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錢袋 當然是,服侍夫子啊
花仔離開姜安城,就在走廊轉角處看到了韓松。
韓松畏畏縮縮,苦着臉:“花師弟,我對不起你,我才出門,就遇上了小姜大人……”
“得了,”花仔拍拍他的肩,“上舍在哪兒?帶我去。”
“你、你不怪我?”韓松愣住了。
他出身低微,能力薄弱,在麟堂裏混這麽久,全靠面面讨好,在夾縫中求生。
辦砸了事情一定會受罰,這在他看來簡直天經地義,不罰反而更可怕,因為那意味着他被人放棄,下次再也不會用他。
“怪你什麽?你打得過他麽?”花仔說着擡腳往他腿上踹了一腳,“還不快帶路?”
“哎、哎!”韓松的聲音馬上活潑了起來,一面帶路,一面說起花仔“徒手扔夫子”的事跡,只恨自己當時不在,只能耳聞,不能目睹。
花仔邁着步子,負手在身後,走進了上舍的大門。
下一門課尚未開始,上舍生徒們三三兩兩裏說話聊天,見到她進來,忽然之間,集體安靜下來。
花仔略約掃了一眼,發現基本都是一起在武廟裏跪過太公的熟面孔,遂朝衆人點了點頭,問:“還有空位沒有?”
“有!”
兩個聲音重疊在一起,風長健和姜欽遠動作一致——一手把身邊桌面的東西清開,一手拉開椅子,“花師弟坐這裏!”
花仔隐隐發現兩人的眼神明顯和之前不一樣了。
這閃閃眨巴着好像小狗般熱烈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還是韓松動作快,立即和其他生徒擡了桌椅過來,問花仔:“花師弟,你看放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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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仔看了看,下巴點了點離夫子書案最近的位置,“那兒。”
豁,是強者的位置。
大家的目光又更加欽佩了不少。
當麟堂的銅鐘被撞響,悠長的鐘聲回蕩在課舍的時候,姜安城進了門。
花仔大咧咧坐在離前面書案最近的位置,照舊是翹着一條腿,目光從捕捉到那一片深紫色袍袖的第一時間就落在了上面沒有挪開。
不管是官服還是私服,姜夫子穿得都很好看啊。
像書生一樣斯文,但又沒有一絲文弱。
像武将那樣英挺,但又沒有一絲粗蠻。
花仔靠在椅上,懶洋洋地想。
姜安城的陣法授課進行到一半,她又多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姜夫子的聲音也很好聽啊。
從頭到尾她腦子裏就只有這兩個想法,并不是她有多傾慕英俊的姜夫子,實在是……根本就聽不懂別的!
什麽天幹地支,什麽八卦方位,全都不懂!
授課結束,其他人如癡如醉,花仔如癡如呆。
腦子裏塞滿了己、庚、辛、壬、癸和艮、震、巽、離、坤,像是塞進了一團又濃又粘的漿糊,糊得她一臉懵。
姜安城離開的時候看了她一眼。
她收到這個眼神,晃晃悠悠跟上
陽光灑在銀杏樹梢,一片片的葉子被風吹落枝頭,在半空飛旋一陣,才慢悠悠飄落。
廊上皆鋪着厚厚的木地板,明明早上才打掃過,這會兒銀杏葉又在上面鋪了金燦燦的一層。
兩人并肩從上面走過,銀杏葉發出松軟的聲響。
“聽得懂麽?”姜安城問。
花仔誠實地搖頭。
“知道我為什麽要你在外舍聽學了麽?”姜安城道,“無論學什麽,皆要由易入難,循序漸進。你于兵法一道一竅不通,須得從最簡單的學起。我實在沒有時間手把手一樣一樣教你,只有讓你先在麟堂打下一些基礎,然後我再一一教你,懂麽?”
