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白清竹聽着這童真無暇的話, 一時之間不知道究竟該不該昧着良心說假話。
然後她覺得,還是不能诓騙無辜的小孩子。
所以白清竹笑了笑,同樣壓低聲音, 看着那邊玩手指的餘清越, 半真半假的說:“我沒有做噩夢, 只是剛到一個新地方, 換了新床之後有點認床, 還有點害怕,所以要抱着一個大人睡覺。”
餘清越眨巴眨巴大眼睛,濃密的睫毛像是個小蒲扇一樣, 長而卷。
白清竹柔和了聲音, “所以我想抱着你媽媽睡, 但是我不想讓她知道我這麽大的人了還害怕黑,所以你不要告訴她, 可以嗎?”
餘清越特別仗義的點點頭,脖子上被擠出一圈小肥肉, “當然可以!”
餘清越腆着紅嘟嘟的小臉兒, “那我們以後是不是就是有共同秘密的好朋友了?”
“當然。”白清竹點頭, “好朋友晚安, 該閉上眼睛睡覺了,已經很晚了。”
餘清越樂着閉上了眼睛。
她其實早就很困了,強撐着和白清竹說話那會兒雖然提着神,但眼睛根本不聽使喚的想閉上,這回聽見白清竹讓她睡覺,沒一會兒就睡熟過去了。
白清竹小心往下滑了點,随後側過了身。
屋裏沒開燈,只能透出點清冷的月光。小區內安靜的很, 卻時不時的能聽到相隔很遠之外的雜音,狗叫聲、貓叫聲……甚至于馬路上疾馳而過,或是喇叭聲,都在這一刻似乎顯得極為明顯。
與此同時,她的心跳聲也伴随着餘故裏響在她耳邊的呼吸聲更為清晰,她甚至能感受到餘故裏在呼吸時噴灑在她皮膚上的每一絲熱風。
半晌,白清竹一手撐着床,小心翼翼的用鼻尖在餘故裏的臉頰蹭了蹭。
然後她重新躺回去,低聲說:“晚安。”
餘故裏嘴巴動了動,抿了抿,睡的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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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餘故裏坐在床上,看着用屁股在床上蹦迪的餘清越陷入了呆滞。
餘清越玩的挺高興——她一腦袋的頭發經過一宿的糟蹋後,成功炸了毛,十分嚣張的撐起了一個極其詭異的造型。見餘故裏坐起來之後就愣在那,餘清越好奇的回頭看了眼,爬到餘故裏面前,歪着頭問:“媽媽你怎麽了?”
“——沒什麽。”餘故裏失神的說。
真是見了鬼了。
昨晚她想等到白清竹過來了再睡,誰知道迷迷糊糊的就這麽睡着了。
睡着了就算了,她剛閉上眼的時候,心裏默念的是就眯十分鐘就醒……結果一睜開眼,天都大亮了。
也不光如此,昨晚上她好像做了一整宿的夢。
夢裏她簡直像是個剛嘗到葷腥的急色鬼,在夢裏一直纏着一個人要親親,從早親到晚,從睜眼親到睡前。不光如此,她一開始還只是和夢裏的那個人嘴巴碰嘴巴,誰知道越到後來越過分……一直到她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她是被枕頭上的一片濕意給弄醒來的。
睜眼一看,一灘口水。
于是乎餘故裏就愣到了現在,開始認真反思了一下她這人生二十多年,這春夢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她察覺對白清竹有那麽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之後就來的這麽放肆。
密碼鎖被打開的滴滴聲響起,餘故裏在床上,聽到了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的走到了次卧。
白清竹身上還穿着出門的打扮,手裏拎着早餐,見她已經醒了,愣了愣才說道:“起來了?去洗漱吃飯吧。”
“呀呼!”餘清越瞬間從床上蹦起來,雙眼放光的說:“姨姨越越要吃胡辣湯……我還要小油條和糖包包!”
“都給你買了。”白清竹的聲音飄遠了點,人應該已經到了廚房,“去洗漱一下,待會我給你梳頭。”
“好哦!”餘清越遠遠的歡呼了一聲,扭身要穿衣服。
她人小腿又不方便,衣服穿的磕磕絆絆的,剛拿到手的時候,就看了很長時間。
餘故裏還跟個傻子一樣愣愣的在那坐着。
餘清越突然看了她一眼,十分嚴肅的說:“媽媽,我好像有事情忘記和你說了。”
餘故裏腦子壓根沒在線,聞言只是條件反射的問:“什麽事?”
