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為什麽會讓我碰上你?

過了中午,霧竟散了。浈獻王那根平日剔牙用的手指,僵硬地躺在陽光底下。斷口的血已幹涸,手指幹黑成連蒼蠅都不屑一顧的悚狀。

因失了剔牙工具,浈獻王比一般痛失手指的人還要痛苦上一倍。蘭崇琰給蘭漸蘇和夙隐憂的這個威脅,成功驅散他們這段時日來的安逸。

屋內光線昏暗,夙隐憂站在門口低着頭,一只手呈拳狀打在梁柱上。

蘭漸蘇攥着那封信,沉默地坐在窗邊。

浈獻王應該早就回到浈幽,不該在京城裏。可若他回到浈幽,根基未穩的新帝不可能冒然前去抓人。

他應該是在回浈幽的路上被抓走的。

靜閑雪沒保護好浈獻王麽?還是說,靜閑雪也出了意外?

蘭漸蘇不住和自己說不可能。以靜閑雪的武功,絕不會輕易敗降。

但不管是出了什麽差錯,發生什麽意外,浈獻王的生死,現在是掌控在蘭崇琰手上了。

“我想好了,回京一趟,我去救父王出來。你待在這裏,蘭崇琰不敢把你怎麽樣的。”聽了長久時間的屋外鳥鳴,夙隐憂半啞的嗓音響起。

夙隐憂并沒打算讓蘭漸蘇跟着回京。在他眼裏,蘭漸蘇是跟蘭崇琰争奪皇位的死敵,是蘭崇琰存在世上最大的威脅。如果蘭漸蘇落到蘭崇琰手上,蘭崇琰一定不會放過他。所以夙隐憂想保護好蘭漸蘇。他沒能保護好自己的父王,不能再保護不好這個弟弟。

蘭漸蘇明面上沒回應夙隐憂,心底已有打算。

蘭崇琰現在變得不像個人。夙隐憂去冒險,只是給他多一個籌碼。蘭漸蘇早晚還是得去的。

蘭漸蘇只是在猶豫,在懷疑。

在懷疑這根手指的真假,在懷疑蘭崇琰的虛實。所以他什麽話都不說,也不輕舉妄動。

屋外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僧人又來了,這次送上的是一柄銀白的長劍。

這把劍劍身薄得像紙,蘭漸蘇一眼認出,是靜閑雪的劍。

靜閑雪的劍從不離身。她說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跟人砍價砍到老板想追殺她的劍,因此此劍對她來說具有非凡的意義。

太陽光打在窗棂上,劍身的寒光刺得蘭漸蘇雙目生痛。

盯着靜閑雪的劍,蘭漸蘇心中的那個懷疑,突然被打散了。什麽疑思都不剩。他不是解開了謎團,而是放棄理智地深思。

就像子女被綁匪綁架,父母前期理智地考慮是要報警還是交贖金,在接連收到威脅後,理智被打毀,意識不清地将所有家産掏出來給綁匪打去,也不管綁匪最後會不會放人,手上到底有沒有肉票。

蘭漸蘇雖沒慌張到極點,可他清楚明白一點,蘭崇琰并不是普通的綁匪,他還有一個身份,是皇帝。

夙隐憂從他沉寂下去的眼神中讀到了什麽,大步上來抓着他的手:“漸蘇!”他只喊蘭漸蘇的名字,沒說其他的。但把蘭漸蘇的手抓得很緊,好像怕這只手會突然脫出去,人便不見了似的。

蘭漸蘇擡手揉了下眉頭,想笑卻笑不出來:“我逃不掉的。”這話不必蘭崇琰說,他便替他說了。

他算是看開了,大沣皇室是他命裏的劫。他越是想躲,這個劫,就越要纏上他。他母親未完的宿命,讓他這一世拿來繼承。先帝死了,新帝仍不會放過他。

誰叫他是樓桑國最後的活人。

“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夙隐憂的眼淚突然湧出來,他将蘭漸蘇的手牢牢緊抓,抓出紅印。他嘴唇顫抖地說道,“即使……即使你真的要離開我,你去哪裏都可以,就是不能回到京城去!”

