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猰貐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各位親!

猰貐【音:亞魚】

服藥調息良久,趙诩緩了過來,再睜開眼時,梨樹幻陣已不見蹤影,眼前是一樹菩提盤蓋遮天,五個梅花樁石桌散在樹下,其中一桌邊坐着一位熟人,正沏茶以待。

“崇源?!”

菩提寺拿出寶藏圖紙而後短匕自戕的崇源住持,此刻笑意盈的坐在桌邊,唱了一聲佛號,笑道:“施主別來無恙。”

趙诩從盤坐中爬起來,笑着說道:“幻境徒生,見着住持還免不了疑惑少許,不知面前的崇源大師是真是假,是夢是幻?”

崇源手中拿着茶杯,竹制的杯上雕刻着幾片竹葉,一身和尚清袍,面色淡淡。瞧着很有些翩然世外的意思,聞言笑道:“阿彌陀佛,小僧本就是一道虛影,做不得真。”

說完又拿了個竹杯,給趙诩斟茶。

“大師與我甚為有緣,可否與我解惑一二?”

“施主請講。”

趙诩不過是沒話找話,心中紛亂初定,還來不及理心中亂序,即刻拿了個最無足輕重的問了:“暹流寶窟既然已經現世,為何還要設置這許多關節?豈不多此一舉?”

“阿彌陀佛,佛門講究天地人和,各人緣法不同、造業深淺,盡數皆在己身。窟中金銀細軟衆多,一念為善,一念為惡,也盡諸于人心。此處看似機關重重,算的不過是人心,惟願窟中個物能物盡其用,也是小僧一點小小夙願罷了。”

“大師心系洪荒百年,在下佩服之極。”

“阿彌陀佛,施主言過其實了。”

趙诩斟酌了一下,問道:“大師可否透個信,七殺陣中人,現下如何了?”

崇源依舊一副不喜不悲的面孔,說道:“施主是破陣之眼,若是你出了陣,此陣便該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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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莫不是給我做的不成,我怎麽還成陣眼了?”

“阿彌陀佛。陣不在人,陣在人心。施主,時候不多了,小僧送你出陣。”

崇源不過揮動了一下袖子,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的景色翻湧。眼前糊了一糊,再定睛一看,卻是原來那扇朱漆大門,此刻大門緊閉,華伏熨也未出現,兩側夜明珠柔光熠熠,四周靜靜的毫無聲息。

唯獨地上躺着一柄沒有劍鞘的利劍,寒光畢現,昭示着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過往,心緒初定,始覺彷徨。