“但是越越一下子想不起來了。”餘清越撓了撓頭,“是什麽事情呢……”
“想不起來就算了。”餘故裏一頓,“你先去吃飯吧,我……”
她看了眼顏色深了一塊的枕頭,沉默幾秒後,說:“……我跟你一起去洗漱。”
而後她順帶撈起枕頭,打算丢到陽臺上曬一天,再換一個新的枕套來。
她抱着枕頭出去的時候,白清竹正巧擺好了桌。
餘故裏看着桌上的碗筷,莫名其妙生出了一種一家三口的感覺……她連忙晃晃頭,撇見白清竹臉上還帶着口罩沒摘下來,愣了愣說:“你口罩忘記摘了。”
白清竹起身的動作頓了頓,無奈的笑了一聲,伸手将口罩摘了。
然後餘故裏就清晰的看到了白清竹那張臉上一個紅印子——一個不算是太大的牙齒印。
而那塊的皮膚,不光紅,還隐隐約約有點發青。
她捏着枕頭的手頓時更緊了。
白清竹無奈的把口罩卷卷塞到了外套口袋裏,回身脫外套,一邊說:“你昨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餘故裏倒吸一口氣,心想家裏這麽大的位置她能鑽到哪條縫裏。
白清竹回過頭說:“這都是正常的,快去洗漱吧,冬天的飯涼得快。”
話音未落,餘清越拖着石膏風一般的蹦到了桌面上,劉海還往下滴着水,就已經急不可待的把爪子伸向了面前不遠處的肉包子,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想吃油條的渴望。
餘故裏覺得自己簡直像是飄進衛生間的。
她手裏還抱着那個枕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就一個念頭:她簡直是不用活了!!
然而生活還要繼續。
餘故裏捧着涼水堅強的洗了臉,鼓足勇氣走了出去,坐下之後,強裝鎮定的說:“太不好意思了,我不記得我晚上做噩夢了……那什麽,你用買點藥擦擦嗎?”
“已經買過了。”白清竹笑了笑,“趁你剛才洗漱的時候已經塗過藥了,你咬的不重,不用擔心,下午這印子就消了。”
餘故裏幹巴巴的撕了根油條,又幹巴巴的點點頭,“是、是嗎……”
白清竹笑着又‘嗯’了一聲,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好像并沒有要跟她計較的樣子。
餘故裏咬油條的手一頓,心裏又莫名其妙的生出了點酸澀來——她這麽不在乎自己做噩夢咬了她一口,是不是因為她以前也經常這麽被人咬啊?
餘清越吞下嘴巴裏的最後一口肉包子,顧着小圓臉,嘆息着說道:“媽媽你可真是的,這個喜歡抱着人家亂親的毛病可真是一點都沒變,以前還就是白天親一下,現在就連晚上都要這個樣子了。今天幸虧是姨姨在這裏,要不是姨姨在這裏,倒黴的被你一口把臉給咬腫的人可就是越越了……”
餘清越又抓了一個比她手都大的肉包子,‘啊嗚’一口咬出餡兒,含糊不清的說:“姨姨可真是犧牲好大哦。”
餘故裏磨了磨牙,心想這小棉襖它透風透得有點過分厲害了。
“姨姨不介意。”白清竹笑了笑,給越越夾了兩根鹹菜,“吃點菜,一直吃肉包會膩味。”
越越伸出爪子就一口又塞進了嘴裏,眼睛都笑彎了。
“你是今天去看望長輩嗎?”餘故裏道。
因為晚上有事情要做準備,所以一整天的時間匆匆的就過去了。
她來的時候忘記買紅包了,又和白清竹開着車去商場買了個紅包,來回耽誤了不少時間,才準備好要送的東西。
只是這麽一折騰,時間眼看着就距離同學聚會不遠了,但是白清竹卻還慢悠悠的一點都不着急,家裏沒有什麽看望長輩帶的禮品,不知道白清竹要什麽時候去。
白清竹點點頭,似乎是出了餘故裏在想什麽,說道:“我晚點去一趟。只是和她見個面,聊兩句,不會待很久,我經常回來,這次過來也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樣,所以不用帶什麽禮物,她老人家也不喜歡這個,我就沒有準備。”
“那難怪了。”餘故裏恍然大悟,“那和我媽媽不太一樣,她雖然每次都說不要給她帶東西、不要給她帶東西的,但其實每次收到禮物的時候都很高興,誰送給她的她都喜歡。”
白清竹頓了頓,說:“什麽禮物都喜歡?”
