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暗湧

? 景頗十六年六月十三,歧蒙部族擁立畢大皇子趙誠,舉了‘清君側’的旗號,似模似樣的揮師北上,要取貴妃項上人頭。用來打仗的人馬卻僅僅聚了五萬,駐紮在歧蒙和畢國接壤的塗河下游,光打鼓不開戰,賣吆喝賺眼球。

景頗十六年六月十八,就在各方人馬閑磕牙瞧熱鬧、笑他歧蒙只會假把式、龜縮不前的時候,歧蒙部族忽然發難,五萬兵馬一路劈下去,把個塗河流域吃幹抹淨,戰火燒了才半天,接連吞下三座城池,行軍之迅猛,兵甲之銳利,令人嗔目結舌。此番失利,把個畢貴妃娘娘唬的坐立不安,張羅着要施重兵打回去。

景頗十六年六月廿一,攝政王趙淮掌錯金虎符,領的是畢國主的禦旨,名號是“神武上将軍”,帶了畢國十萬兵馬,誓要活捉皇子趙誠,一路北下,浩浩蕩蕩的讨伐大侄子去了。

景頗十六年六月廿二日夜,細雨瓢潑。

杜飛鷹踏樹疾行,身形矯捷,在野樹林子裏跳躍穿梭,一瞬的功夫,就行了百丈遠。夜行衣的胸口藏有一張黑乎乎的紙卷子,當命一樣護了一路,心中郁憤異常,速度快如疾風,日夜趕路馬不停蹄。

雨點密集,打的人睜不開言,一晃神的功夫,前路忽然出現了個人,一身豔紅的衣衫,绫紗在雨中飄飄蕩蕩似有仙氣。女孩樣貌還未長開,卻已經生就一副傾城絕色之态。

杜飛鷹見此人妖異,停下了步伐。伸手拔|出了側劍警惕來襲。

赤珠見到來人咯咯一笑,說道:“奴家奉公子之命堅守此處,十日內生人止步,少俠,多有得罪!”

話畢就勢開打,杜飛鷹接了兩招,心下就是一驚。這女子手中绫紗伶俐非常,才過了兩招,手中劍竟已震的虎口發麻,暗忖今日怕是讨不了好。又一想到胸口藏着的機要密函須得立即送去給賢王過目,耽誤不得,因此退意頓生。主意拿定了,杜飛鷹虛晃一招後撤,以圖逃之夭夭。

赤珠哪裏肯放,又輕笑一聲,說道:“少俠好讨厭吶!那就休怪奴家下重手了!”

兩人在山中樹林裏翻轉騰挪,不兩下杜飛鷹又被堵了去路,劍尖已經微有顫意,面上卻還算鎮定,對着赤珠嗤道:“閃開!”

赤珠微微皺眉,似乎對這般拖拉有些煩躁,顏笑不再,面色冰冷道:“公子說了,留你一條小命,報你當日大火之恩!看招!”

杜飛鷹借樹就躲,毫不戀戰,奈何赤珠身形如鬼魅,招式根本不留空隙,杜飛鷹一個不查,被一掌推向一根老樹,撞的五內劇顫,“噗”一聲,吐出口中黑血。還想勉力支撐,赤珠卻趁勝追擊,又一掌斜劈下去,下手未留餘地,杜大俠只覺眼前一黑,随即昏死過去。

赤珠拍了拍手上的灰,道了一句:“得罪。”然後在杜飛鷹身上摸摸索索的找東西。

最後終于從其胸口掏出了那張薄薄的紙,這是一份竹簡拓本,黑漆漆的墨下白色的字,被雨點子一打,糊塗成了一團。

赤珠猶不放心,送了內力,紙片震了個一幹二淨。

回頭對着昏迷的杜大俠嘻嘻一笑,道:“大俠,委屈您多暈兩天,本姑娘每日必來送飯,可別記恨奴家喲。”

赤珠此來可不只跟杜大俠打架那麽簡單,趙诩剛從血引下醒轉沒兩天,就送來了兩個壞消息。

沈心炎失蹤、罪己诏遭拓。

“奴家攔了來小葉宗的信報,現下賢王恐怕還未知情。公子若有打算,乘早的罷。”

趙诩面容血色慘淡,可見還未恢複,眉目下鎖了一片清愁,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赤珠見人不為所動,為他幹着急道:“公子,盟主在京師周旋了這許多日,那狗皇帝只允諾‘不殺不刑’,就是不肯放人,恐怕早就防着咱們了罷?”

“沈心炎怎麽回事?”趙诩的聲音極為無力,咽下一陣血氣翻湧,鼻翼下全是壓抑不住的鐵鏽味。

“前幾日聽說那呆子要告禦狀,然後人就不見了。奴家想着,大抵是耀國的皇帝不想放了醒湖,怕被沈心炎攪和了罷?現下公子的诏書都現世了,搞不好醒湖老…”

連串沉重的咳嘔打斷了赤珠的話,轉眼見淅淅瀝瀝的血珠子從床榻一直滴到了地上,赤珠“哎呀!”一聲吓的花容失色。

門外無名道長聞聲闖了進來,驚問道:“怎麽回事?”

