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洗漱間事件

第三天,是報到的高峰期,原本空蕩蕩的宿舍樓湧進了一群新學員,雞飛狗跳的亂成了一片,鬧了一天,臨到吃過晚飯才安靜下來。

林峰和三海晚上7點左右出去洗手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一群頂着士官肩章的幹部學員從樓下走上來,20來個人,身高不一,卻都器宇軒昂的,一雙雙眼裏都帶着在軍隊裏磨砺過的銳利。

“哔哔——”兩聲急促的哨音在走廊上尖銳的響起。

“所有新學員都回到自己寝室。”當頭的一個人大吼,精光四射的眼環顧四周,在林峰和三海的臉上落下,然後很快移開。

林峰扯着三海的手臂将人很快的拉進了寝室裏,在門口撞見了正探頭探腦的龔均和甄松。

“進去。”林峰說。

“他們是?”龔均邊被甄松拉着往屋裏走,邊問。

“生長幹部。”甄松邊解釋邊将床下面的椅子拖出來擺好,卻不坐,看着空蕩蕩立在那裏的椅子解釋道,“部隊裏的優秀班長和士兵進來深造提幹的,應該是來和我們解釋一些學校的制度。”

“還有思想安撫。”三海追加解釋,理了理衣服,然後将幾個人扒拉了一下,從高到矮站了個橫隊。

龔均任由三海擺弄,贊了一句,“你們懂得還真多。”

“不用怕,他們好說話,只有軍訓的時候教官扮演惡人,軍訓完正式上課就不一樣了,等下只要默默的聽着就行。”甄松拍着龔均的肩膀,看向了門口。

“喲~這個屋的整齊。”門口走進來一名士官,視線詫異的在排成一排的四個人臉上看了一圈,笑了。

這名士官手裏拿着個本子,在椅背上拍了拍,來回看了兩眼,笑道,“都是軍區大院來的吧?”

沒人說話,就連一肚子好奇的龔均也忍住了。

士官在寝室裏開回走了兩圈,嗯嗯的點頭,“內務現在看起來不錯,等下我會詳細指導你們物體擺放的具體位置。”

這麽說了幾句,士官見沒人搭理自己,也有點沒趣,摸着鼻子坐在了椅子上,“先把自己的姓名和畢業學校報了。”

林峰看了三海一眼,三海個頭兒高,站在最邊上,堵頭那邊是什麽都不知道的龔均,自然只能由他率先開口。

“卞海,畢業于成都青羊實驗中學。”

“林峰,畢業于成都青羊實驗中學。”

“龔均,畢業于重慶第十八中學。”

“甄松,畢業于綿陽豐谷中學。”

士官記錄完之後,将學校裏的規定講述了一遍,大體上就是幾點起床,幾點就寝,幾點吃飯,還有哪些地方不能私自進入,重點的講了紀律的問題,時間精确到了分鐘,接着又用一個床鋪做了示範,指導他們鞋、凳子等等的擺放規矩。

仔仔細細的說下來差不多用了半個來小時,甄松和龔均早就磨皮擦癢的開始開始動彈,摳摳後背,來回換腳,東倒西歪的站着,倒是林峰和三海因為過來前跟過一段時間的訓,別的不行,就這站功練出來了,再加上一點兒争表現的目的,一路都是将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腿側的褲料上,身體挺的倍兒直。

士官邊說邊将視線在他們身上繞,說完問了問還有沒有地方不記得,在一堆撥浪鼓的搖頭回答後就站起了身,臨走前對林峰說道,“你們兩個站那麽直幹嗎?有勁等軍訓開始了再使,啊~”這話帶着點兒幸災樂禍的調侃意味。

林峰和三海互相看着,黑了臉,媽的,一路看着都不說話,臨走了才說,真黑!