“嗯。”餘故裏笑了笑,“我媽經常會參加學校組織的下鄉工作,動辄就是半年一年的,她又很有孩子緣,鄉下的孩子們都很喜歡也敬重她,每次都會給她寄禮物,哪怕寄給她的是大山裏的一片樹葉标本都能讓她捧着高興半天。”
“是嗎。”白清竹若有所思的說。
餘故裏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說:“不對,我說岔了,也不是什麽禮物都喜歡。比起價格,她更在乎心意……超過百元以上的東西她就很少會要了,因為她的禮物大多都是學生送給她的,最貴的也就是教師節的那次,她們班的所有學生給她送了九十九朵康乃馨。”
白清竹并沒有問為什麽九十九朵康乃馨還要全班同學湊錢。
大約那是餘故裏的母親教導過的鄉村的孩子們。
而她也甚至不用想,都知道餘故裏的母親一定會一個個的,再把那些錢退回給孩子們。
貧困山區的孩子們攢點錢不容易,何況要給她買到九十九朵康乃馨組成的花束,不知道又要跨越幾座高山前往不知多元的城鎮上去。
這件事情她記得,是因為曾經餘故裏和她說過。
餘故裏和她說,她媽媽是一個很柔軟的人,她後來把那束康乃馨做成了永生花,又送給了班裏每一個孩子一顆永生向日葵,請了專業的攝像師拍照,自費洗了四十七張大合照,分給了她教導過的每一個孩子。
所以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後來會發展成那樣。
明明那時候她也是個孩子,卻沒有換到餘故裏母親的一丁點心軟。
“阿姨是個好老師。”白清竹微笑了一下,回避了餘故裏的視線。
餘故裏沒察覺到,甚至還有些雀躍的蹦跶着走。
三人已經到了停車場,餘故裏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只在白清竹車庫看到過一眼的那輛車——保時捷718。
她只能大致區分出這系列的車型,因為曾經她接過一個現代的商稿,甲方什麽都沒要求,就一定要718這系列的車型,餘故裏參考了很久,這才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平心而論,這系列的車不算太貴,一百萬也就封頂了……但是一百萬……
在普羅市這個小地方,已經足夠到達讓其他車都不敢挨邊的程度了。
就哪怕是在S市那個地方,幾十萬的車可能常見,但上百萬還随随便便開上路的……也不多。
昨天她們來的時候,只有一個車屁股對着她,她又要帶越越,又要拿行李,就沒顧得上多看,後來到這的時候,天就已經黑了,白清竹去停車,她去占位置……也沒想到要去看車。
這下看到一向擁擠的停車場卻全都不約而同的在那輛車周圍空出來的一片位置……餘故裏遲疑的停了一下腳步。
“要不……”餘故裏停了一下,說:“我們還是打車去吧?”
“為什麽要打車?”白清竹看了她一眼說:“你坐出租會暈車。”
餘故裏想到這裏到酒店将近四十分鐘的路程,腦袋都忍不住耷拉下來了,“這輛車有點太誇張了……”
白清竹給餘故裏打開了門,拍拍她肩膀讓她進去。
于是餘故裏就被拍到了副駕駛上。
白清竹勾着唇先笑了笑,才說道:“這輛不是什麽很惹眼的牌子,比較低調……是前些年我父親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平時會租出去,已經很久沒開過了,也不是現下時興的車型,開這輛送你,只是為了不惹眼,又不讓人輕視你罷了。”
餘故裏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參加個同學會而已,為什麽還要……”
“這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屬于高中校園的同學會了,小餘。”白清竹的神色甚至是柔和的:“去的人,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不是誰都和你一樣,能憑借着自己的實力不去上班,不需要看任何人臉色,就能自己養得起孩子、過得好日子,還買的起房子的。我沒有在這群人當中打聽到除了你之外還有什麽很有才幹的人,所以這場聚會,要麽就是一個風平浪靜的普通婚禮,要麽,就會是一個……”
她頓了頓,似乎在想什麽形容詞。
餘故裏下意識的問了句,“會是什麽?”
“會是一個聚集了一群在公司、在社會上壓抑許久,要靠這場同學會貶低他人,擡高自己的惹事精。”白清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尤其是從前在學校本身就處于風暴中心的人,更會是這些人争相招惹諷刺的對象。”
“我不在乎的。”餘故裏很認真的說。
她微博好歹一百多萬的粉絲……暫且不算那些僵屍粉,日常點贊也能有一兩萬,如果不是打廣告,而是她自己發了一些分享生活的事情,點贊數會更高。
同樣的,評論也會更多——而在這些評論當中,少不了會有負面評論,甚至是極為惡意的,她這一路走來見的多了,根本沒工夫去搭理,因為她有太多需要做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不在乎。”白清竹抿抿唇,“可沒有人在面對相熟的人的極大的惡意之下,還能毫無影響的。小餘,在有些地方,當一個人過于優秀、過于耀眼,對那些不甘平庸卻又無力改變,最後只能自甘堕落,非要拉着別人下地獄共沉淪的人而言,你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餘故裏幾乎是下意識的抓住了白清竹的手。
白清竹擡眼看她,某種的冷意看的餘故裏目光一縮,手卻更加用力了。
餘故裏說:“你以前不是說你只跟着荊瀾姐參加過這種同學聚會嗎?”
白清竹嘆了口氣,反着捏了捏餘故裏的手,笑了笑說:“我也很意外,這個世界這麽大,偏偏在荊瀾的那場同學聚會上,我遇到了不少高中的‘老同學’。”
作者有話要說: 是甜文是甜文是甜文是甜文。
奇怪,為什麽你們總覺得我會虐(抱頭)
這一章其實按照原本的內容預估字數是快一萬字來着,但是寫不動了,爪子好累,明天見嗚嗚嗚。
(不過這一章也很粗長就對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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