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點心 三更!

花仔哪裏會理他, 一直把他抱到書案後才放手。

然後便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夫子,你的臉好紅啊……”花仔說着,拿手摸了摸他的臉。

掌心立即感覺到驚人的溫度, 花仔吃了一驚, “夫子,你發燒了!”

姜安城撫額:“我沒有。”

“真的, 又紅又燙!”花仔道,“要不還是請個大夫來吧……”

“閉嘴, 坐下!”姜安城的語氣難得地兇狠, “上課!”

花仔:“……”

有點感動。

夫子都病成這樣了, 還強撐着給她上課嗚。

她剛剛居然還在怪夫子不講義氣……着實是不應該。

她立即深吸一口氣, 端正坐好,鋪開紙筆。

姜安城微微愣住。

自從認識她起, 就沒見她這麽乖過。

雖然不清楚她是怎麽想的,但顯然這态度遠比追究他是不是發燒要好得多。

他低低咳嗽一聲,進入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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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仔難得地開始認真, 姜安城也有大把的時間,這樣的密集授課, 很快便有了極大的成效。

姜安城甚至覺得, 早該如此。

花仔并非頑劣愚鈍之輩, 只是腦子自成體系, 不能讓她按照書本的東西來, 須得按照她的思路去教。

窗外淅淅瀝瀝又下了幾場雨, 一場秋雨一場涼, 秋意就在雨中漸漸濃厚了起來。

桑伯怕姜安城傷後受寒,一早起來便領着人往書房裏擡炭盆。

花仔抱着自己的窗課走進來,看見炭盆就皺鼻子:“我最讨厭這玩意兒了, 最嗆人了。”

桑伯笑道:“花公了請放心,主子用的都是最好的銀骨炭,半點煙氣也沒有的。”

花仔不信,湊過去聞了聞,居然真的不嗆人,還有股幹燥溫暖的芬芳氣息,立即來了精神:“這炭是不是好貴?多少錢?”

桑伯笑了:“拿一千兩銀子也沒處買去,這是上用的。”

所謂“上用”,乃是進貢品,專供宮中使用。

花仔也笑了。買不到的東西最好了,什麽東西一旦有市無價,立馬就會在黑市裏火起來。

等回去的時候,她大可以把這裏的銀骨炭都拐走,回北疆去好好掙上一筆……

等等!

她猛然回過神來。

她在想什麽?!

夫子如此兢兢業業教導她,她居然想打劫夫子?!

禽獸啊!

她深深地唾棄自己。

姜安城進來時,就見花仔蹲在炭盆旁邊一臉沉痛的模樣。

“怎麽了?”看上去莫不是有銀票在她面前被炭火燒着了?

“沒事。”花仔抹了一把臉,在書案前坐下。

桑伯端了藥碗過來。

這些天姜安城照一天三頓的喝藥,喝的藥比吃的飯都多。

而且姜安城喝藥跟喝水似的,端起藥來,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花仔一臉崇拜地看着他。

姜安城一直奇怪她為什麽總是在他喝藥時這麽看着他,今天終于忍不住問出來了:“有什麽問題?”

“沒有沒有沒有。”花仔連連道,“夫子你太厲害了,連我老大都怕喝苦藥,你比我老大還強!”

姜安城:“……”

謝謝。但……這輩子都沒想會因為這一點受誇獎。

花仔從懷裏掏出一只玉雕小盒子,送到姜安城面前,“來,這是我專門給夫子拿的。”

姜安城一看這玉盒就知道是榮王的東西,再一打開,只見裏面是兩只小巧糕點,一只是櫻花樣式,一只是銀杏葉樣式,造型精巧,香氣撲鼻。

“我本來是想拿點蜜餞過來,但王爺說夫子不喜歡吃蜜餞,說這香合坊的點心也許勉強能入得了夫子的眼。”

花仔曾經聽風長健和姜欽遠提過,香合坊是京城最貴的點心鋪子,只接受預訂,每款點心號稱絕不重樣,極受京中貴人們的追捧。

當初風長健和姜欽遠變着法兒想用好吃的籠絡花仔,就想打香合坊的主意,奈何香合坊的單子已經排到了明年春天,只得作罷。

榮王處只剩這麽兩只,都給花仔薅來了。

看看這花色,看看這造型,聞聞這香氣!

一定,一定很好吃吧?

