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易容回京
? “你怎麽知道他是?”趙淮坐在暖融融的火盆邊,閑閑的吃着酒。
楊盟主手裏攆着一塊雪梅糕,雪色皓腕竟然與糕點的色澤相近,晶瑩剔透,甚是養眼,“死在了報信的路上,對那位也算忠心耿耿。”
“華伏荥?”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趙淮不接話,輕笑一聲,轉口問道:“赤珠傷好了嗎?”
“嗯。”楊盟主優雅的細嚼慢咽,吃完了吮了一下手指,動作細致又不做作,明明是很幼稚的
舉動,卻帶出了些許其他的意味,又擡眼問道,“不關心下你親侄兒?”
“他死不了。”口氣輸淡,毫不留戀。
楊盟主忽然笑了,咯咯咯好不開心,“裝什麽,你當我不知道麽,人是你截出來的。”
“難道見死不救?”趙淮反問。
“你知道你親侄兒是去送死啊,趙皇叔可真是鐵石心腸。”
趙淮被罵了,還跟着一起笑,說道:“不揪出細作,寝食難安。”
“我手下的人,一個個都被你給殺了,你拿什麽陪我?”
拘魂鬼死了,雖然是個細作,但明面上,還是楊盟主的手下。
趙淮沒有答話,說道:“先安安穩穩過個年吧。”
“暗主在堂裏過年,真是稀客。”仿佛留下來過年是莫大的恩賜,楊盟主即刻就臉色不好,言語帶刺毫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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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淮又拿起一塊雪梅糕,塞進楊盟主的嘴裏,說道:“吃,堵不住你的嘴。”
楊盟主翻白眼,抹掉嘴角的碎屑,果真專心致志的吃起了糕點。
橢圓頂上木料考究,似乎塗上了透色的漆水,既保留了原木的紋路,又帶着平滑油量的色澤,從上至下垂着紗幔流蘇,白的紫的一水兒宮廷禦用。繡腳細致的三爪螭,漂浮于翻卷的祥雲紋路裏,金絲線暗中透着亮,綴着許多小如指蓋的圓潤的珍珠,入目的垂紗和皮褥無一不在述說着無上的地位,富麗堂皇。
除此之外并無他物,周身的感覺很遲鈍,但依然能瞧見垂到身側的紗在輕輕的抖動,這種抖動非常的細微,幾乎可以忽略。
胸口還在鈍重的疼痛,疼的趙诩睡了醒醒了睡,如是幾次昏昏然,遲鈍的思維還是不能理解這是在哪兒,很軟的墊子卻不像是床,空間太小了,但若說不是床,這麽舒适的隔間為什麽弄的這麽小這麽逼兀?
鏽住的腦殼運轉的不夠快,但很快感受到了全身的不适,後背的傷如同一把鈍刀,割下去抽出來,再割下去。
悄無深吸的紗幔終于抖動的幅度大了些,一只手掀開一點縫隙,外面的光線透進來,閃瞬了眼,趙诩想拿手遮擋一下,不過這也很費力,擡手的動作仿佛一個機括鏽蝕的牽線木偶,卡頓了一下,又無力的垂下去。
“醒了?”
竟然是華伏熨。
趙诩張嘴,想問這事在哪兒,不過幹透的嗓門很不配合,一個“我”字之後,全部卡殼,“……水。”
華伏熨索性把簾子掀起,用簾鈎勾住,再把趙诩扶起來,背後墊上兩個墊子。
趙诩想說還是讓下人來吧,一個親王你服侍我真是受寵若驚,不過這些話在簾子掀起以後就開不了口了。
這竟然是架馬車。富麗堂皇的親王車駕,不是随便的什麽下人可以入內的地方。
“水。”華伏熨遞來了水杯,示意他可以喝了。
溫水清茶,潤過幹涸的嗓子,這個過程趙诩做的很慢,華伏熨見狀又去車窗吩咐了些什麽,回身的時候,一杯茶已經見底。
“還喝麽?”
“嗯……我怎麽會在這兒?”
