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杜威很吵鬧,杜威總惹麻煩,杜威氣人的時候從不打草稿。
可杜威消失過卻又回來了,這感覺竟是那樣好。
——
轉眼冬寒更甚,年關将至。
二貨的身體恢複了許多,平時沒有人幫助的時候,也能拄着拐杖下地走路了。
但是鄭洛萊依然三天兩頭的就往醫院跑,不知道是持續愧疚,還是為了別的緣由。
至少他會帶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所以杜威當然舉雙手歡迎。
這天亦然。
——
外面不知何時下了紛紛的大雪,讓人走到溫暖的屋子裏時,也帶了滿身的涼氣。
鄭洛萊一推門,便抱怨道:“這雪也厚了吧,車都開不進來。”
杜威正無聊的橫在那裏看着電視節目,聞聲側頭說:“你別不知足了!我還想到雪地裏玩呢,悶都悶死了。”
鄭洛萊放下外賣笑笑:“想出去?過幾天我帶你出去。”
杜威驚喜:“真的嗎?”
鄭洛萊點頭:“不過得找個合适的時候,萬一被你家裏人發現又要悲劇。”
杜威嘿嘿的樂:“反正下個跪喊幾聲萬歲,啥錯我爸媽都沒脾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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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瞅見流氓表情轉陰,趕緊轉移話題:“你給我帶啥好吃的了?
鄭洛萊拿出個方形盒子來說:“前天你不是說要吃必勝客。”
“快獻上來!”杜威占了便宜嘴也不閑着。
要是以前鄭洛萊一定會不客氣,可看過這小子要挂掉的慘樣,感覺相比之下還是活潑着犯賤比較好。
杜威漸漸恢複了胃口,抓起披薩就吃得油光滿面。
鄭洛萊問:“你家裏人怎麽不陪你?”
杜威說:“上班去了呗,我媽春節前大采購呢,晚上我哥才來。”
鄭洛萊哼道:“你哥對你還真好。”
杜威惡心兮兮的抛個媚眼:“羨慕不?”
鄭洛萊輕聲道:“羨慕。”
也不知道他羨慕什麽,反正講完房間裏就怪怪的安靜了幾秒。
杜威咳嗽了聲,忽然問道:“歐捷怎麽樣了?”
鄭洛萊說的好像和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判了九年。”
九年,出來已經快三十歲了。
人生最好的時光都沒了。
聽到這個杜威有點郁悶:“還不如當時不抓他,你們太狠心了……”
鄭洛萊和他三觀不同,懶得回答。
杜威忽然用沾滿芝士醬的爪子抓住他的手說:“我行動不方便,你去幫我看看他行不?”
鄭洛萊皺眉:“看什麽?”
杜威說:“幫我告訴他我一點都不恨他,都是場誤會,讓他好好表現,以後別再瞎沖動了,這樣劃不來啊。”
“……”鄭洛萊沉默片刻,轉而把手掙脫出來道:“你髒死了,這蹭的都是什麽啊。”
杜威不以為然:“好吃的,舔了就行。”
鄭洛萊頭上三道黑線,陰森森的把修長的手伸到他面前:“你怎麽不舔?”
“這有啥的!潔癖!”杜威腦子好像更壞了,竟然真的舔了他手指上的芝士一下,而後又狼吞虎咽的邊吃邊看電視,腮幫子弄的鼓鼓的。
鄭洛萊感覺全身都不太自在,馬上站起來洗蘋果去了。
——
監獄從來都不是什麽讓人舒服的地方,進去也許容易,但要想出來除非能夠登天。
特別是在這飄雪的冬日,那無情的鐵欄若是不小心觸到,簡直能粘掉快肉。
鄭洛萊在暖氣不足的探監室等了半天,才看到歐捷被兩個獄警帶進來。
經過這麽一折騰,他整個人更瘦弱了,大眼睛深陷到臉上看上去很滑稽,很難令旁觀者想象到這個人冷酷的內心。
不管自己怎麽無情的對待過他,鄭洛萊但凡意識到歐捷曾經差點奪去杜威的生命,就半眼都不願意多看。
“還來幹什麽,愧疚把我害成這樣?”歐捷低聲問。
鄭洛萊冷笑:“我愧疚什麽,你是自作孽不可活。”
歐捷顯然放不下自己的心魔:“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他氣得全身發抖。
鄭洛萊索性想把話講清楚:“我覺得你好像沒那麽天真,你相信我只見過你兩次就愛上了你?你以為你是天仙?”