士官走到一半,突然懊惱的折了回來,“被你們倆一折騰,倒把正事兒給忘了,來來,什麽手機啊,筆記本的都拿出來。”

“要收手機?”龔均愣住。

三海對林峰擠眉弄眼,昨天夜裏淨看着這小子唰唰的發短信,那二八年華含情脈脈的臉,讓他們都沒好意思告訴他這個規定。

呃,當然,也帶了點兒看熱鬧的心思,一點點,一點點而已。

龔均苦着一張臉将手機交到了士官手上,注視着那漸漸遠去的身影,差點兒流出淚來。

“瞧你那熊樣兒,這用腳想都想得到手機必收,放心,軍訓完會還回來的。”甄松說着上去拍着他的肩膀,卻被龔均一擡手給扒拉到了一邊。

“完了……我完了!我死定了!!我XXX呀!!!”龔均仰天長嘯。

“這麽嚴重?”三海問。

龔均同志沉靜在悲憤的情緒裏無法自拔,雙手從錘着床架升級成了撞腦袋,乒乒乓乓的自虐。

三海邊欣賞着這幅‘美景’邊湊到林峰身邊問什麽情況。

林峰聳肩不明,卻笑得開心,發現原來自己的劣性根子也不弱。

後來才知道,昨天夜裏,那哥們兒還讓自己的女友來學校看自己,炫耀炫耀身上的軍裝,可是剛把女友忽悠過來,就沒了下文,想必那位已經捏着機票的候補軍嫂連殺人的心都有。

林峰後來回想,這事兒确實做的不地道,可是無聊的軍校生活能玩什麽?

玩人呗。

咳……

望天。

第二天,軍訓開始,6點起床,6點20分集合。

因為第一天上課的原因,所有的新學員都打了雞血,剛剛五點半,宿舍樓裏就亂成了一團。

林峰這個寝室的人睡到六點表叫才起來,雖然早就被外面的動靜驚醒,但是都懶洋洋的在被窩裏賴到時間。

出去的時候正好趕上第二波高峰期,剛剛清淨一點兒的洗漱間再次擠滿了人,大家還算有些紀律,都在自覺排隊,雙向的兩個水泥臺子,六個水龍頭,新學員也分成六個縱隊歪歪扭扭的站着,于是林峰在洗漱間裏再次見到了那顆珠子,抱着不想生事的想法,排在了另外一條隔得遠的縱隊後面。

林峰看見了,三海自然也能看見,雖然四周的少數民族很多,黑黝黝的一片,但是架不住那哥們兒确實長得濃眉大眼高鼻深眉的小帥,再加上早已經在三海心裏挂上了敵人的标志,一眼掃過去,立馬鎖定了目标。

三海勾起嘴角壞笑,飛快的數了下吉珠嘎瑪那一列的人數,直接一扭身就站到了對面的的那個縱隊。

然後,三海壞笑着向林峰遞了個眼色,哥們兒,看熱鬧。

林峰瞪眼,別惹事兒。

三海眉梢一挑,小事兒,等着看吧。

看着三海這種明顯找茬的行為,林峰只是笑了笑,此時此景說到死,三海也只能暗地裏下點絆子,惹不出什麽麻煩,再加上心裏那股子怨氣還在,也就默認了三海的挑釁。

洗漱時間有限,大家都洗得很快,尤其是林峰站的那個縱隊,沒過5分鐘就輪到了自己。

林峰洗漱完後看了眼珠瑪和三海,吉珠嘎瑪已經站在池邊洗上,三海還有一個人,于是便站在了一邊等人。

林峰讓開的時候正好錯過了三海遞過來的眼色,再一擡頭,就正好看見三海狠狠的撞了一下前面的人。

前面那哥們兒正在仰頭喝水,這一撞,直接一口水帶着牙膏沫子噴了出去,在天上畫出了一道靓麗的彩虹。

“噗——”

噴得對面的吉珠嘎瑪一頭一臉。

吉珠嘎瑪被噴得愣神兒,看見了正在向人道歉的三海,頓時大怒,砸了缸子就像頭水牛一樣往前沖。

這沖還不是繞着沖得,直接一腳踩上了洗漱池,從臺子上一躍而過,撲向了三海。

三海看着人高馬大,猴精的一個,見到對方吃癟怎麽可能沒有反應,不退反進,一手抱住了吉珠嘎瑪的腰,兩個人纏在一起滾到了地上。

這一打,可是殃及池魚啊,密集的洗漱人群被帶得好幾個人跌倒在地,叫喊聲、咒罵聲四起。

完了!

林峰心裏咯噔一下,丢下盆子就開始往那邊跑。

媽的!計算錯誤!忘記吉珠嘎瑪本身就是個睚眦必報的主兒!