“是你的丫鬟和呂笑帶來的。再不來,本王就該啓程了。”第二杯茶遞了過來。
“這是在回京路上?”
“我皇嫂給你說媒,非得你見過了方罷,你再不回去,怕是要出事。”
“?”趙诩才剛睡醒,思路還不能接駁。
“你是怎麽傷成這樣的?”華伏熨并不打算繼續解釋。
趙诩想了想覺得實話實說也沒什麽,就道:“我去了那兒,想探個先路。”
那兒是哪兒,不言而喻。
短暫的沉默,趙诩喝完了第二杯茶,示意不要了。
華伏熨才開口問道:“這麽急做什麽。”
這哪是急的……這是被逼的……
真話是不能随便說的,只能拐着彎的說:“我還真看出了些門道,想知道麽?”
“來勁了?起來自己走?”
“……”趙诩感覺這人趙淮附身了,趕緊閉嘴。順便閉上眼睛小憩。
“先別睡,粥已經在熱了,還有藥。”
華伏熨走近了床腳,手一下子伸進了被窩,觸碰到了趙诩的腳,吓的趙诩一陣惶恐:“做什麽
!”
一只暖腳爐被取了出來,華伏熨拿着它在趙诩面前晃了晃,然後若無其事的轉身,開門,走出
去,關門。
“……”
不知是車駕的速度慢,還是禦用的質量好,坐在這座小籠子裏,有種立于平地的安穩,甚少感
覺颠簸。而由于趙诩是黑戶,即便是大夫診脈,也得遮了簾子裝羞澀。平時車裏就華伏熨一人,均不用趙诩露臉。
那“小床”的紗幔太厚實,各中制作精良裏又透着十二分的刻意,不由得趙诩不疑惑,這一日
終于忍不住,把疑問問了出來:“你這車,是特制的罷?”
“怎麽,眼紅麽?”
“我倒是想,也沒這福分。”
“堂堂未來的畢國主,怎麽會沒福分?”
“……”你又知道我是未來國主?趙诩眼觀鼻鼻觀心,跳過這個敏感話題。
“當年王妃吵着要造,送了她到北疆觀戰後,又嫌跑得慢,就棄置了。”
原來是璧铮的傑作,“怪不得這珍珠绫羅綴的,看着頭皮發麻。只怕比之皇帝禦攆,也不遑多
讓啊。”
“比禦攆矮了一寸,沒有僭越,放心,這方面工匠的心思比你細。”
“哦。”
“快到蜀州了。”
這句話的意思趙诩一聽就懂,蜀地,華伏荥的地盤,蜀州總兵調閱崇源法師的卷宗一事,已經讓這位總兵大人蓋上了溫王的戳:“總兵大人一定在恭候賢王大駕。”
“知道我為什麽不繞道麽?”
“不是趕不及了嗎?臘月裏趕車,歸心似箭吶。”趙诩完全沒有黑戶的自覺。
“此其一。”
“其二呢?”
華伏熨對着趙诩瞧了瞧,笑的不懷好意。
趙诩不明所以,但總覺得這笑裏面藏着不為人知的算計,“笑什麽?”
這個答案從總兵大人的眼裏,趙诩算是讀的通通透透,不過那是十日後的事情了。
路一天天的趕,趙诩的精神一天天好轉,随軍大夫的醫術怎麽說也是千錘百煉出的聖手,對付外傷手到擒來,人精神了就呆不住,小車廂一畝三分的地,哪裏拘得住趙诩,想想質宮那麽大一個畔西樓,也照樣被甩到九霄雲外去,出車廂散個步再飛回來,也不算太離譜。
關鍵車廂裏那蓋着重簾的窗戶夠大,守着車廂的暗衛又不敢下重手拘拿,連華伏熨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此養虎為患,愈演愈烈。
蜀州多豪俠,偶爾飛檐走壁碰到個人的都是尋常事,碰到熟人的情況也有,趙诩走的還算慢,到底顧及着傷,所以碰到華伏熨的時候臉上表情還有些讪讪:“王爺這麽巧?來吃酒?”