蘭漸蘇靜靜默着,任夙隐憂的淚水打在自己手臂上。

夙隐憂抱住他,急切地說:“漸蘇,我們再想其他方法好嗎?你不要回去,我們會有其他方法的。不然……不然我們先回浈幽?只要回到浈幽……”後頸忽地一陣刺痛,夙隐憂的話語斷在喉中。

蘭漸蘇将銀針從夙隐憂的後頸中抽出來,夙隐憂的身子癱倒在他手上。他抱着昏倒的夙隐憂,放到榻上。最後看了夙隐憂一眼,轉過身去。

這步子沒走遠,又停下來了。

“漸蘇……!”夙隐憂使盡渾身力氣,沖破麻意将眼睛睜開,然而身體依然動彈不得。他從喉嚨中發出微弱的聲音,所有情緒飽含在通紅的雙眼裏。

蘭漸蘇走回榻邊,蹲下身。他握住夙隐憂的手,臉上展出一個笑。笑得溫暖,不夾雜半點苦澀:“不要哭。”他說,“你不要把這個當作生離死別,只是短暫的分開。像白天你在屋裏,我在外面游玩一樣。你信我,我會回來見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不會很久。”

夙隐憂不聽蘭漸蘇的話。他在哭,不斷地哭。他啞着嗓子,一遍一遍微弱地喊:“蘭漸蘇……蘭漸蘇……!”

花無親自送蘭漸蘇下山。除非跟着山上的僧人走,否則沒人能找到下山或上山的路。

下山這段路相當長,長到蘭漸蘇中途生了三次快要反悔的心。

只差一段路便到山門口。一路無話的花無,停下腳步,問蘭漸蘇:“施主,你當真決定了嗎?”

他沒頭沒腦來這麽一句,蘭漸蘇稍愣了一愣。前面沒有交流,他也弄不明白花無此刻問的是“當真決定回京了嗎”,還是“當真決定揣着兩個大饅頭上路”。

直到花無又說:“若施主當真決定離開極樂巅,花無便再勸不得什麽。”

蘭漸蘇這才弄清他真正想問的問題。

望着眼前已不剩幾裏的山路,蘭漸蘇噎了一肚子的話。他不想走,也不想做任何決定。放着逍遙的日子不過,跑回去送死,誰樂意?但是——

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該面對的命,無論怎麽去逃避,怎麽去欺騙自己,最終都要面對。”

他前世怕考試怕得要死,考試還是會來。考砸了怕挨打怕得要死,離家出走,在外面流連,回家還是要挨一頓拖鞋。

先帝是玉清笙逃不過的人,而蘭崇琰這個人,也是他逃不過的人。

他生母有她的命,而這個是他的命。

花無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說:“施主與令慈,果真十分相似。”

蘭漸蘇疑道:“哦?你原是知道,玉清笙是我母親?”

花無緩緩閉了一下眼。

花無會知道他的身世,蘭漸蘇并不奇怪。那幾面鏡子就在天機室裏。

他沒表現得十分驚訝,反而頗有趣味地笑道:“欸,花大師,你和我母親有什麽故事沒?”

花無淺聲一笑。

光這淺聲一笑,就把蘭漸蘇吓沒了。要知道他在極樂巅待了這麽久,就沒見花無有過什麽正常人類的反應。

如今,花無竟笑了,因為他的母親。

他老娘果真不是一般人。

“他日有緣,貧僧再說與施主聽。”

蘭漸蘇頗是失落地說:“也不知這個他日,會是何日了。”

“若有緣分,終會相見,無緣,不必強求。”又一次說完這些緣分不緣分的話,花無從衣袖裏取出一個雕镂松紋的盒子:“請施主收下這個盒子。”

蘭漸蘇懵懵地接過這個來路不明的盒子:“這是什麽?”

花無道:“這裏面裝着的,是施主的一顆善心。施主要好好保留。”

出家人說話總是帶着哲學色彩。一方面來說是好事,因世上擁有哲學內涵的人終究太少,需要有哲學的人不斷創造哲理。一方面來說叫人頭疼,因哲理實在是有太多種解法,蘭漸蘇不明白花無口中的哲理到底是哪一層面的意思。

他放棄詢問花無說的話到底有何內涵,若是問了,他只會收獲更多內涵不明的哲理。他于是掰起手中的盒子,可無論他怎麽使勁,怎麽用力,那盒子都紋絲不動。

“怎麽打不開?”他問花無。

花無道:“若與你說,‘非到萬不得已,千萬別打開’,施主指不準還是會不聽話,提前将它打開。為确保萬無一失,貧僧索性給它施了法,等施主真正覺得到了時機的時候,便能将它打開了。”

花無的解答雖不再是屁話,但聽來十分沒用。蘭漸蘇唯有呆去半晌,把盒子收進懷裏。

他不等花無,大步下山去,朝花無揮揮手:“回吧,別送了。”

花無靜立在山階上,又是一聲,餘音脫得長長的,阿彌陀佛。

出了極樂巅山門,行不足五裏,蘭漸蘇看見老太監那張熟悉的臉。他身後跟着一輛馬車,七八個護衛。

老太監兜着手,傅一層厚粉的臉,擰出谄媚奸滑的笑:“二爺,您終于是來了。奴才在這兒等了您好些日子了。”

