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粉菡萏
? 蜀州蓮華頂頂有名的,自然是極品紅蓮。蜀州總兵去年底上撩了虎須,此刻故人來訪,賞臉看個紅蓮,無論如何也要殷勤款待之,來挽回當日大不敬之舉。因此,賢王車辇還沒到,總兵大人已經在蜀州地界驿站涼亭裏,翹首期盼了。
盛夏的知了吱吱叫的好不熱鬧,蜀州總兵一腦門子汗,守在涼亭裏不時聽報,雖然熱的呼哧呼哧,卻還耐心的問道:“要到了沒有?還多遠?”
“禀大人,車辇已經入了地界,正往此處趕來。賢王殿下先行出車,不在車辇隊伍裏,現下已經先到了。”
“什麽?!”總兵大人帕子一抹額頭,驚道:“先到了?到哪兒了?”
小差接着禀:“到大人備的高閣了……現在正在吃酒。賢王殿下還說,無事不要叨擾。”
……
多寶高閣,蜀州最高的臨水建築物。麻石臺基,五層面闊,重檐筒瓦,朱漆彩繪。
正值盛夏草木繁盛之時節,園中青草如茵,竹木蔥茏,假山瘦石嶙峋,幽靜雅致。難為總兵大人還備了舞娘伶人、薄酒佳肴。閣中肅清閑雜人等,就剩下絲竹管弦、歌舞升平。
趙诩一直懶散的很,進了高閣便往座椅上粘,不待賢王瞧清楚屋內擺設,這方戲子已經做好了準備,客人一落座,板鼓敲擊聲密密匝匝,一出折子戲便開場了。
有小童送上了戲本子,趙诩擡手不要,華伏熨倒似模似樣的點了幾出,坐在趙诩身邊,津津有味的看戲唱曲兒。
趙诩原就學過些皮毛,隐約知道是《三國落鳳坡》一段,但心思不在這上頭,前耳聽後耳便出去了,心不在焉。咿呀呀唱了半晌,連個字兒都沒聽進去。
旁邊那位還挺入戲,跟着能哼上一段,趙诩忍不住問道:“好聽?”
“好聽。”
“論王霸之馀策,覽倚仗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長。”趙诩跟着比劃了一段。
“你還會唱?”華伏熨驚豔了一把。
“沒有,半吊子唱腔。這是龐士元自評。”
華伏熨笑着點評:“可惜鳳雛先生逝的早啊。”
趙诩卻不同意:“未必不是急流勇退。”
“攻打雒城是其自請,緣何有此一說?”
趙诩拿了一顆碧綠綠的葡萄吃,點評道:“玄德愚仁。攻打雒城之時偏聽卧龍一面之詞,勞什子兇夢,托詞罷了。”
“所以鳳雛自請攻城?甘願赴死?”
“既生瑜何生亮,之于鳳雛,未必不是此一言道破。”
這一說法倒是新鮮,華伏熨笑道:“有趣。”
“只是有趣麽,最有趣的當屬三國第一謀士。”
趙诩向着戲臺子,目光卻散着,好似穿透過了戲臺,看到了萬千過往。
三年前,重梧宮中庭,畢皇後一身錦緞繡凰華服,面容扭曲,指着趙诩咒罵“诩之罪也,一何大哉!”
華伏熨聽着戲曲,随口問道:“第一謀士?郭奉孝?”
“不是。”趙诩心煩又起,脾氣有些收不住。
“哦?”華伏熨追問道:“那你道是誰?”
趙诩卻不講了,指指那處唱戲的小童,此刻正手執戲單,躬身候着他們點下一出。
華伏熨揮退了他們,繼續追問:“說說。哪位謀士當屬第一?”