擡眼見到趙诩嘔血,眼珠圓瞪,忙道:“運氣!靜心!”

華伏熨在外廳,聽到動靜也闖了進來,被個鮮血淋漓的場面震的手忙腳亂,慌忙扶了人,拿袖子去擦血跡,擦得惶急卻細致,也顧不得血污了絹袖口。

道長從醫多年,處事不驚,迅速的幫趙诩搭脈順氣,片刻鼻血和口血都止了,才嘆氣道:“氣急攻心了,無甚大礙。大病初愈怎能廢心這些俗務,先休息罷,莫再亂了心神。”

赤珠無心鑄錯,忐忑道:“奴家沖撞了公子,公子恕罪。”

“你怎麽在這?”華伏熨這才見着不速之客,質問赤珠:“給他說了什麽?!”

赤珠還待接茬,卻聽趙诩搶斷一句:“赤珠,你回去罷。後頭的事,照辦就是了。”

赤珠送了華伏熨一個白眼,回了聲‘公子保重’姍姍而去。

無名也跟着站了起來,示意華伏熨一道兒走,華伏熨哪敢再離開寸步,只想着每時每刻守着才好,對着無名說道:“道長勞累了,先去歇着罷,我看顧他,若再出岔子,也好有個照應。”

無名自然無異議,打個號,關門而去。

趙诩倚着靠又閉目歇了,華伏熨去絞了布巾,給他細細的擦去下颚血跡。

渡了血毒後,這幾日來一直這樣虛弱,不知何時能好?

那人面泛蒼白之色,消瘦的下颚被淩亂的血跡一襯,越發顯得白皙孱弱。嘴角一點殷紅的血色算是最鮮活的部分,看在華伏熨眼裏卻異常刺目,忍不住俯下身輕輕的舔去。

再擡首,榻上的人已睜開了眼,聽他淡淡的喚了一聲“紀禮。”

“嗯?”

“去看荷花,好不好。”

“好。”

這本就是先前說好的行程,卻在華伏熨一個‘好’字之後,忽如燈籠點了蠟心,在夜空裏亮起一大團絨光,整個人滌去了清愁,綻開淡淡的笑顏。

“怎麽這樣開心?”

趙诩伸手把人攬過,交頸依偎了一番,才回道:“賞荷難道不開心?”

貪一時相濡以沫,即便此後半生陌路。

華伏熨枕着人消瘦的肩,也牽起了嘴角弧度。

赤珠攔得住杜飛鷹,簋盟卻攔不住暮寒門。

罪己诏的另一份拓本,安然送到了耀上的金龍案。還由專人做了字跡比對,圈圈點點細致缜密。

耀皇看了對比結果,氣的砸了手中的茶盞,嘴角的胡子都快翹出個卷兒:“果然是豎子不足與謀!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皇兄息怒,”華伏荥笑容不再,難得顯出一分嚴肅:“這份诏書是畢太子入我大耀之前所作,當時畢貴妃盛寵,大皇子又瘋癫,大抵是趙诩見畢國風雨飄搖,做的無奈之舉,現下被那趙淮小人得志罷了。”

室中寂靜,耀皇思慮片刻,覺得華伏荥說的也是有幾分道理,便消了消火氣,問道:“這份只是拓本,若是他趙淮無視耀畢送質盟約,借這份罪己诏篡位登基,難道還要朕再花五年時間開疆擴土的打回來?”

華伏荥不語。議事廳一時間靜谧無聲。

耀畢兩國五年的戰争打的兩家都元氣大傷,雖說最後耀國借着雄厚的國力支撐的比畢國長久些,也贏的不甚漂亮。若是還打,不說邊疆吃不消,國庫也吃不消。

片刻之後,華伏荥計上心頭:“臣弟倒是有個法子,能不費一兵一卒,可破這局。”

“哦?”

華伏荥走到案上的罪己诏拓本前,指着一處笑道:“替了這個,一勞永逸。”

耀上摸摸小胡須,頓時展顏一笑,道:“可以,林家不是攀着趙诩這根高枝兒麽?一并送過去,這次朕可不耽他一句拖字訣了。”

溫王歸位,說道:“自然,不兩日人就該送回來了,早些送質還政,早些了了這樁心事。”

華伏鈭依舊不放心,想到歧蒙這次發兵,問道:“那邊歧蒙跟畢國打仗打的如何了?”

溫王禀道:“在塗河流域一直僵持着,畢貴妃前日還發了封外事征讨的檄文,要我大耀國出兵去援。”

“畢國主是死了嗎,由她一女子當政,成何體統?”

溫王笑道:“據說是沉疴宿疾,久不問政了。臣以為,這個混沌君王不足為慮。”

耀上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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