雖蘭漸蘇與田馮結仇深,對田馮就像對不懂人性的牲畜一樣厭惡,但不可否認,田馮福氣的長相,比老太監看起來順眼得多。

蘭漸蘇打了個大呵欠,面對老太監這不讨喜的妖怪似的相貌,提不出半點好臉色。他閃開老太監直接上馬車,靠在車內廂壁上,打算一覺睡過去。

老太監撇撇嘴,冷哼一聲,也上了馬車,催趕還歇着的車夫道:“還愣着做什麽?回京啊。”

一路颠簸,馬車行的都是崎岖的路。蘭漸蘇壓根睡不着。張眼又是老太監那張老臉,看得心情煩悶。

回京城的路太遠了,不說話,悶也悶得緊。

蘭漸蘇于是問:“田馮呢?太——皇上身邊跟着的狗不該是田馮麽?他人哪去了?”他沒思念田馮的意思,純粹是好奇。

蘭漸蘇的話并不好聽,言下之意指老太監也是皇上身邊的一條狗。可老太監這類話已經聽慣,也有非常清晰的自我認知,便沒抓着字眼生氣。

只是,他臉色忽然鄙夷起來,仿佛是因為聽到“田馮”這兩個字。他連着冷笑三聲,似誇又不是誇地說:“田大人他智勇雙全,文韬武略,膽識過人。如此奇才,怎能屈居在朝中為臣?皇上為了卻他想為國效忠、做出一番功績的心願,派他去抵禦南國倭賊了。”

蘭漸蘇吃了個驚。

田馮想做內閣大臣想得快瘋了,沒想到蘭崇琰居然派他去南邊打仗。

蘭崇琰真有本事。蘭漸蘇在心裏說。

機關算盡的田馮,居然會在他親手扶起來的蘭崇琰這裏跌倒。

當初蘭崇琰回京以後,田馮便擁護他登基為帝。突然遭受背叛的清和妃,還未反應過局勢動變之實,就讓田馮以“企圖謀害皇上”的罪名,賜了一杯毒酒。

她給先後端過一杯毒酒,最終自己也死于一杯毒酒,也算是因果循環,終有其報。

田馮助蘭崇琰繼位,替他掃清朝中絕大多數的阻礙,還給他報了私仇。其功之大,頂掉沈評綠當個丞相綽綽有餘。

誰知當他以為能完全掌控蘭崇琰這個“胸無點墨”的小皇帝時,便被蘭崇琰當頭一擊。

他在朝中逼蘭崇琰予他重職,口口聲聲說是想為大沣做出一番功績。

不想,蘭崇琰過河拆橋的速度,比他鏟除異黨的速度還快。便即順水推舟,命他領兵出去打仗,好好為大沣“做出一番功績”。

田馮大為震怒,要反。可朝上竟無一人幫護他。

田馮懵了,田馮傻了。

他怎會知道,蘭崇琰在他得意忘形的那段日子裏,已在朝中迅速建立屬于自己的親信機構,而那些傾于田馮的黨羽,亦接連受到蘭崇琰的打壓和警告。

田馮的集團在朝中尚未紮實地建立起來,就被蘭崇琰打得神形俱散。

田馮那心眼子,在朝中能攪點風雲出來,到軍中唯有吃癟的份。況且,軍中亦不可能沒有蘭崇琰的眼線。

想在朝廷裏只手遮天、呼風喚雨的夢,田馮只得揣到沙場上,叫鐵蹄踏碎。

到京城,已過五日。

蘭漸蘇的神思逐漸從極樂巅上收回來,認清他回到京城的這個事實。

京城的景還和以往一樣,不起什麽變化。城北新建了兩座高閣,東郊荒地正在新起一座寶宮。城裏城外,熱熱鬧鬧。穿銀甲的守将圍了一圈在城門外,城牆上的旗幟換上新的年號——元懾。

因看的人心境不同,分明棗泥味兒還是從前的棗泥味兒、鼓樓還是從前的鼓樓,蘭漸蘇卻總覺得,這個地方,沒有從前好看、親切。

自然他的感覺,也并不全出于心境,尚有一部分現實所致。聽聞京城的房價,一年內漲了三分之一。

蘭漸蘇以為他回京以後,就要被關進大牢。畢竟身上還挂着“朝廷反賊”這個枷鎖,這個牢不去坐,也說不過去。

在馬車上的時候,他已做好充分的熱身運動,想來在霧氣重重的極樂巅上所練出來的體質,已能應對牢裏的濕氣。而那每日以素饅頭度日練出來的胃,定能容納牢中馊飯。他心中有充分的信心能戰勝地牢陰景。

下馬車以後,眼前卻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宅子。

蘭漸蘇傻了傻眼,轉身問老太監:“這什麽地方?”