“瑤臺瓊榭,阆苑蓬壺,景盡移此地。聊什麽三國謀士,耽誤這良辰美景,去瞧瞧紅蓮罷。”
趙诩擡腳就走,華伏熨無奈跟着一道出了戲屋,拾階而上。
高閣造的是憑欄遠眺的意思,臺階都在外側,繞着高閣扶搖而上,轉着沿途看風景,倒也神清氣爽。
五樓的窗臺豁然開大,四周皆通透。趙诩更屬意外頭的風光,自上了五層,便在廊外憑欄遠眺。
蜀州高樓雖多,這麽高的倒是真沒有,極目所見,群居衆皆匍匐,一覽無餘。
樓下一池碧波湖水,碩大的碧綠荷葉覆蓋了大半個湖面,菡萏紅豔盛開一片,參差林立,花開正好。夏風攜着荷香卷過袖角,通體燥熱皆散,說不出的清新舒暢。
華伏熨兜了一圈,最後在趙诩身旁站定,一道觀賞荷花。
“诩之罪也,一何大哉。自古兆亂,未有如此之甚。”
這無頭無腦的一句令賢王詫異不已,轉頭去瞧,卻見趙诩狡黠一笑,說道:“我說的是賈诩,賈文和。”
華伏熨啞然半晌才回過味來,是剛才那斷了的話題又被續上了,三國賈诩正好與趙诩同名,此‘诩’非彼‘诩’,因而跟着笑問:“賈文和乃三國第一謀士?”
“嗯,第一毒士。”
這方話畢,樓下忽傳來笛聲潇潇,吹皺了一池湖水,飄入耳中似連綿雛鳥清啼,很是亮耳。
底樓平臺處,一溜兒舞娘們揮動水袖魚貫上場,與紅蓮同色的紗裙娟袖,腰肢弱柳扶風,輕盈婉轉,和湖中紅蓮相映成趣,養眼的緊。
“揚翠袖,含風舞,輕妙處,驚鴻态……”雖是在誇樓下的舞娘,趙诩卻面無表情。
華伏熨從背後抱了人,後背貼着前胸,溫熱的軀體親昵交疊,一邊一同賞荷觀舞。
氣氛恰好,華伏熨對着斯人耳邊呢喃問道:“不開心?”
趙诩收了收心思,從他手裏掙了出來,笑了笑道:“吃酒去。”
高閣處處擺了酒,随便入內執一壺,倒出來也是香噴的純釀。滿了兩盅,遞給入內的賢王一杯,輕輕碰杯道:“這一杯,謝殿下送我療毒,一路相随。”
一飲而盡。
賢王殿下還不及飲,趙诩自己斟滿第二杯,又輕輕一碰,道:“寶窟六成已順利運抵簋盟,這一杯,謝殿下遵守信約。”
再飲而盡。
華伏熨再遲鈍也覺察了不妥,擡手制止了趙诩倒酒的手:“別喝了。”
趙诩拿手輕輕拂過華伏熨左手,那兒有排已經淡去的牙印子,華伏熨不吃癢,松了力道。
趙诩借機掙脫,繼續給自己斟滿,這次輕輕一碰杯,盯着華伏熨一瞬不瞬的笑,面上已帶微醺,說道:“紀禮,這一杯叫‘合卺酒’,喝不喝?”
前次還是敬酒,這杯卻換了花樣,不喝也得喝了。華伏熨低頭忍了忍笑,才擡手舉了酒杯,道:“喝。”
趙诩先一步勾了華伏熨的手臂,把盞一飲而盡。
華伏熨不甘示弱,也繞過斯人手臂一飲而盡,入口卻皺眉道:“這酒不對。”
趙诩面上已酡妍漸起,眼神帶了迷離之态,嬉笑道:“自然是暖情暖性的好酒了,你當總兵大人多坦蕩的心思呢?”
話落,下頭蓮荷舞曲停,有下人在樓梯口禀道:“兩位殿下,舞娘們已在三樓備下薄酒,請貴客入席。”
華伏熨即刻黑臉,趙诩呵呵笑個不停,搖搖晃晃的擺向了華伏熨,身體整個歪靠向賢王殿下,再把個食指游游蕩蕩,鑽進領口,延伸撫弄對方鎖骨,一邊語帶三分戲谑的說道:“看,自薦枕席來了。”
華伏熨咬碎銀牙:“知道有詐你還喝?!”
