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回來的第三天，鐘暮特意抽出時間來去公司看了一下,她離開這麽久,都是林霖在管着,其實她已經完全可以放手了，只不過這是她這麽多年的心血,說放還真是有些舍不得。

公司裏倒是沒有什麽特別大的變化，鐘暮進去辦公室的時候，林霖正在忙，她象征性地咳嗽了幾句,林霖才擡起頭來看到她，她眼裏滿是驚訝,一邊從椅子航站起來,一邊問她：“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回來有幾天了，家裏出了點兒事情，我回來看看。”鐘暮笑着對她說，“一切還好吧？”

“嗯，都挺好的，就是等你回來了。”林霖走到她面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姐，你這次回來還走不走？大家都挺想你的，你還是回來吧……一個人在外面又不方便。”

“我要結婚了。這次家裏的事情解決完就辦婚禮了。”鐘暮打斷了她的話，“以後準備在倫敦定居了，所以公司還是要交給你了，我要抽出空來去當家庭主婦了。你閑不下來的——”

“啊？！你要結婚了？”在林霖看來，鐘暮絕對不是那種随随便便就和別人結婚的人，可是這一次竟然說得這麽果斷，她難免有點驚訝。

當初她和秦晉離婚之後情緒有多低落，她也都看在眼裏，那個時候，林霖還因為自己這一輩子都看不到鐘暮愛上別人了。

“怎麽這麽驚訝？”鐘暮點了點頭之後，對她說：“他這次跟我一起回來了，改天一起吃飯。”

“好啊，我正好可以看看是什麽樣的男人能收服你，你離婚那會兒情緒那麽down，我差點都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嫁人了呢——”

說到這裏，林霖正好看到鐘暮的臉色微變，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于是乖乖地閉上了嘴。過會兒又和鐘暮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別介意啊。”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沒事兒，那些事情對我來說都是過去了，你說一下也沒有關系。”

鐘暮坐到另外一張椅子上，看了眼站在面前的林霖，催促道：“趕緊坐下工作吧，你在我面前有什麽不自然的，快點，趁我在，還能幫着你看看。”

林霖點了點頭，然後立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開始看文件，偶爾她還會擡起頭來看一看對面的鐘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從剛才鐘暮進來之後，她就覺得，她和之前比起來好像變了很多，以前她對她雖然也很好，但是卻少了幾分親切的感覺，那會兒，林霖就總覺得自己是個下屬，和她之間有一道越不過的鴻溝。

可是這次她回來之後，對她的态度這麽親近，她還是有點兒受寵若驚的，畢竟鐘暮很少對什麽人這麽親近，她很珍惜這樣的情感。

林霖剛剛看了一會兒手裏的文件，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鐘暮在對面坐着，很明顯地看出來她接過電話之後表情變得十分凝重，于是在她挂斷之後，主動上去問她：“怎麽了？是什麽項目出事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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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霖雖然年輕，可也不是那種會因為小事情亂了分寸的人，能讓她有這麽大情緒波動的，必然是大事情。

想到這裏，鐘暮也忍不住有些擔心。

“我前些日子不是給你打電話說了辦雜志的事情嗎……現在我刊號什麽的已經拿到了，第一期的內容都已經排好了，就等下廠子印刷了，可是……剛剛廣告部打來電話說，廣告商要撤廣告了。我們現在根本就沒有成本再印雜志了，後天就要出刊了……”林霖大致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宣傳廣告都已經做了好長時間了，還有好多人在等着出刊，這下完了。”

“之前不是簽過約的麽？他們突然撤廣告這事兒，應該會有違約金啊。”鐘暮理智地分析着，“要不這樣吧，你把對方的聯系方式給我，今天晚上約出來，我去談一談。”

“姐，你不能去……”林霖怕阻止不了她，最後只能和她說了實情，“放廣告的，是秦晉他們公司，而且剛才廣告部的人說，這一次的廣告是那邊的總經理直接撤掉，所以……”

後面的話，林霖不說，鐘暮也能猜出來。

她突然就想起了秦晉那天說過的那句話，他這是在向她證明什麽麽？他輕而易舉就可以決定她的命運，甚至是決定她公司這麽多人的命運？

“林霖，你跟我說實話，這次雜志，如果不出，會損失多少？”鐘暮表情嚴肅地看着她。

“損失會很大……最近大家都在忙雜志的事情，廣告和電視節目的包裝基本都沒有接下來……”林霖有些歉疚地低下頭，“我以為辦雜志可以填補我們公司紙媒的空缺……沒想到最後還是弄成這樣了。”

