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是,不是,沒有解釋

七月,位屬于高原地區的昆明日頭正烈,太陽不到8點就開始釋放熱量,一路上升着一路提高火辣辣的溫度。

昆明陸軍學院的新學員們已經列好了隊,300來名新生站出四個綠色的方陣,在寬闊的操場上整齊的排列着。

經過報名時間劃分,林峰他們隸屬于第二大隊的第一中隊,這些人裏面還包括了吉珠嘎瑪和他寝室裏的人,大家在這烈日下已經杵了一個多小時,而他們那名看起來笑嘻嘻,好說話的教官也消失了一個多小時,據說,是去拿被子去了。

新生入門第一課,先列隊站軍姿,然後教導疊被。

可是教官這拿被的速度,比蝸牛還磨叽。

所有新學員都被烈日曬得流了一頭的汗,後背精濕,有些從外省考到昆陸的學員已經張開了嘴,吐出熱氣兒裏都帶着火星,漸漸有了翻白眼的趨勢。

熱!真他媽的熱!

就連三海都被這些捂在作訓服裏的熱量熏的有些迷糊,視線的餘角看了眼林峰,那小子早就不知道神游到了哪裏。

于是乖乖的轉回了腦袋。

沒人敢亂動,曾丁教官在列好隊的第一句話就是紀律,軍隊鐵一般的紀律!

這是入門的第一課,也是最重要的一課。

從回憶裏掙脫的林峰,忍不住看向了吉珠嘎瑪,那個人站在隊列的第一排,1.81的個頭讓他排在從高到低的第二位,背脊挺的筆直,他的位置可以看到被汗水染濕的後背,和那繃緊的腮幫子。

原來他也是從軍校走出來的,一路沖進特種部隊的選訓大門。

這樣的想法第一次從林峰的腦袋裏出現,第一次從頭上去了解這個人。

軍校大學生大多數都是聰明人,他們都是靠着高于一本的成績考進的軍校,能夠從軍校畢業的軍人也都是堅毅的人,他們心裏都有着一把劍指向前方,從不折斷。

但是,大部分的軍校生都會在部隊裏呆上兩年後轉業,投入到各行各業之中,永遠離開這個對他們來說充滿了汗水和慘痛回憶的地方,畢竟軍人的堅強和寂寞不是任何人都能夠忍受下來。

可是吉珠嘎瑪,那個時候的這個人,到底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思往特種部隊走得,因為膝蓋骨碎裂錯過那扇大門的時候又是什麽樣的心情?

和自己一樣的悔恨嗎?

悔不當初自己那些年少輕狂的舉動嗎?

那時候的他已經25歲了,是不是也知道讓矛盾升級的後果,卻又不得不站出來與自己抗衡?

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很可惡吧……

林峰望天,天空上萬裏無雲,太陽烈日當空,聽說,直視太陽會發現太陽在視線裏慢慢變黑,旁邊的光亮卻愈加的濃烈,讓人有着本末倒置的感覺。

他晃了晃有些發暈的大腦,苦笑。

同情?

林峰咬緊牙根。

不!絕不!

不是推脫,但是發生那樣的事情,每一個參與的人都有責任,包括吉珠嘎瑪。

25歲的人了,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力,身在軍隊,受過紀律的訓練,既然選擇得硬碰硬,就要承受兩敗俱傷的後果,更何況自己也不是沒有受到傷害。

就算自己命好,能夠出國深造,回來後在機關成為一名文職幹部,但是不可否認,在自信心被打碎之餘,他也在選訓的時候愛上了那裏,那種想要在那裏紮根的願望也被吉珠嘎瑪硬生生打散。

這種恥辱,這種失落的夢想,時刻糾纏着他,夜不能寐。

遠處,教官辦公室,窗口。

紮西曾丁一手拿着學員資料,一手拿個軍用望遠鏡查看,時而低頭将腦袋裏的面孔和資料上的照片對比。

當最後一頁翻盡,紮西曾丁啪的一聲合上了文件夾,說道,“這一批的新學員素質不錯。”

丁傑德放下茶杯,笑呵呵的說道,“這一批的少數民族比較多,那些孩子吃得苦。”

紮西曾丁感慨,“沒趕上好時候啊,前幾年全國重點抓教育,我要是晚生兩年說不定也能混個大學生當當。”

“慢慢來嘛。”丁傑德老氣橫秋的勸着,“這麽年輕就一毛二了,部隊對少數民族的扶持政策向來放在心裏,再努力幾年,說不定就是能當上校官,從軍隊裏走不也一樣。”

“到低咱底氣弱啊,記得去年帶的那一批裏有個混小子,說他兩句,直接用繞來繞去的文字把我給砸暈了,操!那時候才知道,文化多不是沒好處。”

丁傑德呵呵的笑,沉默了一會兒,“背包還不打算抱下去?”

“再等一會兒。”紮西曾丁将合上的資料再次打開,翻閱了起來。

“诶,曾丁,聽說了沒?這次學校裏來了兩個太子爺,你看看在沒在你隊裏。”

“不會吧!?名字。”紮西曾丁頓時瞪圓了眼。

“只知道一個姓卞,去家訪的人回來說的,是總軍區大校的兒子。”

“卞海!?”紮西曾丁脫口而出,三兩下翻到了卞海的資料上,細細看着,夾緊了眉頭,“還有個呢?”