歐捷低着頭沉默。
鄭洛萊又道:“就算我真的和你談戀愛,我有義務非管你的衣食住行不可?你以為你是我祖宗嗎?”
歐捷還是不吭聲。
鄭洛萊瞥着他講話無情無義:“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是個交易,不想讓交易停止就拿出吸引我的條件來,傷害一個無辜的小孩兒算什麽本事?!”
這都不是假話,歐捷難堪的扭過了頭。
“你要是真的愛我愛的死去活來,所以做了傻事,我倒是會有點于心不忍。”鄭洛萊面無表情:“你不過是不甘心失去享受的資格,所以你這麽做只能讓我惡心,你要是未成年,我不會碰你的,可你長得再怎麽小,都已經是法律上的完全人了,發生過關系怎麽樣,逢場做戲你知我知,裝什麽純情!”
歐捷表情扭曲的說:“這麽讨厭我,幹嗎還來?”
鄭洛萊不清不願的傳達:“杜威讓我來告訴你,他不記恨你,讓你以後好好過日子,這全都是一場誤會。”
歐捷擡起頭,用漆黑的眼睛盯着他:“是誤會嗎,我想聽你說,是誤會嗎?!”
鄭洛萊起身語氣輕松:“你想聽我就要說?哈哈。”
陰陽怪氣的笑完,他毫不留戀的就走出去了。
歐捷坐在那裏,用手使勁握着褲子,憤怒的幾乎要把薄薄的皮膚掐出血來。
——
怎麽什麽事都聽那家夥的,叫自己來傳話,還就真的來了。
腦筋不正常果然會傳染。
從監獄出來以後,鄭洛萊就這樣默默的自我鄙視一番,打算找個地方消遣一下,放松放松最近太緊繃的神經。
誰知道車子還沒開出兩百米,杜威電話就來了。
這二貨很激動:“怎麽樣你說了嗎?”
鄭洛萊道:“說了。”
杜威最怕別人恨自己讨厭自己,趕緊追問:“然後呢,他有沒有很感動,有沒有說要好好表現早點放出來?”
“有~~感動的都哭了,可後悔這麽做了~~”鄭洛萊笑着敷衍他。
杜威貌似松了口氣,轉而又來了精神:“你不是說要帶我出醫院玩嗎,大年初五我全家都要去看親戚,就我一人在醫院,保證萬無一失!”
鄭洛萊當時只是随便許諾的,聽了不禁頭疼道:“你想去哪兒?”
杜威說:“随便随便,熱鬧點就行。”
——
過年的時候大家幾乎都放假在家,平日裏熱鬧的地方必然門可羅雀。
聽到那詭異的條件之後,鄭洛萊東打聽西請教,最後不得已開車載着那二貨到了個對他而言非常詭異的場所。
杜威拄着拐杖從車裏掙紮着出來,瞅着面前的人山人海不禁迎風流淚:“好感動,終于見到活人了。”
鄭洛萊心想自己總是在病房出現,難道是鬼嗎?
正巧這個時候有個小姑娘牽着氣球經過,指着杜威大叫:“瘸子!”
