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二天早上,陸宇舟還在刷牙洗臉,就聽見門外有鑰匙插孔的聲音,他抹了把臉出去,看見甜妹拎了兩袋早點進門,“隔條街開了家網紅早餐店,排了那麽老長一隊,我等了好久才排到的。”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甜妹把袋裏的雜糧粥和卷餅一一拿了出來,“磨磨唧唧的,你不趕着去拍戲啊。”
“今天用不着去那麽早。”
陸宇舟磨蹭到九點才出門,正準備換鞋,忽接到一通陌生電話,對方自稱是顧景衡的母親,想約他見個面,跟他了解一點有關他兒子的事情,他愣了幾秒,回了人家一個“好”。
“誰啊?”甜妹咬着餅子問。
“顧景衡他媽。”
“她找你幹嘛?”
陸宇舟彎腰換好鞋,“誰知道呢。”
這一整天,陸宇舟都有點心神不寧,好不容易熬到下戲,天已經黑了,他給顧母發短信約她在附近的一家甜品店見面。
他先到的場,等了約莫半個小時,那女人踩着高跟鞋款款走來,與他想象中的大差不差,能看到臉上填充玻尿酸的痕跡,不算明顯,以顧景衡的年紀推算,他媽怎麽也得五十歲向上了,但眼前這位婦人,說她三十多都有人信。
他收回無禮打量的目光,禮貌地叫了一聲“阿姨”。
盛毓清坐下,把自己貝殼狀的手提包擺到桌上,從裏面拿出張存折遞給他,“你跟他不會有什麽結果,這錢你拿着。”
陸宇舟稍顯局促,“我不能要。”
“看不上?”
“不是,我已經跟他分手了,再拿這錢不合适。”陸宇舟看她神情裏隐約透出點不屑,估計認定自己吃準了她兒子,于是心一橫,“要是我收了您能放心,那我就厚着臉皮收下,就當辦了件好事,也算功德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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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毓清抿了抿耳邊的棕色碎發,口氣明顯舒展了,“你比他之前的那個聰明。”
陸宇舟尴尬地笑了笑,瞥了眼那存折上的數字。
陸宇舟揣着一千萬回到家,門一推,就在客廳裏就嚷嚷起來,“岑靜文,你出來。”
甜妹風風火火地跑出來,“幹嘛呀?剛跟我媽視頻呢。”
“還在視着呢。”
“沒,已經挂了。”
陸宇舟給自己倒了杯水,胸腔裏那股激動與羞愧的兩難情緒還是沒平複下來,他扶着餐桌緩緩落下屁股,久久沒有說話。
甜妹狐疑:“你不是替全天下的小媳婦們去手撕惡婆婆了嘛。
陸宇舟拎起手背上的皮狠狠擰了擰,有痛覺,說明不是在做夢,他才如夢方醒道:“他媽給了我一千萬。”
甜妹聞言,那副怔忪表情不比他好到哪兒去,“真、真有錢。”
陸宇舟緩過那陣勁兒,又咕嚕咕嚕喝了點水,“是不是不太好啊,我好像幹了件特別不道德的事兒。”
“好像有點……不過換成是我,我也拒絕不了。”
“妹妹,我給你買個房子吧。”
“瘋了吧你,錢你自己留着,給我買什麽房子。”甜妹心裏怪感動的,這麽多年的老鐵關系,對于彼此就近乎家人一般的存在了,“煩不煩,害我快要感到哭了。”
“要不咱把林成忽悠過來吧,咱仨以後可以一起撸串吃火鍋了。”
“我拒絕!他不配混入我們這個高顏值隊伍!”
***
張姨來電話說,他媽病得比前兩天更嚴重了,顧景衡交代鄭昊把去山西的行程往後延了幾天,當時就開車往顧宅趕。
到家直接去了二樓卧室,他媽坐在梳妝鏡前描着眉毛,從鏡子裏看他一眼,“我要不說病得不行了,一年到頭也見不了你幾次面。”
她擱下眉筆,轉過身來,“他拿了我的錢,一點沒猶豫。”
顧景衡盯着她看了半晌,想起之前陪陸宇舟看《倚天屠龍記》,那裏面有句臺詞,“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他低頭點了根煙,深吸一口,無所謂道:“拿了多少?”