老太監答非所問:“二爺請先歇息吧,奴才等告退。”

蘭漸蘇喊了老太監兩聲,他們卻跟沒聽見似,匆匆轉身離去。将大門關鎖上。

宅子很大,三進三出的格局。有一片大花園,花園裏一面能泛舟小游的湖泊。

宅子裏已置有家丁、婢子、婆子。只是他們都只埋頭幹自己的活兒,蘭漸蘇問他們什麽,他們都不說。

蘭崇琰搞什麽鬼?

蘭漸蘇愈發不懂蘭崇琰究竟想做什麽。到底是要殺他,要逼他當走狗,還是要好好折磨他?

如何都猜想不透蘭崇琰的心思,蘭漸蘇随便推了一間房的房門進去,倒頭躺在床上,疲憊地睡去。

他做了很不好的一場夢,夢見浈獻王變成鬼來找他。夢見浈獻王擡起斷掉五根手指的手掌,和他說沒了手指好苦,塞滿牙齒的食物渣滓都剔不出來。蘭漸蘇勸他不然改用牙簽,被他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愣是說沒有感情的工具,哪有有血有肉的手指來得好用?蘭漸蘇覺得憋屈又郁悶。

蘭漸蘇夢見靜閑雪。靜閑雪沒了随身佩戴的武器,出門工作只有被同行搶生意、被仇家暴揍的份。蘭漸蘇勸她要不然別幹了,拿餘錢享受安逸人生。她說京郊大宅物業費太貴,不幹了會付不起。蘭漸蘇覺得現實太殘酷,每個人都想實現財務自由,在奔往自由的道路上卻格外艱辛。

這些夢一個比一個稀奇古怪,一個比一個壓抑。渾渾噩噩睡到大半夜,一身涼汗,蘭漸蘇驚醒了。

屋內沒燭火,他喉嚨發幹,下床摸黑尋水壺。摸到案幾上的青花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忽見窗前站着一個正在翻書的人影,他吓一大跳。

仔仔細細看了兩眼,蘭漸蘇方看清,那身穿融進夜色的黑衣的人,是蘭崇琰。

蘭崇琰正在窗旁借着月亮的亮光看書。年少不知眼睛寶貴,等哪天眼睛近視了,估計要為此痛哭流涕。

可蘭漸蘇已無心思去關心蘭崇琰如何對待自己的雙眼,他只是在想,這人,為什麽在這裏?為什麽在這裏看書?

應是察覺到蘭漸蘇透過黑暗凝望着他,蘭崇琰擡起眼,僅被月光照明的那半張臉,沒什麽激動神态地盯着被夜色籠住的蘭漸蘇:“你醒了?”

“你怎麽會在這兒?”蘭漸蘇下意識問。

“這是朕賞賜給你的宅子,朕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蘭漸蘇耳朵一刺。他覺得他得适應蘭崇琰說“朕”這個字。

揉了揉眼睛,蘭漸蘇不再說話,将倒在杯子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喉嚨的幹渴,終于稍稍緩解。

蘭崇琰放下書,從櫃子裏取出火折子。他來到案幾前,坐在蘭漸蘇對面。

點亮案上的蠟燭,一團黃黃的幽光亮在二人中間。

二人面面相觑,一言不發,誰也沒躲着誰的眼神,誰也沒覺得看着對方不說話有多尴尬。

“朕曾說過,你會心甘情願跟朕走。”蘭崇琰吹熄火折子上冒出來的火花,臉上淺淡的笑意,像是藏壓在心底的,那對能掌控世間萬物的滿足。

蘭漸蘇現在出現在這裏,就是蘭崇琰的勝利。無論他采用什麽手段。

蘭漸蘇不想和他講什麽大道理,也不想對蘭崇琰說的這番話做什麽打擊和辯駁。他将茶杯放在桌上,道:“別說其他廢話了,我人已經來了。浈獻王和靜閑雪呢?你把他們怎樣了?”

桌上的茶杯并不只有一個,可蘭崇琰非是要拿起蘭漸蘇喝過的那個杯子,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

“你想見他們?”

“你不是廢話嗎?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回到這裏?”

蘭崇琰飲盡一杯茶,神情淡淡的:“你在這裏乖乖的,聽我的話。我就能讓他們平安。”

蘭漸蘇道:“我不信你這些話,我要見他們,确認他們的生死。”

“朕不答應。”他盯着蘭漸蘇的眼,道,“若是你知道他們被關押在何處,你會不去救他們嗎?”

蘭漸蘇靜默地看着蘭崇琰的這雙眼,這個眼神。

視線逐漸從蘭崇琰臉上錯開,蘭漸蘇的目光不知看向何處。他安靜了良晌,陡地,唇便洩出聲笑。

蘭崇琰問他:“你笑什麽?”

蘭漸蘇兀自又笑了兩聲,他擡起頭,帶着那終于泛了苦澀的笑:“蘭崇琰,我仔細想想,我也沒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但是為什麽,”他眉一蹙,“為什麽老天會讓我碰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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