“那我現在就去找他。”鐘暮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們絕對是故意的。這事兒不能姑息。”

“姐……可是你們兩個這樣見面，會不會不方便？”林霖咬了咬唇，有些為難，“要是談不攏的話，我們就再聯系別的公司投廣告吧，大不了把出刊日期推遲一下也可以的……”

“沒事，我先去談，談不攏的話我也不會委屈自己。”鐘暮拿起包來，幹脆利落地走了出去。

林霖看着鐘暮走出辦公室之後，才松了一口氣，臉上原本凝重的表情也恢複了一些，确定鐘暮走遠之後，她才拿出手機來，撥通了一個電話，說了一句“她過去找他了”，然後就挂了電話。

挂上電話之後，她臉上滿是歉意。

在心裏默默地對鐘暮說了句對不起。

**

從公司走出來之後，鐘暮就打車到了秦晉那邊，和出租車司機報地址的時候，她都有些驚訝了，時隔這麽長時間，她竟然還能準确無誤地說出他公司的地址。

真是不容易……

那些塵封的記憶仿佛在一點點蘇醒，自從報完地址之後，鐘暮的情緒就有些低落，她一路上都在發呆，一直在想待會兒究竟要怎麽和他說這件事情。

明明那天她還很冷漠地和他說“麻煩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可是今天，她卻主動找上了他。所以說，話真的不能說太滿。

鐘暮站在高聳入雲的建築物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了進去，她原本還想着怎麽讓前臺給自己通報，沒想到卻在剛剛進來的時候就碰到了周何蘊。

她看到他剛剛從電梯裏走出來，可能是準備出去，之前她一直不太喜歡和周何蘊說話，這次實在是沒辦法了，她狠了狠心，直接走上去攔住了他。

周何蘊剛才在走神，并沒有看見鐘暮，所以當他看清楚她的時候，眼神裏不免有些驚訝，驚訝之餘又多了幾分厭煩，這個女人，都他媽結婚生孩子怎麽還有臉來這裏？

心裏這麽想着，他看着她的眼神也越來越諷刺，他準備繞開鐘暮走，卻再次被她擋住。

周何蘊徹底不耐煩了，扯着嗓子問她：“請問鐘小姐有什麽事情麽？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他在不在公司？”鐘暮盡量忽視周何蘊臉上諷刺的表情，壓制着自己心頭的情緒問他，“麻煩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有沒有時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說。”

“你不是已經和別人結婚了麽，還來找他做什麽？”周何蘊話裏帶刺，“當初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他為你做了多少事情？活活等了你這麽多年，最後等來了你嫁給別人的消息。鐘暮，如果不是因為他現在還喜歡你，我現在絕對讓保安把你拖出去。”

“我找他真的有事兒，麻煩你幫我打一下他辦公室的電話。”鐘暮深吸一口氣，“還有，我們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兩個人清楚就好了，不需要你這個旁觀者站出來評價。”

其實，周何蘊剛才也只不過嘴上說她兩句而已，也沒有真的不想給她見秦晉的機會。

他和秦晉認識這麽多年了，秦晉心裏在想什麽他現在基本能猜個大概了，他現在估計恨不得鐘暮上樓找他。

周何蘊知道，自己今天如果阻止了的話，秦晉日後知道這事兒，絕對會找他算賬的。

他可沒有拿自己生命開玩笑的習慣，所以，最後他還是幫鐘暮給秦晉打了一通電話。

秦晉聽說鐘暮過來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有驚訝，他和周何蘊說了一句“讓她上來”之後，就挂了電話。周何蘊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将他的話對着鐘暮重複了一句。

鐘暮聽到他這樣的回答之後，心裏才松了一口氣，她轉身就要朝着電梯走去，卻聽到周何蘊語重心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對他好點吧，他這幾年過得很痛苦。”

鐘暮腳步頓了頓，不過，她還是沒有回頭，蹙了蹙眉之後，就大步地朝着電梯走去。

到達辦公室所在的樓層之後，鐘暮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了，走到辦公室門口時，她鼓足了勇氣，才擡起手來敲了一下門，之後，她聽到了他低沉的聲音，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老實說，即使過了三四年的時間，可是，她單獨面對秦晉的時候，心裏還是會有些緊張。