唇上沾染了一個吻。

而他差點殺了華伏熨。

差一點。

右手又不自覺的顫,自那日元宵夜後,這只手時常不聽使喚。

趙诩撿起地上的劍,緊握在手,仿佛這樣便可止住這煩人的顫抖一般,這才收斂了心思,回頭打量來路。

來路依舊是那一條紅漆回廊,左右夜明珠,一顆被掰掉一半的珠子還在牆體內鑲嵌着,除了朱漆大門,此處再無他路。

若按圖紙來說,七殺之後便該是八門金鎖,在八門陣之前,該有一道溪流,蜿蜒環繞九重陣,溪水乃是地下清泉,是可以飲用的水源,衆人開不了八門陣,必然在那一處彙合。

然而此刻站在銅釘大門處,兩側夜明珠,身後三級階梯,明明是來時的道路,趙诩不免有些狐疑。

不管怎麽說,行到此處,總也該往前走。

再次推開朱漆大門,內中果然變了模樣,一條蜿蜒小道入內,對面依稀是一扇對開門的小屋。

趙诩撿了顆石子扔進去,“噠噠”兩聲之後,似乎并無冷箭陷阱,這才慢慢挪步向內。

小屋門緊閉,趙诩慢慢的将其推開。

內中沉悶的空氣內透出一股不尋常的氣息,趙诩斂息細聽,每一步都走的極為小心,然而至入內,依舊沒有任何的機關,黑暗中,一切都瞧不清晰。

“嗚哇!”一聲清啼,小嬰孩的叫聲從屋中徒然響起。

趙诩悚然,左手橫笛右手出劍,靜待暗處突襲。

然而,那一聲叫似乎只是一種警告,趙诩不動,那處便無聲無息。

稍稍等了片刻,依舊毫無動靜,趙诩提起腳,又走了一步。

“嗚哇!!”忽一物襲來速度極快,趙诩還未意識到,劍已然被拍飛了兩丈遠,連帶着一樣東西從趙诩的袖子裏‘噠噠噠’滾了出來,照亮了半個屋子。

那半顆鵝蛋大的夜明珠,此刻正好滾于趙诩腳邊。

而那一處,有一雙碩大的茶色豎瞳正緊緊的盯着趙诩。

夜明珠柔和的光亮裏,那怪物是只類似獅子的巨獸,頭似鳥,爪如虎。正兇狠的盯着趙诩。

“嗚哇!!”

怪物速度極快,趙诩收腳不及,急忙橫笛補救,笛身堪堪打上怪物的皮毛,他尖銳的爪子已經拍向了趙诩的腿。

“啊!!”腿上立刻四道深可見骨的爪印,血流噴湧。那怪物速度太快,趙诩來不及拿出赭鞭,血盆大口已然栖身而來。

趙诩心道一聲完了。閉目坐以待斃。

那怪物一擊得手,血盆大口卻并沒有咬下來,先是對着趙诩嗅了嗅。又“嗚哇?”一聲似乎是疑惑。再低頭看了看趙诩鮮血淋漓的大腿,轉而張開嘴刺溜舔了一口。

“啊!!!”怪物的舌頭上倒刺不少,雖然柔軟,對待那鮮血淋漓的傷口舔上一舔,也說不得是一種酷刑。趙诩疼的直接暈死過去。

……

不知昏睡了多久,趙诩只覺背後暖意融融,與赭鞭的溫度相和,在這陰寒的地宮裏,簡直是一種享受。睜開眼,那半顆夜明珠還在原處躺着,被一支毛茸茸的尾巴拍打着,一忽兒顫一顫,一忽兒滾兩滾。

那怪物竟然貼着他在睡覺!!

意識到這一點,趙诩整個身體都僵硬起來。背後的怪物仿佛知道他醒了,“啊嗚?”一聲,似乎并不似剛見面時那麽生氣。

趙诩略側了側臉,看到怪物那豎起的瞳裏帶着些探究。

“那個,鳥獅大人,打個商量,在下路過此處,多有打擾,還望鳥獅大人大人大量,放我一馬。”

那怪物歪着頭,又“啊嗚”一聲,然後豁然站了起來,低頭又去看趙诩的腳。

趙诩吓的趕緊一縮,扯動傷口處一陣刺疼,定睛一看,那傷口雖然隐藏在深衣內,倒是已經開始止血愈合。不知是不是這怪物的口水有助傷口止血痊愈的療效?

“哦嗚?”口中銜着東西,鳥獅子鳴叫也帶了些含混。

趙诩擡頭一看,這大怪物竟然銜着自己的血笛,血笛紫色還未洗去,笛壁身翻滾流動着詭異的紫紅色水雲。

鳥獅子将笛子放到趙诩身邊,又“啊嗚。”叫了一聲。

趙诩繃緊的弦時刻的準備着斷,看着怪物一會兒近,一會兒遠,簡直欲哭無淚。

見趙诩不理他,鳥獅子忽然走進了另一側屋內,只聽他東西翻翻,叮叮當當半天。

趙诩趁它走遠想落荒而逃,可惜腿腳傷重,一步也挪不動,那鳥獅子速度也快,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銜着一本書,又回到了趙诩身邊,依舊放在趙诩身側。

“啊嗚。”對着趙诩叫了一聲,許是趙诩聽叉了,這聲音還有點邀功的意思,好似再說:“你快看看。”

趙诩莫名異常,又不敢輕舉妄動。

“啊嗚。”鳥獅用同一個語調叫了一遍,然後繞向趙诩身後,又背貼着背躺下,似乎是睡覺去了?