趙诩卻一把将人推了開去,向着下人吩咐道:“把方才領舞的那位喚過來。”
話畢自顧坐在了蒲草團子上,等着舞娘姍姍而來。
方才樓底的蓮荷舞華伏熨未曾細瞧,這會兒見到領舞的那位,頓時如何看都覺得怪異。
那舞娘依舊身着舞衣水袖,面上遮了輕紗,高挑消瘦,步态輕盈。來到五樓梯口盈盈拜倒:“兩位殿下有何吩咐?”
竟是男聲!華伏熨心道一聲怪不得,這身量哪裏是姑娘家能有的?
趙诩給華伏熨遞送了個“我就說吧”的眼神,轉頭命令舞娘道:“過來。”
舞娘聽言跪至趙诩面前,羞卻的不敢擡眼。
趙诩擡手扯了舞娘的面紗,那小倌兒施了粉黛的尊容當真有些雌雄不辨,再伸手把舞娘的下颚擡起來些,眯着眼品評,口中“啧啧”出聲,一副調戲姿态。
那舞娘也是歡場中人,表情雖含羞帶怯,卻獨有一番風騷體态,見着趙诩似是對自己看上了眼,冷不丁飄送一個媚眼,恰當好處的回應了調戲。
趙诩樂的不行,問道:“叫什麽名字?”
“公子可喚奴家一聲‘簡秋’。”
“簡秋。”趙诩念叨了一句,看了眼華伏熨。
賢王殿下已隐帶怒意,見這邊兩人打的火熱,危險的眯着眼卻并不發作。
“說說,你家總兵大人都準備了些什麽好東西?”趙诩收回目光,繼續問那舞娘。
“公子莫怪,奴家不知。”
“那就把你知道的說了。”
舞娘似是有些扭捏,不知如何企口,最後瞧了眼趙诩,總算是下了決心,答道:“奴家的蓮荷舞有四男四女,負責伺候兩位貴客晚膳,晚膳後可夜宿此樓,任……任殿下與公子……”
趙诩嘿笑的不停,簡小倌兒不知答的對不對,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大了膽子去瞧另一位,卻被那瘟神冷厲的眼神給吓的瑟縮不已,戰戰兢兢的跪在下首,聽趙诩後話。
藥性在體內翻湧不停,趙诩豁然站了起來,吩咐道:“統統退下,什麽人都不要!”
“這……”樓梯口下人左右為難。
華伏熨也不裝蒜了,拿了架勢訓斥道:“烏煙瘴氣!都退下!”
氣勢大了就比較好辦事,仆從紛紛往樓下跑,轉眼沒了影子。
趙诩見簡秋還愣愣的跪着,挑眉道:“怎麽了小公子,腿軟要本世子攙着才能走?”
簡秋被吓的抖抖索索爬起來,還不忘行禮告辭,方要下樓,又被一聲“站住!”給定了身。
趙诩撿起了他的面罩輕紗,遞給他道:“去告訴管事的,二樓以上敢放個人,見一個殺一個!”
簡小倌兒吓的屁滾尿流往樓下跑。
趙诩嘿嘿樂的止不住,轉眼就樂極生悲了。
腰間的束帶被一抽一松,儒士袍轉眼成了沒腰的長衫,還不待趙诩反應,那系了三生石的綢布腰帶随即蒙住了雙眼。
華伏熨擡手系緊了,從身後抱着人,貼着他耳側輕聲呢喃:“玄翎自薦枕席,本王卻之不恭。”
被蒙了眼,吐息吹拂耳廓,愈發顯得敏感不自持,趙诩顫了顫,下-身一股熱意上湧,即刻話也說不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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