一邊做着心理鬥争，鐘暮已經走到了辦公桌前，她下意識地看了秦晉一眼，兩個人的目光正好撞在一起，鐘暮的心瞬間一緊，她醞釀了很久，才用平靜的語氣問出自己想要問的問題。

“我們公司雜志出什麽問題了麽？你為什麽要撤廣告？”

聽到她的問題之後，秦晉也不再看她，繼續低頭做着自己的事情，漫不經心地回答她，“不合适，就撤了。需要什麽理由麽？”

“如果你是因為我的原因才撤廣告的話，那我向你道歉，那天我說話的确太過分了。”見他這樣的态度，鐘暮心裏難免有些失落，說話的方式也越來越拘謹。

她記得，之前他從來都不會用這樣冷淡的态度對她的，哪怕是她再怎麽發脾氣或者是對他愛答不理，他對她的态度永遠都是那麽溫和。

若不是同現在的冷漠形成了對比，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覺得那個時候他的溫柔有多麽可貴。

秦晉突然很冷淡地笑了一聲，他将手中的鋼筆放下，擡起頭來看着她，沉聲問道：“你以為你是誰？我做所有的事情都要和你有關系麽？鐘小姐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絕情的話，一字一句砸在她心上，如果不是一只手扶着辦公桌，她大概就要站不住了。

……明明就不應該是這樣的，他說話的方式明明就不應該這樣的。

他怎麽會叫她“鐘小姐”這樣的稱呼？

鐘暮現在滿腦子都是過去他抱着自己喊“暮暮”的溫柔場景。

過去和現在，這樣一對比，還真是諷刺得可以。

明明當初要離婚的人就是她，這一切都是她親手結束的，她又有什麽的資格因為他的态度難受？

畢竟，他們早就沒有關系了，他沒有義務要像以前一樣對她那麽好的。

她眼裏的痛苦情緒，秦晉一下子就看出來了，有那麽一瞬間，他是心軟了的，他很想像之前一樣，将她抱到懷裏，溫柔地對她說上一句對不起。

可是……想起來她已經和別人結婚的事情，他就沒有辦法再對她溫柔。

他不斷地提醒自己，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他沒有必要再對她好，她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女人，而且還給別人生了孩子……

他憑什麽要對她好？憑什麽要心疼她？

“如果不是因為我，那能不能麻煩您再考慮一下？”鐘暮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緒調整過來，她認真地看着他，“雜志雖然還沒開始辦，但是銷量一定會很好的，對你們公司也有好處。”

“你現在在用什麽身份和我談條件？”秦晉瞥了她一眼，有些殘忍地問：“前妻？合作夥伴，還是別的什麽？”

“有什麽區別嗎？”鐘暮反問他，“我只想平心靜氣地和你談一談，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也可以再去找別的公司來補上這個空缺，就當我打擾你了吧。”她說完之後，便認真地觀察着他臉上表情的變化。

“你還記得你以前怎麽和我談條件的麽？”秦晉上下打量着她的身體，目光裏透露出了濃濃的欲念，“如果你可以用之前的方式和我談，我說不定會考慮一下。”

鐘暮再一次被他的話傷到了，他和她說話的方式，就像跟個一個出來賣的女人談條件一樣，連眼神裏都是輕佻和不屑，這一點讓鐘暮怎麽都接受不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抱歉，不可以。”

“那我們可能沒什麽好談的了。”秦晉無所謂地勾了勾嘴角，“鐘小姐，請便吧。”

“秦晉，你把我當什麽了？”到底，她還是沒有忍住，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聲音都有點顫抖。她從沒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會用這樣的态度對她。

他冷淡的就像是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任何過去，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對她動過感情。

那麽，剛剛周何蘊的那番話又算什麽？什麽他為她等了三年，為她傷心難過了很久，其實全部都是假的吧？

多可笑，她現在竟然還在相信男人的話。

“我把你當什麽了？”秦晉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随後不疾不徐地對她說：“你把我當成什麽，我就把你當成什麽。你以前不是總是說，和我結婚就是為了我的錢麽。那麽，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想留你在身邊，就是因為我喜歡你的身體。僅此而已。”

沒錯，僅此而已。

情啊愛啊什麽的，實在是太傷人，他今生都不想再沾染分毫。

“……好，我知道了。”鐘暮有些出神，她眼神空洞，面色蒼白地重複了這句話，然後眼睛開始不停地泛酸，差點就在他面前哭出來。

“知道了就可以走了。”秦晉對她下了逐客令，“以後請鐘小姐不要找我了。”