花仔擡頭看着他的側臉。
他的鼻梁挺直,側臉尤為英挺。他的目光平和,聲音也是。
“尋常人想從麟堂結業,需要三年,而你只有半年時間,你需要比別人辛苦十倍不止,才能略有小成。”姜安城轉臉看着她,“麟堂不是茶樓,夫子不是說書人,你來這裏不是尋樂子,而是求學。求學原本就是苦差事,越是苦,越能學所有成,若是要舒服,無所事事,一事無成最是舒服,你要不要?”
花仔低下頭,踢了一腳木地板上的銀杏葉,厚厚的葉子揚了揚,又紛紛撲簌簌落下。
她沒吭聲。
姜安城大約已經能摸到一點她的性子,知道這不吭聲就表示她聽進去了。
于是放柔和了一點聲音:“随我去給張夫子賠個不是吧。”
這個花仔不幹,“他自己的課上成那樣,還能怪別人睡覺?再說我雖然扔了他,但也接住他了呀,他又沒缺胳膊少腿,連油皮都沒蹭破半點,我賠什麽不是?哦,最多賠他一條褲腰帶。”
“《六韬》是太公所留,乃是麟堂立身之根本。張夫子對《六韬》鑽研極深,我亦自愧不如,何至于有你說得這樣糟糕?”姜安城道,“你不說自己學識淺薄聽不懂,反怪夫子講得不好,這毛病若不早些改改,這半年你只怕要空手而回!”
“真是他講得不好,我看外舍好些個生徒都想打瞌睡,只不過強撐着不敢睡罷了。”花仔道,“我聽你的照樣不懂,你看我就沒睡!那張夫子着實造孽,講得不好也罷了,好歹把模樣生得周正些,聲音生得好聽些,但凡有夫子你的兩三成,我也不至于當場睡着!”
姜安城看着她振振有辭的模樣,啞然了半晌,換了個方式:“二當家,為将便是為人,兵法便是人心。打個比方,若現在你就是一員大将,張夫子是你手下一員老将,你害他當衆出了醜,現在又有事差譴他去辦,你會怎麽做?”
花仔代入想了一下,立刻将手一揮:“我手下才不會留這樣沒用的家夥!”
“将領有時候就像是廚子,什麽樣的菜交到手上都能做出成佳肴,那才是名廚。為将亦如是。無論什麽樣的部下都能帶得起來,方為名将。若是只有帶着精兵強将才能打勝仗,算不得本事。”
花仔覺得這可真是一件麻煩事。
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滾,幹嘛不想用還要湊合呢?
“非得這麽着的話,那就找他喝頓酒吧。”
還有什麽事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呢?
如果有,那就兩頓。
張夫子氣虛體胖,不能喝酒。
所以姜安城帶花仔去給張夫子賠不是。
花仔悄悄把腿往後挪了一步:“我都是将軍了還給部下賠什麽不是……”
可惜開溜失敗,因為姜安城突然出手,捉住了她的手臂。
兩個人都是微微一怔。
姜安城只覺得手底下的胳膊太細了。
好像輕輕一拎便能将她拎起來,好像輕輕一捏便能将它捏斷。
實在難以想象,她這副小身板是怎麽扛起那柄大刀的。
論動手,花仔可是行家,輕而易舉地被人捉住,除了老大,誰也沒做到過。
不由得眼睛一亮。
上次姜安城接破甲箭就接得十分漂亮,給她留下深刻印象。
看來姜夫子除了兵法厲害,打架也很不壞。
“夫子,”花仔歪頭看着他,“我跟你去賠不是,你什麽時候有空跟我打一架呗?”
“二當家天生神力,論單打獨鬥,我不是對手。”
“不打一打怎麽知道呢?”
