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白清竹走後, 餘清越坐在床邊,看着餘故裏虛弱的模樣,想了很半天, 蹦跶着去隔壁的衛生間接了盆水, 順便踮起腳尖, 把餘故裏那條嫩黃色的毛巾拿了下來。
然而直到毛巾濕了水, 堆在盆裏成了一堆, 餘清越才發現毛巾太重了, 她廢了老大得勁,拎起來都難,根本擰不幹。
總不能把這麽重的毛巾濕噠噠的扔在餘故裏的頭上,那一定會更嚴重的,而且枕頭也會被她弄濕,餘故裏會更難受。
“媽媽……”餘清越下意識的喊了一聲,然而沒有人回應。
餘清越一條腿不方便,坐在地上,小手無措的動着,喊“媽媽”的時候, 目光有些迷茫。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再一次的湧了出來, 餘清越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盆子裏面掉, 甚至濺起了一顆顆的小水珠。
白清竹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餘清越這麽個模樣,抿着唇, 倔強的在看着水裏的倒影, 不停的在試圖把盆裏的毛巾拿起來。
她站在門口,也察覺到了自己眼眶微酸。
自從她和餘清越“認識”以後,餘清越在她面前表現的幾乎是太完美了。
完美到不像是一個五歲半的小朋友, 她差點都要忘記了,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有多敏感了。
餘清越每天都是高興的,每天都是朝氣滿滿的——在餘故裏忙的時候,她可以自己一個人坐在樓下的玩具區自己玩,不想玩玩具、又不願意去打擾餘故裏的時候,她就陪着妹妹坐在落地窗的前面,盯着外面一成不變的風景看。
每當遠處高樓大廈的霓虹燈變一個顏色,她就會歡呼一聲,和妹妹擊個掌,或者拍一拍妹妹的頭,自己就能樂呵上很半天。
乖巧到她都忘記了餘清越是一個多需要陪伴的孩子。
她所有的精神支柱,都源于餘故裏。
餘故裏好好的,她就好好的。
餘故裏一旦生病或是不見超過兩個小時以上,餘清越整個人都會很緊張,會不停的問“媽媽在哪”“媽媽還回來嗎”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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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久一點,餘清越就會着急的去找人。
聽得再多,都不如親眼看到一次。
白清竹眨了眨眼睛,走到了餘清越面前,抽出了餘故裏桌上的擦臉面巾,說道:“越越,毛巾太重了,我們都扭不幹——你用這個給媽媽貼在額頭上試一試,不過要記得,等它變的溫熱了之後,就要馬上換下一個。”
餘清越看着像是紙巾一樣的洗臉面巾,愣了愣,果然把手毫不猶豫的伸進了冷水裏,被涼水激的抽着冷氣将它浸在水裏泡了泡。
終于知道了自己可以做什麽的餘清越頓時高興了,用力的吸吸鼻子,蹲在地上,用膝蓋把眼睛蹭得通紅,卻也把眼淚都給抹掉了。
白清竹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看着她一遍遍不厭其煩的用小手摸着餘故裏的額頭,一察覺到有變的溫熱,就立刻把面巾丢在水裏,自己的手凍的通紅也毫不在意。
餘故裏睡夢中呢喃的說着什麽。
白清竹将手中的藥放在旁邊,從她腋下取出了體溫計。
三十八度六,高燒。
她隐約也能察覺出餘故裏生病的原因,一時之間忍不住抿了抿唇,心知自己大意了。
餘故裏前陣子忙着搬家之餘,還要照顧餘清越的生活起居,除此之外,又要勞心勞力的和上一個房東打官司,四處咨詢相關的案件,還要打起精神去應付工作。
這麽多天來,她幾乎沒有好好的休息過,前一天晚上忙完了一天的事情,第二天還要早起送餘清越上學。
驟然之間,搬家結束,餘清越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軌,腿傷逐漸痊愈,官司也塵埃落定,拿到了補償款……一切的壓力驟然消失,她身心輕松了,壓着的疾病頓時就爆發了,一下子燒成這樣,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可她還是疏忽了。
早知道……她應該再做的更好一些的。
白清竹捏了捏餘故裏因為發燒而顯得格外有些發燙的手。
“小餘。”白清竹喊她,“能聽到嗎?”