“沒多少,他只要了一千萬,心倒是不大。”
顧景衡的視線落在那只塗着指甲油的手上,沉默稍許,又吸了口煙,“他跟了我三年,單是我送他的東西都不止這個數。”他點了點煙灰,語氣裏不無譏诮,“一千萬,你看不起誰呢。”
盛毓清不想他跟他吵,心平氣和道:“那你就要問他了,是想相安無事地拿錢走人,還是不怎麽光彩地落荒而逃,他心裏自然有取舍。”
顧景衡用眼神點着他媽,“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你這輩子看不上的多了去了,不要動他,也不要去煩他,他要是聽了什麽話回家委屈了,你兒子我心疼。”
盛毓清不為所動,轉過身,對着鏡子畫起眼線,“你就跟中邪了一樣,比當年那個還瘋。”
顧景衡抽完手上的煙,起身走人,開車回公司,路遇施工現場,前路不通,正要掉頭,适逢蘇阿姨打來電話,“先生,小陸今天回家了,您回不回來吃飯啊?”
顧景衡淡聲:“嗯,回來。”
那邊又說:“小陸還帶了個朋友回來,我晚上多做幾個菜。”
“女的?”
“對,是個小姑娘,他說是他大學同學。”
“我知道了。”說完收線,顧景衡掉頭往玫瑰園的方向開。
陸宇舟在卧室收拾行李,上一趟帶的東西不多,這回打算全部帶走,主要是要把他的寶貝盒子帶走,他翻箱倒櫃翻出些護膚品和面膜,一并丢給甜妹,“女孩兒家要知道講究。”
甜妹不感興趣,瞄了眼就沒下文了,“要幫忙嗎?”
“不用,沒多少東西。”
甜妹四處看看,拿這間卧室跟自己家的對比,真是哪兒哪兒都不如,心想有錢人過的日子非同一般,哪怕就是腳下的實木地板那都比她家的古董家具值錢。
陸宇舟又翻出了塊女式手表,去年在法國奢侈品店買的,本想送她當生日禮物,後來一想,過生日送鐘表不吉利,遂想換個日子再送,拖到最後反而給忘了,就一直擱在抽屜裏落灰。
“這表你試試,去年買的,忘給你了。”
甜妹接過來戴到自己腕上,表盤小巧精致,表帶細長,襯得手腕十分秀氣“這款式真漂亮。”她垂下手,往門口看了看,“他今天肯定不回來嗎?”
陸宇舟想當然:“他出差去了。”
裝好箱子拖到樓下,陸宇舟聽見廚房裏還有動靜,走進去一看,臺面上已經擺了五六盤菜,心想這也吃不完吶,“阿姨,夠了,我們就兩人。”
蘇阿姨調小了火,轉身笑笑說:“先生今天也回來吃。”
“他不是出差去了嘛。”
“好像是有什麽事耽擱了,沒去成。”
陸宇舟最怕跟那人見面,到時候疾風驟雨都表現在臉上,自己收不住脾氣把局面再次搞僵,恐怕就真的惹人嫌了。
正跟阿姨說着話,開門聲響起,陸宇舟探出廚房,沒一會兒,便看見顧景衡從玄關走過來,那邊甫一擡頭,兩人視線對上。
陸宇舟提前知會:“我過來拿東西的。”
“拿什麽東西?”顧景衡明知故問,徑直朝他這邊走,卻繞過他,從廚房冰箱裏取了罐啤酒出來,看見臺面上擺着的菜,對蘇阿姨說,“一會兒也一起吃吧。”
蘇阿姨哎了聲,在圍裙上擦擦手,“還差個湯,馬上就好。”
顧景衡拉開易拉扣,仰着脖子灌了口啤酒,轉過身,見陸宇舟還一動不動地杵着,拉過他胳膊,“跟我來。”
陸宇舟下意識縮回了手,男人愣住,擡眸看他反常窘态。
陸宇舟往後退了退,有意疏遠:“什麽事兒?”
顧景衡也不賣關子,直接就問:“我媽是不是找過你?”
“昨天找的。”
“拿人錢了?”
“嗯。”
“拿完沒說什麽?”
“說了,我答應她會和你分手,以後老死不相往來。”陸宇舟垂下眼睫,“我們不合适,我玩不過你們這種公子哥。”
顧景衡盯着他看,唇角扯了下,“哪裏不合适?我沒在床上給你喂舒服了?”見他不搭腔,又說,“我在你身上砸了多少錢,你可倒好,長出息了,還敢拿她的錢。”
陸宇舟抿了抿唇:“那我還你。”
油煙機轟隆隆開着,蘇阿姨聽不清外頭在說什麽,等湯做好,她端出去,看那倆還杵在門口,動動嗓子說:“飯菜都好了,小陸,趕緊把你朋友喊下來啊。”
顧景衡收了收脾氣:“算了,先吃飯。”
陸宇舟卻說:“吃完了我也不想跟你說。”
顧景衡聽出他在賭氣,不免笑了笑,擡眸将他罩進自己目光下,“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這頓飯四人都沒怎麽說話,甜妹感覺自己像個電燈泡,恨不得現在拔腳就走,她時不時看幾眼對面的男人,內心在替陸宇舟默默考量:硬件條件相當不錯,就是這性格真夠嗆,半天沒句話,敢情她就不是客人了,一點待客之道都沒有。
她吃了半碗米飯,實在受不了這股別扭勁兒,起身告辭,“我先回去了,你倆慢慢吃。”然後看看陸宇舟,“你那箱子我幫你帶走?”
