目光一沉将手摳向凸起邊緣,向一側使勁擰動了下。
只聽一聲微弱的破碎聲,凸起上方附着的泥料竟簌簌落去。那裏露出了本來的面貌,竟是一面八角銅鏡。
一道光從鏡中射出,打在了神祠西邊的牆上。
“再找找看。”江藐沉聲對栖遲與游季道,“這裏還有沒有其他銅鏡。”
“有。”栖遲的目光調向殿前的笑臉泥塑,快步走上前去。微微使力,将手插|進了笑臉泥塑的後腦勺。
游季也跑向哭臉泥塑,按照同樣的方式在它的左臂位置找到了一塊凸起。
而分別位于怒氣泥塑和喜氣泥塑的右臂和口腔中間,同樣有着這樣一面鏡子。
幾道光線彙聚在一起,竟勾連成了一處坐标。
游季登時大喜道:“這、指的是後山吧!”
江藐跳下神臺就要朝屋外走,被栖遲伸手攬住。
“當心有詐。”栖遲沉聲道。
此時,游季的電話突然傳來了一段詭異的鈴聲。
是《山村老屍》裏美姨唱的那段戲。
這他媽什麽獵奇審美啊?
沒等江藐出言吐槽,游季已先一步接通了電話。
跟着電話裏的內容,只見游季的臉越來越黑。
“成,我知道了。調派人手,這次的對手怕是不好對付。哦對了,記得叫哥兒幾個都帶上墨鬥、桃木、糯米……我操!什麽叫陽間的東西地府沒有!不會找人去借啊!……他娘的,一天到晚,要啥啥沒有!配的破槍連個僵屍都打不死!回去再跟你們算賬!”
游季将這些天積攢的怒火一口氣撒完,直接“啪”地摔了電話。
他回頭對江藐冷聲道,“受傷的同事醒了,他說他是從梧桐村的後山石洞裏逃出來的。中途又遇到僵屍襲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會有命被扔到了這裏。”
游季停頓了下,目光看向栖遲:“還有,你們樓裏的那位也在後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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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