三海和吉珠嘎瑪纏在地上,誰都不說話,咬着牙漲紅着一張臉比力氣,都想把對方壓在地上,就這樣的,來回在滿是腳印和水漬的地上滾。

衆人早就回過神讓開了一圈空地,有些想要上去勸架,卻被帶得也跌倒在地,林峰邊跑邊叫,“拉開他們!快,快拉開!”

一些本就弄髒了衣服的小夥兒,幹脆豁出去了,直接幾個人按着一個的,硬把人給拉開了。

這事情發生的突然,結束的也快,當林峰從人群裏擠過去的時候,三海和吉珠嘎瑪已經被人架着拉開了老遠,卻依舊不認輸的怒瞪着眼踢對方,當然,踢是沒踢到,但是很顯然,這倆人的仇結大了。

林峰跑過去抱住三海,對幫忙的人道了謝,就把三海往外面拖,“別惹事!”林峰壓着聲音開吼。

“我XXX的!”三海怒得眼球飙血,指着吉珠嘎瑪的方向開罵。

“有本事,你他媽別跑!”吉珠嘎瑪嘶吼還嘴。

“跑你妹跑,老子……”

“三海,夠了!”林峰加大了聲量,然後轉頭看向吉珠嘎瑪,正好看到吉珠嘎瑪掙脫出來還要往這邊沖,一聲厲喝,“吉珠嘎瑪!你也夠了啊!你不洗臉別人還要洗!”

吉珠嘎瑪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四周端着盆子的人,咬着牙對林峰惡狠狠的指了指,“你們幾個,等到!”

“你們幾個,等到!”

一句熟悉的話,讓林峰再次晃神。

那時候,選訓的時候,那個人站在操場上,雙目染血般的對自己說着,你們幾個,等着。

等着。

那雙像來自一頭複仇孤狼的眼,讓林峰腦袋裏的弦斷裂,一種重生過後,稱之為迷茫的情緒第一次出現在了腦海。

是不是,歷史還要重演?

還記得那時候的自己,出身軍人世家,又畢業于國防科技大學,金光閃閃的招牌讓他在部隊裏混得如魚得水。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在部隊裏呆上兩年就會往上面調的時候,林峰卻突然要求參加獵鷹特種部隊的選訓。

林峰從來沒向任何人解釋過自己這樣的選擇,或許是來自父親的期盼,或許是來自自己的自信,或許是這一路順遂的人生讓他決定給自己找些樂子,于是,他去了,躊躇滿志的去,卻灰頭土臉的回來。

張揚灑脫的個性和過硬的軍事知識,讓他很快在那批的選訓的隊員中嶄露頭角,得到了大家的喜愛,但是那群人裏,從來沒有包括吉珠嘎瑪和他的那群少數民族兄弟們。

于是,摩擦開始,雙方從鬥嘴升級成武鬥,從暗地裏升級到明處,身上也漸漸的多了一些不屬于格鬥訓練的傷痕。

他們都是經過嚴格軍事訓練的人,能夠參加特種部隊選訓的學員在各個部隊都是尖子,一拳打出去可以打碎三塊磚頭,一腳踢出去,可以踢穿一面土瓦房的牆壁。

當仇恨升級到極致的時候,再也沒有留手的可能。

可以預見的,不單受傷的人開始變多,甚至出現了重傷。

當再一次一對一搏擊訓練的時候他碰見了吉珠嘎瑪,作為雙方領頭人物的一次碰撞,而且正值矛盾激化最強烈的時候,不單選訓的學員期待着分出結果,就連他們都想把對方打殘。

最後,這個願望成真了,他一腳踢裂了吉珠嘎瑪的膝蓋骨,而自己的肺部也被斷裂的肋骨插入。

那次事件後,上級派人下來調查,揪出了一堆的人。

教官葉沣靂被降星,林峰和吉珠嘎瑪以及部分領頭學員被開除出選訓隊,剩餘所有的人都被重罰了一周。

再之後,吉珠嘎瑪去了哪裏?怎麽樣了?

林峰不知道,但是他卻被林海雲很快的送到國外進修,回來當了一名文職幹部。

膝蓋骨碎裂……

隐隐約約的,林峰猜到,或許吉珠嘎瑪已經離開了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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