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好久不見(二)

陸宇舟迷迷糊糊地醒來,沒想到在這地方都能睡着,而且還做了個夢,他擡頭看了看快要滴完的吊瓶,想着再等五分鐘吧,就把護士喊來拔針。

大概是沒緩過那陣困勁兒,陸宇舟又閉眼眯了會兒,也就半分鐘的功夫,他猛地睜開眼睛,低頭瞧着身上多出來的男士大衣。

顧景衡把他的一切困惑作收進眼底,“好點了嗎?”

陸宇舟這才側頭看過去,悶不吭聲地點了下腦袋。

“我正好來這邊看個人。”

“哦……”語調悶悶的。

透明液體一點點輸盡,顧景衡喊護士過來幫他拔了針,親眼看着尖細針頭從纖瘦的血管裏拔出,然後被按上棉花球,陸宇舟很聽話地按着不動,想休息片刻就走。

兩人彼此無話,陸宇舟都快忘了以前是怎麽跟這人悶騷男交流的,過去的那些親昵動作顯然已經不合适了,他沉默好久,突然開口:“我看到娛樂新聞了,你現在都開始老牛吃嫩草了,那男孩好像才二十吧,你比人大了将近一輪。叫江遙舟對吧,我跟他現在在一個劇組,我認識他。”

他還跟以前似的喜歡一骨碌把話全說了,表達觀點時主觀性很強,喜歡自說自話,不給對方任何插話的機會。顧景衡靜靜地看着他,聽他不知疲倦地往下說。

“我昨天晚上吃壞肚子了,人家吃燒烤都沒事,我一吃就拉肚子,真無語。”

顧景衡沒說話,鋒利的下颌線緊緊繃着,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愛碎叨的中年婦女,陸宇舟從對視中敗下陣來,暗罵自己“愚蠢”。

陸宇舟拿開止血的棉花球,針眼處有一小小的暗紅色圓點,出血點早已凝固,“我得走了,回去還有事。”

顧景衡捏緊手上的保溫杯,骨節突起,顯然是用了勁兒,“我送你。”

“不用,我已經沒事兒了,能自己走,今天謝謝你和鄭昊了。”

“我正好要回公司,跟你那房子是一個方向。”

“真不用,你都發誓不再見我了,我不能破你的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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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衡笑了下,很快斂住,“反正順道。”說完把保溫杯塞到他手上。

陸宇舟擰開喝了些溫水,小鹿般的眼睛打量他幾眼,想把以前那頁翻過去,他擰好瓶蓋,組織好語言:“以前是我不懂事,說了好多難聽的話,我已經受到教訓了,咱倆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對他這番假情假意的話,顧景衡不置可否,漫不經心地乜了他一眼:“什麽教訓?”

陸宇舟生生把肚裏那句“我是不是被你封殺了”給咽下,換了句給彼此都能留點退路的話,“我好久沒接着戲了,一直都在家閑着,最近拍的網劇,還是我好不容易争取來的醬油角色,這樣不太好,感覺越活越沒勁兒了。”

顧景衡沒甩他,“走吧……”

“再接不着戲,我就不當演員了,回去考公務員,我上學時候就覺得那是個挺好的鐵飯碗。”

顧景衡了然地看着他,眼底像幽井,辨不出是否是生氣還是無奈,“咱倆不是能交心的關系,你考不考公務員用不着跟我說。”

陸宇舟不吭聲了,跟着他乘電梯下到負一樓停車場,坐到車上,還是處于緘默無話的狀态。

汽車穿過高架,開進擁嚷的老城區,陸宇舟看着打馬而過的市井人情,心裏漸漸松活了些,“我把你送我的那套房子給裝修了,明年就能搬進去,裝修費就花了好多,手上快沒錢了,總不能一直喝西北風吧。”

顧景衡淡聲道:“你從我媽那兒拿的一千萬都花完了?”

陸宇舟攥緊了拳頭,尊嚴只允許他低聲下氣到這一步,他嘆了聲氣:“你停車吧,我要下車。”

顧景衡卻帶了腳油門,語氣幹脆利落:“到現在還跟我耍心眼扮可憐,你接不着戲那是你自己的事,跑我這兒哭喪沒用。”

“就是你搞的鬼,傻子都能猜出來。”

顧景衡冷着臉:“我沒那閑工夫。”

“算了,跟你沒法交流了,停車吧。”

車速沒有停的意思,陸宇舟也不敢貿然跳車,窩着火照着豪車踹了兩腳,“你這人真奇怪,大老遠跑醫院來看我,完了也沒點表示,就帶了個破保溫杯,我想喝水到哪兒喝不着。”

顧景衡聽笑了,伸手擰了擰他的臉,口氣明顯帶着點寵溺:“怎麽到哪兒都想占點便宜啊。”

陸宇舟任他摸自己的臉,被揩油了,這下總可以提條件了吧,“你以後不要再逮着我這只小綿羊欺負了,我沒錢沒勢在娛樂圈混,已經很不容易了,再說我從沒想過紅透半邊天,我這人挺容易滿足的,就想拍拍戲掙點小錢。”

顧景衡覺得挺沒意思,被人當成惡棍兇徒這事簡直離譜透了,“我沒你想得那麽卑鄙。”

車子停在胡同口,陸宇舟一路跟街坊鄰居打招呼,人緣好得不行。

顧景衡走在他後面,兩人步入樓道,沿着樓梯一級一級地爬上去,他曾問過陸宇舟,為什麽公司不給租一個帶電梯的公寓,當時那人是這樣回的:“我喜歡熱鬧的地方,而且樓下的大包子特好吃。”