“沒空。”
“那就抽抽空嘛。你看你上太學的時候都能抽空上麟堂,當官的時候又能抽空當夫子,你看你很會抽空嘛。”
“……”
銀杏葉鋪就的道路上,兩條人影漸行漸遠。
張夫子當衆出了這麽大個醜,當場就想一頭在假山上撞死。
但姜家少家主親自帶着人給他賠不是,客客氣氣同他講:“此子自小長于山野,不識禮數,不懂規矩,還望夫子多多包涵,日後我一定會嚴加管教,斷不會再叫這一類事情發生。”
花仔一向很讨厭這種場面話,時常覺得這麽幹巴巴講話的人很像傻子。
但姜安城不是。他講起這些話來,神情溫雅,語氣柔和,真的能讓聽的人如沐春風。
花仔甚至覺得,假如是自己被扔出去,他這麽過來說和和氣氣說道說道,她也不生氣了。
她看得出神,沒注意到姜安城給她遞了個眼色,兀自直愣愣看着姜安城。
下一瞬,姜安城直接擡起手,按在她的後腦勺上,讓她彎下腰,跟張夫子鞠了個躬。
他掌心的溫熱透過發絲透進來,暖暖的怪舒服的。
衣料又柔滑,垂在她脖頸上,癢癢的,她不由自主,“撲哧”一下笑出聲。
張夫子原本已經感動得眼眶發紅,準備托起花仔,一聽這笑聲,身體頓時一僵。
“嗚哇哇哇……”花仔放聲大哭,“張夫子,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原來不是笑,是想哭。張夫子心裏一松,連忙扶起她,說了一大套勸勉鼓勵的話。
從張夫子的屋子裏離開之後,花仔抹了一把臉上并不存在的淚水,問姜安城:“夫子,我這個不是賠得還行吧?”
姜安城看她一眼。
她的個子小,臉更小,一只巴掌便能将之盡收掌下。一雙眼睛圓潤明亮,眉毛卻是斜斜飛揚,像雛鷹展開的雙翅。
這會兒眼中滿懷期待,活像一個……等着大人給糖吃的小孩。
“尚可。”他道。
花仔興高采烈:“那你跟我打一架呗!”
“你想跟我動手?”
花仔點頭不已:“嗯嗯嗯!我看夫子你挺厲害,打起來一定很有意思。”
姜安城:“我是夫子,你是生徒,你對我出手,便是以下犯上,按麟堂的規矩要去武聖人面前罰跪。按我的規矩,要負重跑二十圈,你喜歡哪個?”
花仔:“…………”
花仔:我喜歡尊師重道,行了叭?!
回到別院,桑伯站在門口迎接。
“桑伯,今天有什麽好吃的?”花仔躍下馬車,第一句話便問。
然後才看到桑伯身邊多了一位臉生的青年。
他頭戴鬥笠,腰懸長劍,鞋子和衣擺上滿是灰塵,一看就是風塵仆仆,趕了很遠的路。
“主子。”青年向姜安城行禮。
姜安城點點頭,然後道:“飯後再到書房來。”
花仔微微意外。在馬車他要她一回家便跟他去書房,她還為先吃晚飯的權利争執了半天無果。
看來是有什麽要緊事吧。
她望向兩人前往書房的方向,風裏偶然飄來一兩句:“事情過去這麽久……”
“找不到謝夫子的人……”
姜安城一天到晚有無數的事,這位“謝夫子”只是無數事情裏面的一件,花仔轉頭就抛到了腦後,開始跟桑伯套近乎:“桑伯,今天有肉嗎?”
“沒有。”桑伯道,“主子說了,二當家在別院住多久,別院就吃多久素。”
花仔:“……”
就,好絕望啊。
等無滋無味地吃完了飯,姜安城派人把花仔喊到書房。
花仔現在已經知道那位青年叫季齊,是姜安城的心腹之一。
話說這姜安城着實是有點奇怪的。他似乎很怕吵,那些跟着他上下朝的随從隊伍另住在旁的地方,這間別院裏的下人少得出奇。
“過來。”姜安城起身走向書架,一本又一本的書被取出來,擱在花仔手上。
書架仿佛無窮無盡似的,花仔捧着的書很快高過她的頭。
“先就這些吧。”姜安城道,“兩個月之內,務必看完。”
“兩個月?!”花仔看了看比自己還高的書本,“這怎麽可能?!我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可能看得完!”
