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簋盟主

? 花葉縣死了個和尚,猶如打開了一扇門,魑魅魍魉各路大仙齊齊出動,有聞到味的,有不明就裏的。還有帶着審視探虛實的,簋盟主就是其中之一。

簋盟主一身玄色錦袍,坐在燈火輝煌的大殿裏,左右衣香鬓影環繞,莺莺燕燕的好不熱鬧。他曾是趙淮最信賴的人,也是現在最忌憚的人。時間可改變太多東西,包括人心。

“主上,公子帶到。”

“楊叔。”

大殿突然之間停了樂,左右侍女們也不笑了,帶着審視的目光齊齊向這邊看過來。

在一片詭異的靜谥無聲中,一個聲音妖妖嬈嬈的響了起來,“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啊,侄兒快進來罷。”

簋盟的各路掌權人都以鬼名為號,比如白芙蕖喜喪鬼,此外還有拘魂鬼曾與赤珠去于須彌河探過青花蓮盤的下落。還有餓死鬼、吊死鬼、冤死鬼、兇鬼、窮鬼等等,還有個嬌嬌俏俏的豔鬼赤珠。

但是再豔,也豔不過座上這位盟主。楊叔,沒有名字,伶名為楊陽,趙淮碰見他的時候,落魄窮酸,街頭賣唱,比妓館裏的高尚不了多少。整日裏為點吃穿用度愁的打牆。好在人長的好,千金小姐賣個薄面,請去府裏給老太太唱曲兒,勉強有條活路。

長的好易惹情債,那會兒一四十多的婦人,瞧上了眼,預行無禮,偏偏屋主人當日回府,逮了個正着。

後來趙淮怎麽救人的,趙诩知道的不多,反正楊叔就跟了來,做起管理的事情也順手的很,也就放着簋盟主的位子讓他坐了。趙淮當個甩手掌櫃,只挂了個名號,算是簋盟的暗主。

楊叔與趙淮的分歧,來自于白芙蕖,沒人理解楊叔對白芙蕖毫無緣由的信任,也無人容忍白芙蕖翻臉無情叛逃的做法。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芙蕖死了,死在趙诩的手上。

于是再牢固的聯盟也出現了裂隙,端看什麽時候出現火星子,一觸而發,星火燎原。

也許不久了,寶藏馬上就要現世,誰不羨嫉?這不就是一個現成的火星子?

“楊叔別來無恙。”

“你楊叔我最近是不大好,你們一個個跑外面回也不回來,我老頭子,寂寞的很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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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自稱‘老頭子’,其人卻一副年輕樣貌,甚至若粗粗看去,比之賀迎的年紀也大不出十歲,人長的好,再老也不見皺紋,玉潤的臉色上此刻有一片酒醉的緋紅,看來是喝了些酒了。

“楊叔還年輕着呢,哪裏像老頭子。”

楊叔咯咯咯的笑,笑的像個嬌滴滴的千金,揉揉的騷弄人心,“我侄兒只知道哄人開心,我若

是不請,你就不來,是吧?喝!”

酒都被送到眼前了,喝也得喝,趙诩接過來,将酒盅一飲而盡:“侄兒先幹為敬。”

有眼色的下人搬過椅子,與楊叔面對面而坐,有女人伸過藕臂要抱趙诩,被趙诩一聲“下去!

”吓的花容失色。

楊叔又笑出了咯咯咯的音,給趙诩又斟滿一杯,道“你吓她們做什麽。再喝。”

“楊叔,我酒量不好。”

“怕什麽,我會吃了你不成?喝!喝了這杯,給你看樣好東西。”

趙诩端了酒,又規規矩矩的喝光。

楊叔拍了拍手,下人會意,哼哧哼哧抗上來一個麻布包着的東西,有半人高,很重的樣子,放

下時,還聽到沉悶的一聲‘咚’,看樣子有些分量。

趙诩也有些好奇,問道:“是什麽?”

“路上繳獲的,送你了賢侄。”

言罷示意下人解開,麻布被掀起來,是一個木箱子,開口朝向趙诩和楊叔,緩緩打開。

一股腐爛的惡臭鋪面而來,趙诩差點罵出髒字,箱子裏是兩具男子屍體,一身灰衣,看樣子死了有些日子,面上還現着驚恐之色。

“是……暮寒門?”

“你楊叔為了給你打點這一路,可費了不少功夫。”一邊說,一邊還給趙诩斟酒,仿佛那兩句惡臭的屍體,根本不存在。

暮寒門的人雖然是殺手,也沒必要趕盡殺絕,來的還是這兩個不入流的小兵卒,看樣子,是探子的可能更大一些。畢竟圖還未現世,現在下手豈不是殺雞取卵?趙诩聽說過簋盟主心狠手辣,這一刻,才有了實質性的認知。

“怎麽?不忍心?”楊叔似笑非笑的看着趙诩。

“謝楊叔為侄兒打點。”

楊叔哧笑一聲,道:“你去見了華伏熨。為什麽?”

“楊叔,這是在耀國。”

楊叔點點頭,“然後你去見賢王,與虎謀皮?”