“打擾了。”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鐘暮也不能再說什麽，丢下這句話之後，就走出了辦公室，只留給他一個形單影只的背影。

待她離開之後，秦晉臉上的表情又恢複了平日的冷若冰霜，他低下頭，看着面前的文件，密密麻麻的文字鑽入眼中，他沒來由地一陣暴躁，一把将文件甩到一邊。

明明已經發過誓，以後再也不會對她的事情有一點點的在乎，可是為什麽現在心裏還是這麽難過？

真是沒出息到家了。

從十五歲開始就鐘情于一個女人，即使被她背叛過之後還忘不掉過去的男人，大概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了吧？

她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他，如果她心裏有那麽一點點的愧疚，也不會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就和另外一個男人結婚，還給他生了一個孩子。想起來那個孩子，他的眼神更加寒冷。

如果她沒有生孩子，說不定他都可以說服自己原諒她，然後催眠自己說她并沒有被那個男人碰過，他們兩個人的婚姻名存實亡。

可是，她根本就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們一家三口在他面前出現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塌了。

一瞬間坍塌，之前美好的記憶，都成了斷壁殘垣，無論怎麽拼湊，都找不回曾經的形狀。

**

從秦晉公司出來之後，鐘暮沒有直接回酒店。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真的不想被褚空還有孩子看到。

所以，她出來之後，繞着周圍的大街逛了一個下午，給chris買了好幾套衣服，給褚空買了一條領帶之後，才打車回去。

褚空一整天都在酒店裏陪着chris看動畫片，他本來想帶着chris去醫院看鐘林苑的，但是鐘暮死活都不放心他一個人帶孩子出去，還笑話他不認識路。

他最後被她說得無地自容，只能乖乖地呆在這裏，放她一個人出去。

聽到敲門聲之後，褚空就知道是她回來了。

他跑上去給她開門，打開門之後就看到她提着大大小小的購物袋站在門口，他開始以為自己是眼花了，瞪了她好一會兒之後，才确定自己沒有看錯，他将購物袋從她手中接過來，問她：“你怎麽想不開去逛街了？”

和她接觸這幾年下來，褚空對她的喜好也是有所了解的，鐘暮最不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逛街，平時買衣服什麽的都是迫不得已了才出去逛逛，褚空為此還嘲笑過她不像女人來着。

“沒什麽事情，正好給chris買了幾套衣服。”說完之後，她又從購物袋裏将剛才買好的領帶遞給他，“喏，這個是給你的。”

“還算是有良心，最起碼知道給我買東西回來了。”褚空表情傲嬌地從她手中拿過領帶，然後十分幼稚地上前和chris炫耀：“寶貝兒，快看，你媽媽給我買了領帶！”

“媽媽給我買了這麽多衣服呢！”

小家夥這會兒已經紮頭到了一堆購物袋裏翻騰，聽到他的炫耀之後也十分淡定，反正他有這麽多東西呢！爸爸才只有一條領帶而已。

“chris你別亂翻了，待會兒還得收拾！”鐘暮走上前，将他抱到懷裏，阻止了他的動作。

“好吧……可是媽媽，我想試一試新衣服。”小家夥睜大了眼睛，滿臉期待地看着她。

鐘暮最受不了他這樣的眼神，最後無奈地擺擺手，“去吧，但是要自己試啊，媽媽不幫你。”

“嘿嘿，那我去了！”小家夥拎着袋子，一陣風似的跑進了衛生間。

這個時候，褚空已經将手裏的領帶拆開了，他低頭看了一眼領帶，又看向鐘暮，意味深長地問：“怎麽想起來給我買領帶了？我平時很少穿西服，你不知道？”

“順道路過，覺得這個顏色很騷，很适合你，所以就買了。”鐘暮也懶得和他解釋太多，逛了一下午的街，她本身就有些累了。

“哦……顏色是挺騷的，不過我覺得，你買來好像不是為了讓我配衣服的吧？”褚空的臉一點點地貼近她，臉上帶着別樣的風騷。

“……不配衣服做什麽？”鐘暮往後退了退，躲開了他的觸碰。

褚空笑了笑，将領帶繞過她的脖子，将唇貼到她耳根前，小聲地說“嗯……我還可以用它來捆你，增加夫妻情趣，你說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