“你先不吃不喝不睡試試看再說。不能把這些看完,就算我再教你,你也未必懂。”
姜安城最後再往上加了一本,花仔只覺得自己腿都軟了,“大哥,我知道你很牛,你是兼修太學和麟堂的天才,兩個月當然看得完,可我不是啊!不帶這樣玩的!”
“天才?”姜安城拿書的手微微頓了一下,“不,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天才,我資質平庸,所學一切全靠笨鳥先飛,所以,只要你用心,一定也可以。”
花仔絕望地看着他。
你這樣的……好意思叫資質平庸?!!
“去吧。”姜安城道,“有不明白就來問我,醜時之前我都在書房。”
醜時之前?
花仔算了一下,他每天卯時就要參加早朝,就算這裏離皇宮不遠,寅時二刻也要起床了,也就是說他一天只睡兩個時辰不到?
“你……”花仔難以置信,“修仙啊?”
“事情太多,而時間太少,經不起浪費。”姜安城已經展開了書案上的公文,沒有再看花仔,“去吧。”
花仔抱着高高一疊書出門,恍恍惚惚地,終于明白了他那時反問她“你以為我很閑麽”時的神情。
花仔這輩子摸書的次數屈指可數,小時候和師兄一起被師父抓住讀書認字,也只限于閱讀功法秘笈。
如今山一樣高的書堆在面前,都不用翻開,她直接就打了個呵欠,倒在了床上。
下一瞬,她一下子彈了起來。
不能睡,還有大事要辦!
她爬起來,從那堆書山裏面翻出一本字稍微少一些、圖稍微多一些的,一看書名《兵陣通解》,寫書的叫謝明覺。
書裏講的是排兵布陣,花仔根據自己平時帶着兄弟們幹架的經驗,套用上面的陣形圖,感覺略微能摸到一點邊邊,竟也看進去了。
雖然中途哈欠連天,幾次棄書,并且在院中練了幾趟刀法,終于等到子時将近,姜安城書房的燈熄了。
花仔收了刀,蹑手蹑腳,跟着姜安城。
今夜月色不錯,晚風吹過竹林,有種蕭蕭聲響,竹林濃密的影子投在地上,姜安城走在這樣一團團的影子中,風把他的袍袖衣擺吹得飄然欲舉。
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又……很有一種她說不上來的味道……像是,有點孤單?
花仔一個失神,腳“啪”地一聲,踩中了一截斷枝。
聲音不大,但在這狗都睡了的寂夜裏,就響得很明顯了。
前面的姜安城倏然回頭:“什麽人?!”
明月皎然,花仔藏也沒處藏,幹脆大大方方現身:“是我啊夫子。”
“你怎麽還不睡?”
“夫子不睡,弟子怎麽睡呢?”花仔義正辭嚴,“我怕深更半夜有宵小暗害夫子,所以特地暗中保護。”
“……”姜安城,“不必了,你回去睡吧。”
“那不行。”花仔毅然決然,“我一定要安全把夫子送回房。”
姜安城便沒再說什麽。
待到了卧房,趁着姜安城回身交代她回去之前,她往前一蹿就進了房門。
姜安城顯然看不清她的路數:“二當家,這是何意?”
花仔搜腸刮肚:“那什麽,師父有什麽,弟子服什麽……”
姜安城嘆氣:“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
“對對對,夫子就是師父,我來服侍夫子睡覺。”花仔道,“來,先脫衣服!”
她一面說,一面已經動手,一手要來解姜安城的腰帶。
姜安城一連退了三步,背脊重重抵上一扇房門,房門“哐”地一聲抵在門檻上,他聲音微亂:“你幹什麽?”
花仔把另一扇房門也關上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當然是,服侍夫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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