趙诩張了張嘴,想解釋一下,最後卻只是道:“楊叔,寶窟太大,我們……吃不下的。”

楊叔又開始咯咯咯的笑,笑完了說道:“你跟你皇叔真是像極了。”

趙诩不知道怎麽理解這話,就不言語。聽楊叔繼續說道:“一個個都喜歡繞彎子,你看直說不

是更好。說你忌憚楊叔我,要兩項牽制。說你皇叔已經把我看成了一個棄子,有朝一日,我不就是另一個白芙蕖?”

“楊叔!”話說的太直白,趙诩有些接不起。

“當啷”一聲,楊盟主手中的酒杯重重的碎裂在腳側,一群侍衛齊刷刷闖進來,趙诩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制住了手腳,頓時有些無措,“楊叔,你這是做甚!”

楊叔放柔了聲音,說道:“你別怕,我不會拿你怎麽樣,去休息一下吧,勞累了那麽多天。”

從私出質宮起,趙诩确實是馬不停蹄的在做事,先是菩提寺,再見華伏熨,然後被請來簋盟,折騰了那麽多天,根本沒有一個整覺可以睡,所以一旦被關起來,不管楊盟主是什麽打算,趙诩還是決

定睡個飽,養足精神再說。

更何況,被關起來的這個屋子雖然是沒有窗的石屋,卻有床有褥,冬暖夏涼,好不舒适。

——要是帶上呂笑就好了。

——帶上小榭也好。

——算了還是睡吧。

這麽迷迷糊糊的也就睡了過去。

一覺好眠,睡醒了,還有俏丫頭服侍吃穿,這日子比之質宮還舒适些,就是沒人說話。這裏的

所有人都不說話。真悶。

第一天拘禁的日子,過的還算湊合,有吃有喝,就是無人說話,趙诩偷閑,開始想些有的沒的。這次出質宮,總覺得事出突然,許多地方事趕着事,都沒有辦好,比如說,不該在簋盟探查過寶藏規

模之前,先去見華伏熨,太迫不及待,被落了下風。

還有溫王,人命關天的案子,他必然有所察覺,為今之計,只能咬死水官八字真言丢失一策,

但他信不信,兩說。

第二日,依舊好吃好喝,趙诩開始不理解簋盟主的做法,人關起來只是養着?圖什麽?

第三日,天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幹涸的塵土打了起來,一鼻子泥土的氣息,趙诩思來想去的就在屋子裏呆坐上了,不覺有人進門。

“想什麽呢,想傻了?”

幾天沒人說話,人都有些木然,突然冒出個能說話的,竟然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趙淮,真是

稀世罕見。“皇叔?”

趙淮還是一身莽夫打扮,也是風塵仆仆的樣子,大約是得了信匆匆而來,手裏的馬鞭都還沒來得及收。

“養的不錯,白白嫩嫩的。”趙淮打趣道,“走吧。”

“叔……”趙诩想問這是怎麽回事,但看門口那麽多閑雜人等,又閉上了嘴。

“走吧,去和你楊叔道個歉,別誤了正事。”

雨勢變小了,細如絲,轉眼就停了。穿過紅漆雕花的回廊,走過柳樹茵茵的碧波湖,秋末的氣息隐在水汽之中,帶上絲絲涼意,吹的人特別醒神,一路無話,随時走過的下人,無不端端正正的低頭行禮,喊一聲“見過鬼主之類的。”

待走到書房門口,趙淮放緩了語氣,道:“楊,帶來了。”

楊叔今日的精神似乎很好,人也打扮過了。依舊是一身玄色錦袍,卻束着暗色玉帶,收出了柳枝一般的腰身,外罩了玄色輕紗,朦胧胧修長身段,整個人歪在椅子上,美人慵懶,長的好,看一眼就收不住目光。

趙诩垂下眼簾,叫了一聲“楊叔。”

楊盟主鼻子裏哼了一聲,卻沒有後話。

“有什麽事說開了就好,快給你楊叔陪個不是。”

“楊叔,我錯了。”雖然不知道錯在何處。

楊盟主擡頭看了看趙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陰不陽的開口道:“侄兒,還記得你回來當晚,我跟你說的話麽?”

趙诩不明其意,皺了皺眉,道,“記得。”

楊盟主走到棋盤邊,上有一局沒下完的象棋,殘局裏兵卒炮車寥寥,伶人特有的白皙修長的手

指拿起了紅車,才繼續說道:“棄子可以多幾個,也無妨的。”

車吃了對方的相,直逼黑方帥。

話說的太利,趙淮适時的開口制止:“楊。”

楊盟主拿着那粒黑相的棄子,又慢悠悠的坐回了椅子上,手中摩挲把玩着琉璃子,眼中看着棋

子正面勾勒的凹凸痕跡,一個鐵畫銀鈎的‘相’字,卻沒有再說話。

最終還是趙淮做了讓步,“寶窟還未啓開,不如你調個人手與侄兒先去探查一番,如何?”

楊盟主終于收起了盯着棋子的視線,轉眼直勾勾的望着趙淮,面無表情的看了良久,随後嫣然一笑,緩緩道:“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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