在屋檐上打招呼真是別致,華伏熨面無表情,道:“跟我來。”
趙诩發現這人老愛逛秦樓楚館,上次見面約在什麽怡紅院,這次又是一個莺莺燕燕的窩,叫什麽——添香樓。所以這就是華伏熨風流的真相?
這麽想着,人已經跳進了後門,避過人群,來到一個獨門小院兒,裏頭寂靜無聲,看來是沒人的,當然,暗衛不算。
華伏熨熟門熟路,推開了書房的門,入眼又是一個屏風,上繡彤鶴踏水明月高懸,趙诩心說,這人的審美真是乏善可陳。
“進來。”
趙诩欣賞完了屏風,開始看屋裏擺設,這地方果然不再擺質宮書房的陣,果然上次是華伏熨故意的。
“賢王殿下吃花酒是要在下作陪麽?不知殿下喜歡什麽樣的?”
“坐下。”
今天的華伏熨有些氣場不對,祈使句當道,一切反抗皆退散。趙诩人在屋檐下,低個頭又不掉肉,乖乖在茶幾蒲團上坐下。
“你聽好,最近幾日你私自出車閑逛,總兵大人已經有所察覺,現下要你易容配合着演一場戲。”
哦,原來如此,這黑面氣場是因為露了馬腳。罪責在自己身上,趙诩答應的毫不猶豫,“絕對配合,但憑殿下吩咐。”
華伏熨目的達到,拿出背後的包袱,丢給了趙诩,“穿上。我在外面候着。”
趙诩邊拆包袱邊嘟哝:“穿個衣服還那麽講究,等個什麽勁,不是有屏風……”
門吱呀呀的關上了,屋裏只剩下世子殿下,拿着一件橘色紗衣,臉色都僵成了豆腐色。
所謂‘易容’,确實是包括‘反串’這門手藝。
門外華伏熨其實一直憋着笑,總算是出門透了氣,眉心皺成了一個棗餡兒的包子,憋笑憋的苦哈哈的。
“華!伏!熨!”盛怒的聲音在屋子裏悶悶的。
華伏熨捂了嘴,怕笑的太放肆被聽了去。
“嘶!疼死了,穿不進去!”
畢竟右後背有傷,顧及傷情也好,華伏熨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而入。
過了屏風,就見趙诩那一身其實已經穿戴完畢,只是外罩的橘色的靓麗紗衣糾糾結結的綁在趙诩的身上,一只袖子沒套進去,露出了裏衣和浸血的綁帶。顯然為了能纏進這身女裝了,這位公子穿的
挺激烈,傷口都滲出血了。
“你這是什麽馊主意!”
華伏熨頓生悔意,“我幫你脫了吧。這衣服得從上往下套,你是腳先進去的?”
“誰會知道女人衣服怎麽穿!”
兩句咆哮一出,那一身公子做派丢了十成,帶上了十足的痞氣和火氣。趙诩的臉都紅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華伏熨不敢造次了,幫趙诩把外罩的紗衣脫了下來,又捋了捋內罩的襦裙綢衫,再幫着他套上外罩,系上腰側的繩子,一身行雲流水的打扮完,趙诩可算是總焦躁中緩和了過來。
屏風邊上有等身的銅鏡子,估計着是特意準備的,眼光裏瞧見這一身紗罩的绫羅,趙诩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楊叔。”
“什麽?”
不知不覺就把人給叫出來了。“沒什麽,能換個色麽,這怎麽看都像……”
“你要什麽樣的罷,我吩咐人去弄。還成,大小合适,下擺有些短。”華伏熨忍不住想贊一句,果然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兒。
這品評的語氣喲,一下子又點着了趙诩的怒火,“爺,适可而止罷!若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公子萬不會奉陪!”
“……”炮仗點着了不好熄火,華伏熨只能閉嘴不言語,想着這衣服顏色确實紮眼了些,換個湖藍水綠的更好。當然這些話哪裏敢說出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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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