她媽媽吓得趕緊捂住孩子的嘴,飛一樣的跑掉。
——
沒錯,鄭洛萊把杜威給拐到春節廟會來了。
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游客,還有傳統藝人小商小販,擠得水洩不通,拄着拐杖來回看要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可興奮的杜威跑的比正常人都快,跟個兔子似的蹦跶來蹦跶去,見什麽就想買什麽,聞什麽就想吃什麽,害鄭洛萊始終跟他保持兩三米的距離還嫌不夠遠。
——
瞅到畫糖人的,杜威跳過去說:“我也要個。”
一轉轉盤,轉到只烏龜。
老爺爺心靈手巧的畫出來用簽子支起遞給他。
杜威舉起又覺得不妥,伸手對鄭洛萊說:“拿着,正适合你。”
——
發現撈金魚的,杜威冒出頭來:“我也要魚。”
可笨手笨腳弄的紙網破了一個又一個。
杜威不爽,伸手狠狠抓住只就打算走掉。
老板感到被搶劫了,趕忙驚叫。
吓得杜威立刻把魚扔回去。
魚在水裏晃了晃,浮到水面上,很快便翻了肚皮。
——
看見漢裝表演的,杜威又掙紮到觀衆圈最中心。
錦衣絲帛,美麗非凡,他瞅着人家姑娘越來越樂。
等到花癡夠了,又大聲問表演者:“不是中國新年麽,你們穿和服啥意思,太不愛國了。”
——
遭遇算命先生,杜威還敢湊熱鬧。
先生說:“您寫三個字出來。”
杜威大筆一揮:漢堡包。
先生汗,算了會兒說:“您最近恐怕是莫名其妙惹到小人,不過也不要緊,多加提防便是。”
杜威搖頭:“不準不準,我再測一把。”
先生想擺脫他:“孩子,心要不誠,多算無用啊。”
杜威堅持:“我很誠。”
先生痛苦:“那您再寫三個字吧。”
杜威又寫:雞肉串。
先生沉默了很久,認真算說:“您若要成功不可靠祖上蔭蔽,男兒志在四方,需離家奮鬥。”
杜威笑:“我還想算。”
先生手抖:“孩子,小吃街往前在走三百米即有。”
——
……
……
——
如此這般,丢人現眼。
直到天黑下來,杜威才覺得累了,坐在面線店邊吹氣邊擺弄着買來的東西樂呵呵。
鄭洛萊煩惱的支着下巴瞅着他:“高興了吧?”
杜威恩了聲,往面線裏加了點火腿絲便低頭認真的吃起來。
鄭洛萊打掃他那些差不多都只吃了一口的小吃已經夠飽了,擡手看了看時間:“也該回去了,都七點了。”
老板娘見這兩個小夥子長得帥,特意殷勤的送來盤小菜,攀談說:“這就走啊,晚上有燈展呢。”
杜威猛的擡起頭來,看向鄭洛萊:“我想看花燈。”
鄭洛萊說:“你剛才不說走不動了嗎?”
“我是走不動了……”杜威愁眉苦臉的錘着酸痛的腿說:“可我還是想看。”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古詞裏面寫的賞燈時分多麽美好,可事實對于鄭洛萊而言,卻痛苦萬分。
因為杜威正毫無愧疚之感的被他背着,跟得了笑病一樣:“嘿嘿嘿,這樣真不錯,在古代你就是我家小厮,要背着少爺我……”
“再說我就把你扔在這兒。”鄭洛萊理智斷裂。
杜威趕緊閉嘴:“哎,真沒幽默感。”
他們兩個這樣當然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可看到杜威綁着繃帶的腿,也便明白緣由,沒再多加圍觀。
鄭洛萊還是挺怕他感冒的,輕聲問:“冷不冷?晚上氣溫低。”
“不冷,我送個你禮物。”杜威忽然從包裏摸出個招財貓的吊墜,用紅色的中國結系着,底下搖搖晃晃的木牌上赫然刻着流氓的姓名:“像你不?”
真不知道這家夥哪裏搞的,鄭洛萊哭笑不得:“你哪只眼睛看它像我?”
杜威毫不客氣,摟着他的脖頸就把招財貓拴在他黑色皮衣的扣子上:”兩只眼睛看都像,你不要太感動。”
感動個屁。
鄭洛萊腹诽。
他覺得自己大晚上背着個瘸子衣服上還挂了只怪貓,簡直二透了。
“謝謝你,帶我出來玩,今天真高興。”杜威意外的用正經的聲音說了句。
出過那麽大的事情,這家夥也沒怪過自己,好像被害的從死亡線上走了圈的人不是他。
現在聽到感謝,鄭洛萊也講不出心裏泛起的到底是什麽滋味。
至少,他其實是很願意跟杜威相處的。
他很願意,在不知不覺中,被他的快樂帶入未知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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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