餘故裏睡的很熟,期間眉毛皺着,掙紮着似乎想要起來,可根本聽不到什麽聲音。
“媽媽剛睡醒的時候還叫我過的名字。”餘清越可憐巴巴的站了起來,挨在床邊,冰冰涼涼的小手抓着白清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專注的看着白清竹說:“她現在怎麽不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媽媽累了,需要休息。”白清竹摸了摸她的頭。
餘故裏眼底有淺淺淡淡的一層青黑色,幾乎圍繞着整個眼周,呼吸沉重且綿長,她見狀也就不再喊她了。
藥片肯定是吞不下去的了,但好在,白清竹照顧昏迷的病人很有一手,将藥片碾碎之後,捏着餘故裏的臉,就讓她的嘴巴張開了。
之後慢慢的用勺子盛水給她喂,反複了十幾次,杯子裏的水終于被餘故裏喝下去了一半。
似乎終于因為有了水的滋潤,餘故裏的表情看起來好了很多,眉毛也不再始終皺着了。
餘清越見狀也終于松了口氣,誇張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說道:“媽媽喝藥啦!”
“嗯。”白清竹笑着說道。
門突然被頂開了一條縫隙。
白清竹和餘清越一起看過去,就看到妹妹正用嘴巴叼着餘清越的小書包,尾巴不停的旋轉着,頭也在餘清越身邊拱來拱去。
白清竹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睡着的餘故裏,想了想說道:“今天我送你去幼兒園,可以嗎?”
餘清越越過白清竹的箭頭,看了一會兒餘故裏,內心掙紮着,但還是點了點頭說:“……好。”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白清竹給她拿小皮筋綁辮子的模樣,小手抓着自己的衣服,看上去很緊張。
路上,餘清越一路上都罕見的沒有笑着鬧一路。
這對于已經習慣了吵吵鬧鬧卻充滿了生機的清晨的白清竹來說……多少有些陌生了。
她看着餘清越乖乖吃包子喝豆漿的模樣,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待會給你送到幼兒園之後,我會跟老師說,中午睡覺之前,讓她給我打個視頻電話,讓你看一看媽媽。”
餘清越蔫蔫的表情終于亮起了一瞬,閃着光說:“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白清竹笑道。
正巧到了校門口,白清竹當着餘清越的面兒把這件事情鄭重的和幼兒園老師說了一下。
幼兒園的老師表示十分理解,還摸了摸餘清越的頭,嘆息着說道:“以前越越媽媽也生病過一次,當時是另外一個人送越越來的幼兒園,結果那次越越說什麽都不肯上課,哭到發燒,實在是不行,沒多久又被接回去了。”
“那次是溪溪姨姨送越越來的,越越記得。”餘清越小聲說,“媽媽那次也生病的好嚴重,只有一個人在家裏,越越不舍得媽媽一個人在家。”
“那你這次就舍得啦?”幼兒園老師笑着說。
“因為越越長大了。”餘清越滿臉認真的說:“媽媽說越越長大了,不能總是這麽任性了,再說了,家裏還有姨姨呢,姨姨比越越厲害,姨姨還是醫生,姨姨還說中午可以讓我和媽媽打視頻電話……”
說了一大串,餘清越臉上沉重的表情終于放松了一些,“所以越越當然放心啦!姨姨可比越越厲害多啦,肯定能照顧好媽媽噠!”
白清竹有些愕然。
她從沒想過,自己在餘清越心裏的地位……甚至超過了盛溪?
這個認知讓她幾乎有些受寵若驚,她看着餘清越滿臉都是信賴的小臉,穩了穩情緒才說:“越越也很棒。”
餘清越終于沖她露出了早上以來的第一個笑臉。
上課時間快要到了,老師抱着餘清越進了班級。
白清竹站在窗戶外盯着看了一會兒,見餘清越的确沒什麽異常,這才離開了幼兒園。
走之前,她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刻她心想,孩子真是一個神奇的物種。
明明沒有相處多久,可就是……讓人已經割舍不下,想到她可能會哭,就覺得心裏會很難受。
當初送餘清越上幼兒園的時候,餘故裏也會跟大多數孩子家長一樣,躲在教室外面偷偷的哭嗎?