“不知道,你自己找。”

紮西曾丁的手指在卞海的住址上比劃了一下,面色變得有些難看的翻到了前一頁,有着相同住址的赫然是林峰,家屬關系一欄裏填寫的是林海雲。

身為西南的兵,紮西曾丁自然是記得所有高級軍官的姓名,尤其是将軍級別的,一共就那麽幾個,他想忘都難。

“啪”的一聲将資料夾砸在了桌子上,紮西曾丁咬牙切齒,“老子這倒黴催的,怎麽撈着這倆貨色?”

丁傑德不厚道的笑,接着左右看了一眼,上半身向前傾了幾分,壓着聲音說,“氣什麽?首長又沒有托關系讓你照顧,說明別人也想自己争氣,既然成了你的兵,就明目張膽的操死他們,換了個地界兒,你想求還求不到呢。”

紮西曾丁茅塞頓開,一雙眼緩緩的眯起,露出了幾分猥瑣,“老丁,謝謝指導。”

“哈哈,哪裏哪裏。”

……

半個小時後,姍姍來遲的教官抱着打整好的背包溜達的走了下來。

紮西曾丁笑眯了眼,視線在林峰和三海的臉上轉悠了一圈,太子爺是吧,老子就是各種羨慕嫉妒恨了,別指望着在老子手裏讨好。

一陣不知道從哪裏吹來的邪風夾雜着涼氣兒,刮過操場上的綠色方陣,林峰和三海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寒戰。

事實上,站軍姿和打背包、疊被都是軍校最初的,淺顯易懂的入門指導,如果不是為了測試新學員的紀律性,這些事情不用兩個小時就可以完成。

其他三個中隊的人已經被自己的教官拉到操場上訓練走路,只有他們這個中隊的人還在聽着曾丁教官不慌不忙的指導疊被。

耳畔裏傳來的口號聲,和那種可以來回走動一下的想法,就像有只小貓在心裏抓一樣的癢癢。

衆人哀嘆,這都站了兩個來小時了,教官您老人家的性子能不能別這麽慢?幹站着,難受啊,老子的腿和腰啊~!!

将背包慢悠悠的來來回回疊了三遍,曾丁教官笑眯眯的站起身,問道,“都看清楚了?明不明白?”

一群人點頭,沒人說話。

“我問你們明沒明白!?”語氣加重了幾分。

“是。”“明白!”稀稀拉拉的聲音。

“我問你們,明白,或者不明白!”曾丁教官雙手後背,厲聲喊道。

“明白!”聲音整齊。

“你們沒吃飯嗎!?再說!”

“明白!”響徹雲霄。

“你。”曾丁教官指着前排的一名學員說道,“出列!”

“是!”那名學員利落應聲,走了出去。

“明沒明白?”

“明白。”

“回答我是!”

“是!”

“再說!”

“是!!”

“再說!!”

“是!!!”

“再說!!!”

“是~!!!!!”可憐的學員拔高的聲音完全破了音,尖銳的可怕聲音直沖雲霄。

“噗——”有人沒控制住,笑場。

曾丁教官笑眯眯的轉身,對他勾了勾手指,“出列。”

于是,這名學員終于知道什麽叫做禍從口出,對着陣隊裏面的人面色血紅的嚎了50個‘噗!’

從此,這名學員有了個大號,叫噗哥。

曾丁教官在‘噗’聲中說道,“從現在開始,整個軍訓期,我問你們的話,必須用是,或者不是回答,沒有理由,沒有解釋,聽到沒有!”

“是!”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

又是老生常談的這一出,林峰暗地裏翻了個白眼,從世界最著名的西點軍校傳出來的‘Yes,Sir;No,Sir;No excuse Sir;I do not understand'經典訓練語錄,各個國家争相效仿,林峰讀國防科技大學軍訓的時候是這個調調,下部隊軍訓也是這個調調,到了特種選訓隊依舊如此,完全的沒有新花樣。

“好!”曾丁教官用語言表示了滿意,“現在教你們敬禮。”說完,曾丁教官刷的擡起了手臂,标準的敬禮動作,然後環顧四周,幹淨利落的落下,“看見沒有,繃緊身體,用你們的手肘帶動你們的手臂,手肘向後使勁,手指繃直到帽檐處停止,起要起得有氣勢,停要停的幹脆!現在,全隊練習。”

“是!”

還是那句老話,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年頭到處都是軍隊題材的勵志電影、電視劇,學員基本都做得很标準,個別的在曾丁教官指導後也輕易完成這個簡單的動作,這一個訓練科目算是結束了。

曾丁教官臨在解散前說道,“下午複習文化課,早上訓練照舊,三天後所有新學員複考!”

“嘩~”有如實質的聲浪驟然響起。

還要複考!?本以為脫離了高考地獄的衆人嘩然,交頭接耳的早就忘記站了幾個小時候累的快要癱下的身體。

“你們會感激現在還有機會擁有整個下午的學習時間!全體都有,解散!”

被曾丁教官一吼,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嘴邊的議論,猴子般的一哄而散。

“這群臭小子!”曾丁看着那些背影笑了,果然長城不是一天建成,新學員的紀律還要重頭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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