顧景衡随他進屋,屋內布局一如從前,只是陽臺上多了幾盆翠綠盆栽,從前擺在電視櫃旁的綠蘿也被挪了地方,長勢喜人。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就不留你吃飯了。”陸宇舟趕客地說。

顧景衡沒應他這話,直接往廚房走,一眼就瞧見垃圾桶內的外賣盒子,冰箱裏有幾塊冷凍的牛肉羊肉,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肉丸子,不見蔬菜,他關上冰箱門,“鑰匙給我,我出去買點菜。”

陸宇舟讨厭他這副關懷備至的樣子,別開臉,裝模作樣道:“勞您親自為我洗羹做飯,我這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還是不麻煩了。”

大概是受到了賽伯虎的影響,他現在說話喜歡情不自禁地整出點酸詞兒。

顧景衡皺起眉頭:“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陸宇舟搖頭,卻自顧轉了話茬,擡手指指自己接近太陽穴的地方,“我這兒也有顆痣,影響我形象嗎?”

“你這個得拿放大鏡看。”顧景衡笑,“好好待着,我一會兒就回來。”

陸宇舟讷讷地應了句:“随便你吧。”然後把鑰匙遞給他,是自己慣使的那把,另一把在過媽媽那裏。

顧景衡快去快回,拎了兩袋蔬菜和新鮮肉類,回家拿出一些做菜,剩下的塞進冰箱,陸宇舟也不看他,默默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

不多時,男人做好兩菜一湯喊他過來吃飯,他才趿着拖鞋坐到餐椅上,看了顧景衡一眼,“謝謝……”

顧景衡摘了圍裙随手挂到椅子上,也坐了下來,“外面的東西不幹淨,實在想偷懶,那就請個阿姨回來。”

“我不總在家,請阿姨太浪費了。”陸宇舟沒什麽食欲,動筷子嘗了幾口,味道确實不錯,“你廚藝真不錯。”

“在國外上學,不會做飯就得餓死。”

“你嫂子也會做啊?”他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顧景衡停箸愣了一秒,卻沒否認,“對,我和他輪着做。”

陸宇舟嚼着飯米粒,抽張紙擦了擦嘴,沒說什麽,繼續埋頭吃菜,最後忍不住問了出來:“你到底幾個意思啊?順道送我回家也就罷了,怎麽還在我家做上飯了?

別告訴我是因為看我可憐,我已經大半年沒戲拍了,你怎麽不早點可憐我?”

顧景衡看着他:“你說話能不帶刺嗎?”瞬間被搞得沒了吃飯的心情,男人抽了張紙巾擦拭嘴角,“冰箱裏還剩了點菜,明天你自己弄吧,走了。”

陸宇舟沒起身相送,又聽這人站在門口說道:“你這脾氣得改改,一般人還真受不了。”

陸宇舟不看他,用筷子戳着碗裏的米飯,“你為什麽沒跟穆洺在一起?不是說他要離婚了嘛。”

顧景衡停下來,“你知道原因。”

“你怕我詛咒你倆啊?那你可真想多了,我當時說的全是氣話,現在已經徹底想開了,絕對不會幹背後詛咒人的事兒。”

顧景衡聽他叨叨完,沒理會,換上鞋離開,開車回去的路上,電話又響了,他掃了眼屏幕,按下接聽,“什麽事?”

“我已經點完痣了,鄭秘書還說你也來醫院了,我沒見着你人,你現在在哪兒啊?我去找你吧。”

江遙舟說完特地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對方的動靜,他掃興卻體貼地表示,“顧先生你忙吧,我挂了。”

顧景衡忽然掉頭,憑着一股強烈意願,原路返回,他再次一級一級爬上三樓,敲門,陸宇舟打開門撐在門框上看他,像看一個怪物。

“我大白天整這一出,你說我是幾個意思?”他摸向陸宇舟的後頸,使了勁兒把人往懷裏帶,呼吸就擦在對方耳邊,“我有時候真想弄死你。”

陸宇舟與之對視,氣勢上一點不輸,“是我讓你神魂颠倒的意思嗎?”

顧景衡吻他嘴唇,擁着人往屋裏探進兩步,再騰出一只手關門,氣息交融間,陸宇舟扭頭甩開了,“你有病。”

顧景衡直接打橫把人抱起,扔到卧室的大床上,陸宇舟翻過身想踹他蛋,卻被對方大腿壓着大腿地限制住了行動。

“你發什麽瘋!”

顧景衡解開皮帶搭扣,像所有欲望中喪失理智的男人一樣,喉結重重滾了下,陸宇舟有點怕了,求饒似的低聲道:“我今天不舒服,很難受。”

顧景衡垂眸看着他,慢慢俯身銜住兩片唇瓣,舌尖一點一點地擠進,陸宇舟憋得喘不上氣,男人哄誘着他叫他張嘴。

“惡心死了。”陸宇舟猛地推他。

顧景衡有些清醒了,整個人從情欲漩渦裏抽離出來,只是垂眸盯着陸宇舟看,半晌才開口:“你不是喜歡錢嘛,我給你錢。”他俯身,用手背拍他的臉,故意以一種羞辱的口吻,“把褲子脫了,以後想拍什麽都行。”

陸宇舟氣得說不出話,自我冷靜了一會兒,“那我能拍你爹嗎?滾!”

顧景衡從他身上起開,扣好皮帶整理好衣服,眼神逐漸失去溫度,也隐約透出點不耐,“但凡你能學乖點,我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什麽叫乖?要我跟那姓穆的白蓮花和平相處?沒門,他不配跟我比。”

顧景衡不想把問題繞回到這些陳年舊事上,倚着玄關的木櫃抽完一支煙,他想今天諸事不宜,臨走時把鑰匙丢還給了陸宇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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