花仔狂咽口水,催促姜安城:“夫子你快嘗嘗看,吃了它就不苦了。”

姜安城沒有看點心,卻是在看花仔。

他不覺得藥苦,也不覺得點心甜,吃什麽對他來說并沒有太大分別。

但花仔眸子亮晶晶的,明明視線已經粘在點心上挪不開,明明已經饞得直咽口水,還是把點心推到他面前,催他快吃。

小傻子。

書房裏的空氣被炭盆煨得暖暖的,這溫暖而芬芳的空氣仿佛滲進了他的心裏,讓他的心變得又暖,又軟,仿佛能化成水,流淌起來。

“榮王記錯了。”他把玉盒向她推過去一點,“我不喜歡這點心。”

花仔愣了一下,這麽好看、這麽好吃的點心,居然會有人不喜歡?!

“你不吃?”她問。

“不吃。”

“真不吃?”

“啰嗦。”

“那我吃啦!”花仔拈起一個扔進嘴裏,只覺得甜津津地入口即化,順着口水就入了肚,竟沒嘗出究竟是什麽滋味。

再把剩下的一個吃了,感覺還是一樣——只覺得好吃,但怎麽個好吃,居然感覺不出來。

“聽說二兩銀子一個呢,”花仔十分惋惜,“還沒嘗出味兒來就沒了……”

當然現在可不是惋惜的時候,夫子還等着她上課呢。

只是若是往常,姜安城定然已經不悅地催促她了,今天卻只是翻着她剛交上去的兵論,眼睫垂下來,在剛剛亮起來的天光裏,像兩把濃密的小刷子。

花仔還注意到他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帶着一抹笑意,看起來心情挺好的樣子。

她頓時信心十足:“夫子,我的兵論寫得不錯吧?”

姜安城“嗯”了一聲。

花仔:“那我們能不能歇一歇?”

姜安城擡眼看着她:“累了?”

“倒也不是累,就是腦袋有點暈乎。”

小姜大人的貼身密集教導,讓花仔覺得有點頭暈腦脹。

不是因為沒聽明白,而是一下子塞得太多,一時消化不了。

她苦着臉,看上去有點可憐兮兮的,姜安城幾乎要失笑,好在克制住了,道:“那今天便不講兵法。你喜歡什麽書?”

花仔立刻來勁了:“封神演義!就是有姜子牙的那個!”

“……”姜安城揉了揉眉心,“我說的不是茶樓裏的,是這書房裏的。”

“哦。”花仔的聲音立刻低了好幾度,想了想,拿來一本,“這個還挺好玩的,很多圖,就是看不大明白。”

姜安城接過來,只見是一本《陣法圖解》,著作者是謝明覺。

他的視線久久地停在上面。

“夫子?”花仔好奇,“這書有什麽不同麽?你認得這人?”

“謝先生曾是麟堂夫子,我的陣法便是傳自謝先生。”姜安城回過神來,“陣法乃是根據天幹地支八卦方位排列,簡單的陣法可以利用方位克敵制勝,中等的陣法可以以少勝多,最上等的陣法能借山川天地之勢,不戰而屈人之兵。”

“哇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花仔眼睛發亮,“這個我要學!”

“我目前所學也不過中等,你更是得從最簡單的學起。”姜安城道,“至于最上等的陣法,輕則能惑人心志,重則能讓人狂亂至死,非有通天徹地之能,最好不要去碰。”

他越是這樣說,花仔就越是心癢癢:“那這謝夫子人呢?還在麟堂嗎?”

“謝夫子好幾年前就離開京城,雲游天下去了。”姜安城自然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書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記,“欲速則不達,給我從第一篇一字陣學起。”

頭上雖挨了一記,花仔卻發現他眼眸中帶着笑意,明明是陰雨天氣,陽光卻像是從某處照進了他的瞳孔深處,讓他的雙眼湛然有光。

嘴角上翹的弧度更是十分明顯。

這樣輕松愉悅的夫子,她很少見到哎。

真是奇怪啊,吃點心的明明是她,結果夫子卻笑得這麽甜。

“夫子,你今天心情很好?”花仔忍不住問道。

“尚可。”

“有什麽好事?”

姜安城微微一笑。

沒什麽。

只不過是發現某個逆徒尚有幾分孝心,着實可嘉。

這一堂課上下來,姜安城發現,哪怕是最簡單的陣法,花仔都學得津津有味。

且她思路清奇,往往總有出人意料的想法。而破解陣法,其實就是破解布陣者的心思,心思越是與衆不同,布出來的陣法便越是難以破解。

“你于陣法一途頗有天分,若是謝夫子在這裏,應當會很喜歡你。”

姜安城衷心道。

“真的?”花仔來了興趣,這謝先生聽着很厲害的樣子,“他多大年紀,娶老婆了嗎?”

姜安城:“……”

就在姜安城臉色沉下來的瞬間,花仔發現他一早上持續的好心情好像到此終結了。

他把陣法書往她面前一扔:“拿去自己照着畫!”

花仔:“……”

莫名其妙,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明明剛剛還說她有天分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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