趙诩這才謹小慎微的拿起書,又把半顆夜明珠拿的近了,開始研究內容。

看了書名,簡直不知如何擺表情。

八門陣外。溪邊。

楊盟主與一幹人等進了銅門,一路也是劈關斬将,在六道陣裏折了不少人,又在七殺陣裏觸了不知哪位的心魔,真是好生折騰了一回。待走到清潭溪水的時候,已經只有寥寥數人,包括楊盟主、蘇占、聞雷等,加起來六個半。因其中一位還受了重傷,奄奄一息。

“楊盟主,你說藏寶圖在你手裏,為何走陣這般艱險。”兄弟們傷亡太慘重,聞雷忍不住置疑。

楊盟主也是一身的狼狽,聞言不削一顧,說道:“陣法艱難,可不是說着玩的,若是諸位不信自己走着去呗。後頭八門金鎖才是啓開寶窟的關鍵,本盟主就不摻和了,咱們各憑本事,如何?”

裏頭一個受了點傷的小子,聽楊盟主口出狂言,心中悲憤,你你你了半天,尖聲質問道:“若不是你讓公子掉隊,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趙诩匿名出京,衆人只當是賢王派了個有圖又懂陣法的高人,人人尊稱一聲‘公子’,卻無人知其姓名。

楊盟主聞言一哂,漫不經心的去洗身上的血污,說道:“我說了,各憑本事,你們公子如此大能耐,卻連個門都進不了,怪誰?”

“你!”

聞雷勸下了那毛頭楞小子,說道:“趕路要緊,這八門陣,不知楊盟主有何見地?”

“嗚哇!!”一聲清啼打斷了衆人談話,小兵皆驚起,反應快的,已經連兵器都□□了。

只見來的是一獅一人,那獅子長的頗為怪異,虎爪獅身鳥頭,簡直四不像,而上面坐着的,竟然是趙诩!

鳥獅子踏着淺淺的溪水,來到這一側岸邊,趙诩坐在獅子身上,威風凜凜又帶着點優哉游哉說道:“楊叔,你侄兒過了銅門,現下已經安然抵達,望楊叔不要忘了賭約。”

“是公子!”

“太好了公子回來了!”

“那是什麽怪物!”

楊叔在背後的一陣議論裏臉色如常,甚至還有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暗道一聲:“有趣。”然後絞幹了手中的衣服,對着鳥獅身上坐着的趙诩,說道:“賢侄果然機敏過人,願賭服輸,不知賢侄可想好了如何處置我?”

趙诩來到衆人近前,比較狼狽的爬下鳥獅背,然後拍了拍碩大鳥頭,說道:“先不急,破了天地玄黃大陣再說。楊叔以為如何?”

楊盟主一聽,臉色頓時一變,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鳥獅子親昵的低頭,又試圖去舔趙诩的腿,趙诩從善如流的将傷口遞上去——鳥口水能治傷,可比金瘡藥好用。

鳥獅子一邊舔,趙诩一邊“嘶”“嘶”抽疼,一遍舔完了,再拍拍鳥頭,鳥獅子又“嗚哇”一聲,親昵的蹭蹭趙诩。

楊盟主沒得到答案,開始仔細端詳了這鳥獸,面色愈加駭然,說道:“你……這是難道是……猰貐。你拿到秘籍了?!”

趙诩不理楊盟主,對着鳥獅子道:“此處陽氣太重,不适合你,回去罷。”

鳥獅子戀戀不舍的“嗚哇”一聲,然後甩了甩毛尾巴,獨自越過溪水,三個縱身,消失在對面的黑暗之中,遠處,還能聽到他遙遙呼喝一聲“嗚哇——!!”

似乎是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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