陸宇舟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樓梯口,把他那箱子鎖好,這才說道:“等我一會兒,我也走,我跟他說幾句話。”
顧景衡不緊不慢地吃着飯,好似沒聽見,隔了會兒,微側一下頭交代阿姨:“你先回去。”
蘇阿姨猜想兩人是前陣子鬧矛盾了,這會兒估計要談心,嘴上答應得極快:“好,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早點過來弄早飯。”
顧景衡靠着椅子點上煙,視線垂落,盯着桌上的骨瓷盤看了許久,卻不言語,甜妹急着想脫身,硬着頭皮開口:“那什麽,我先走了,明天還得上班呢。”
陸宇舟說:“着急什麽,我跟你一起。”
甜妹用眼神指了指顧景衡,壓低聲音:“你不是有話要跟他說嘛。”
“不說了。”陸宇舟拖起自己的行李箱,“沒什麽好說的。”
兩人都已走到門口,顧景衡突然喊住他。
陸宇舟回頭,像個視死如歸的戰士,“我沒法跟你過了,我現在看見你就煩。”
甜妹心想,這男人雖然性格不怎麽樣,但勝在有錢有顏,典型的鑽石王老王,想往上貼的人只會多不會少,過日子嘛,穿金戴銀最舒服,再不濟,平凡夫妻細水長流,搞不懂好端端的非要鬧什麽分手。
她想勸勸,卻一時詞窮。
顧景衡将煙蒂撚滅在碗底,撐着桌子慢慢站起,轉過身,朝他們走過去,一直走到甜妹面前,“不早了,岑小姐還是先回去吧。”
甜妹愣了下,然後點點頭,“哦,對,我得走了。”
“她一個女孩子,晚上打車我不放心,我送她,你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陸宇舟冷冷地說。
甜妹一個勁兒地說不用,她能自己回去。
顧景衡沒跟他廢話,直接給小高撥去電話,響了兩聲,那邊接起,男人冷着臉,口氣不怎麽好,“把車開到玫瑰園這邊。”
小高差不多二十分鐘就到了,甜妹打過招呼,匆匆別過。
別墅裏恢複了死一般的沉寂,陸宇舟抄起沙發上的抱枕砸向他,卻被男人伸臂擋住,反手奪過來扔到地上,“女人都沒你麻煩。”說完又笑,“等我從山西回來,我們一塊去阿魯巴島,你不是一直想看加勒比海嘛。”
“我不去。”陸宇舟拒絕得幹脆。
顧景衡上前抱住他,把人推搡到沙發上,然後傾身壓住,陸宇舟激烈反抗,蹬腿掄胳膊,就是不肯好好躺着,還逮着男人的胳膊咬了一口,顧景衡看一眼那牙印,倒是笑了,“咬人挺厲害。”言畢用腿別住他,在對方唇上肆掠品嘗,陸宇舟甩頭想躲開,不想還是被得逞了。
“惡心死了!”他吼道。
顧景衡從欲望裏清醒過來,有點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我說你惡心!”
顧景衡懶得跟他吵,翻身坐起,冷靜了一會兒,“總有一天,你要把我折磨死。”
“那你還敢喜歡。”陸宇舟趕緊跳下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離得遠遠的,“我明天把那一千萬還你。”
“你留着用吧。”
陸宇舟不吭聲了。
顧景衡看着他,聲音裏含着困倦,“你要真想結婚,我們改天就去把證領了,領完了可別後悔。”
“騙子,到現在你還騙人。”陸宇舟瞪着他,“你那天跟你表弟說的那些話,我一字不落全聽見了,你根本就是在玩我。你和你媽合起夥來演戲,就演給我看。”
顧景衡眉頭跳了跳,燃起一支煙,卻沒吸,點上就給掐了,然後擡頭望着陸宇舟,“你最近是不是拍戲壓力有點大?”
言下之意,是說他最近神經過敏,對一切反應過大。
陸宇舟不睬他,拖着箱子就朝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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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