這個問題如果餘故裏不說……那她就只能從餘故裏的朋友圈偷看了。
她只是抱着可能有的心态往下翻了翻,沒想到還真讓她翻到了。
【餘故裏:哈哈哈哈哈人類幼崽上學的第一天,就因為同班的小朋友哭鬧太吵結果把人給揍了,結果被她揍的小朋友哭的更大聲了,聽見那個小朋友哭的其他幼崽也跟着嚎的更起勁兒了,聽見幼崽哭的撕心裂肺的爹媽們在幼兒園外面也跟着哭的更熱鬧了——這可實在是別開生面的一天啊!一輩子可能也就能看到這一回了!】
配圖:一群哭的嗷嗷叫的q版幼崽,和一群同樣哭的撕心裂肺的家長們。
白清竹:“……”
床上的人終于掙紮着睜開了眼睛,意外的發現屋裏的光線并不是太過于刺眼,迷迷糊糊愣了一會兒,才注意到了旁邊的白清竹說道:“你……”
“先喝口水。”白清竹剛聽見餘故裏說的第一個字,就知道她嗓子情況大約不太樂觀,皺着眉說道:“潤一潤再說話,我就在這不走,不用着急。”
餘故裏點點頭,撐着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她自己的胳膊都有點發抖。
也真是的,年紀越大越不能生病——這要是擱她初高中的時候,別說是發燒了,就算是肺炎前一天她都還照樣跑了八百米呢。
餘故裏打趣自己的話被白清竹聽到了。
聞言白清竹涼嗖嗖的說道:“是啊,結果普通的一個小發燒硬是拖成了肺炎,差點進icu,出來之後還成了慢性支氣管炎,一到冬天就咳得撕心裂肺的——這些年,慢性氣管炎養好了?”
餘故裏一口水沒來得及吞下去就咳得撕心裂肺的,活見鬼一樣的看着白清竹說:“你怎麽知道的?!”
白清竹神色複雜的說道:“因為當年,是我送你去的醫院。”
餘故裏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發現,她似乎真的想不起來,當年是誰送她去的醫院了。
她只記得她拿了冠軍後在領獎臺上暈倒,緊接着醒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在醫院了。
那時候,身邊有父母、有盛溪、還有幾個熱心的、帶着禮物來看她的同學……還有誰呢?
似乎是有一個應該很重要的人的。
可她完全想不起來,好像也真的缺失了一環什麽很重要的東西,整個腦海當中都有短暫的空白。
見她愣愣的捧着水杯,白清竹用兩根手指拖着杯子的底部往上頂了頂,說道:“再喝兩口,然後把藥吃了,鞏固一下,免得晚上再燒起來。”
餘故裏愣愣的看着手心的幾片藥丸,感覺自己現在還是頭重腳輕的,“用去醫院看一下嗎?”
“想去也可以,但開的無非也就是這些藥,退燒,消炎。”白清竹說道:“你是累到了,只能好好養着休息,這種積勞累計的病來的快、去的慢,燒好之後,有你咳的。”
餘故裏委屈巴巴的張張嘴,“是那種發燒嗎?”
白清竹居然也能聽懂她說的是哪種發燒,十分無奈的點點頭說,“是啊,是那種發燒。”
所以她回來的時候,還順路捎回來了一瓶枇杷糖漿。
這東西止咳的功效比絕大多數西藥好用,從前餘故裏喝這個也最有用,餘家幾乎常年都準備着一瓶。
餘故裏頓時蔫兒了,捧着水杯說道:“那我這段時間多喝點水,說不定能少咳嗽一段時間……”
有些發燒可能會引起惡心、嘔吐,頭疼、身上疼,但是往往燒退了,症狀也就沒有了,再難受也就是那兩天的事情,最多睡個兩天,會比較沒精神。
但是有些發燒,會引起後續幾乎能長達半個多月的咳嗽,而且很容易反複,還會流鼻涕,流鼻血……怎一個慘字了得。
甚至是會咳到腦漿都快溢出來,上面頭疼,中間嗓子疼,下面腹肌疼的那種。
很不幸的,她怕是會成為後者。
想到這裏,餘故裏噸噸噸的又喝了一杯水,還順便打了個飽嗝兒。
白清竹聽見那一聲小嗝兒樂了。
餘故裏打完嗝兒之後果然吧唧了一下嘴巴,又順了順胸脯,滿臉舒服的模樣。
和從前……簡直是一模一樣。
過了會兒,餘故裏摸着躍到了床上的妹妹的狗頭,安撫了一下妹妹的小情緒,突然察覺到她似乎忘記了什麽吵吵鬧鬧的東西。
然後餘故裏一頓,瞪着眼睛環繞了室內一圈,發現真的少了個小喇叭。
餘故裏說道:“越越呢?!”
白清竹看着餘故裏眼睛瞪的溜圓的模樣,深深的沉默了。
連女兒都能忘記,第一時間反而去摸了妹妹的狗頭,溫聲安撫了好一會……
她一定是因為燒糊塗了。
不能怪她。
作者有話要說: 越崽:麻?
留言的小天使還是戳九個小紅包,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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