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偶遇

“你聽說了嗎?那大将軍今日午時游街示衆。”

“啊呸,什麽大将軍,明明就是叛國賊。”

蘇安悅摸不着頭腦,她跟着兩人身後,與他們一同走着,順帶聽聽他們說話。

“走,我們去看看,這種叛國賊,幸好被發現了,不然我們還被蒙在鼓裏。”

“就是啊,什麽打了勝仗,明明就是與敵國商量好了的。”

“虧老子以前那麽崇拜他們,想想就覺得惡心。”

那人狠狠的啐了一口,蘇安悅這下聽明白了。

在見到自己被賜了白绫時,蘇安悅內心其實沒有太大的波動。

可面前的一幕,讓她忍不住咬緊牙關,手握拳頭。

她的父親母親身穿白色囚服,頭發淩亂,臉色發白,頭上是那些人丢的爛菜葉。

他們的手被困住,無法動彈,赤着腳站在囚車上。

這是冬天,雪花紛飛,囚車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他們的雙腳已凍紅,雙腳戴着腳鐐,連動一下都是問題。

蘇安悅沖了上去,她想去摸一摸父親的手,想去撫去母親臉上的髒東西,母親向來是最愛美的。

可她摸不着。

明明近在咫尺,怎麽就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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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淚珠從蘇安悅的臉頰落下,她歇斯底裏地哭喊,可無人能聽見。

蘇安悅不能動了,她站在原地,想要挪動去追父親母親,可怎麽也挪不動。

她不知道為什麽,她用力掙紮,可是掙紮不開。

她的身體仿佛不是她的,可她的耳朵還能聽見,她的眼睛還能看見。

她聽見耳邊是對父親母親的斥罵與不屑,她看見眼前是父母親備受折磨,遭受着非人待遇。

她掙紮了。

可是沒有用。

蘇安悅覺得眼淚已經留幹了,聲音已經嘶啞。

她無聲地落淚。

渾身力氣已經消耗殆盡,再次睜眼,她處在宮中床上。

後背發涼,蘇安悅看着暖春在面前忙來忙去,她愣了神。

夢真實的不像夢,像真真切切發生過一樣。

洗漱完後蘇安悅回憶起細節,找了紙和筆,将身邊人都遣開。

她将門窗關上,又看了看周圍,等确認了身邊沒有其他人,這才坐在桌前。

當上皇後的那女人與她有交情。

那時的她好似失去了希望,不再反抗,定是受了很大的打擊。

當時的西市很繁華,繁華到不像庶民住的地方。

天氣,那時是冬天。

離現在還有一段時間,蘇安悅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今年發生的事。

但她記得,在後宮與她有交情的人好像還沒有出現。

紙上的墨沾在蘇安悅的手上,她有些恍惚,全然沒有注意,又用手抹了抹臉頰,臉頰上黑一塊白一塊。

蹲在房梁上的女暗衛在小本本上寫:皇後娘娘畫畫,将墨弄到了臉上。

她離得遠,看見桌上有張紙,而紙上的東西,她看的模模糊糊,只能看清一個輪廓,似乎是一幅畫。

蘇安悅在寫東西,只是她的字實在是醜,又因為着急害怕忘記,一寫起來就寫的比較亂。

将所有東西都記下來蘇安悅這才松了口氣。

她其實不太相信自己做的這個夢,只是昨日的話本子上描述的預知,和她今日遇見的預知實在是太像了。

蘇安悅将寫的東西疊了疊,看哪都覺得不安全,她幹脆将紙藏在袖子中。

“代桃,我們去藏書閣。”蘇安悅出門,四處望了望,找了代桃。

她決定還是去藏書閣看看,這件事超出她的接受範圍了。

藏書閣的書中說不定能找到類似的事情。

“好。”代桃擦了擦手。

她追上去。

藏書閣不遠,就是天氣實在熱,沒走多久就身上就出汗了。

代桃跟着在後,她氣喘籲籲。可這回蘇安悅沒有注意到她跟不上,反倒一個勁地往前走。

代桃眼神微動,她喘了口氣,追了上去。

“主子今日怎麽想要去藏書閣看看了?”代桃問。

今日是暖春去伺候的換洗,她在外面待着,搞不清狀态也正常。

“想去看看。”蘇安悅雖然着急,卻還是回了代桃。

她想了想,腳步慢了下來。

如果那人現在就在後宮,說不定正盯着她,她不能慌,她必須要慢下來。

這麽長的時間,不急于一時。

蘇安悅長呼一口氣,她握緊袖子中藏的紙。

“對了,代桃,今日不是輪到你早上伺候了嗎?”蘇安悅不知為何就想起這件事,她問。

平日裏早上一般是暖春和代桃輪着來。

她記得昨日早上暖春還跟她抱怨了許久,今日怎麽又是暖春呢,代桃因為昨日的事不高興了?

蘇安悅停了下來,她一雙眸子認真盯着代桃。

代桃有才情,也有幾分傲氣,這她是知道的。

所以平日裏她顧及到這點,不會讓代桃丢了面子,也很照顧她。

可近些日子,代桃很奇怪。

總是望着某個地方發呆,見到她眼神總是閃閃躲躲。

以前不見她這樣。

蘇安悅突然停下,代桃心慌了慌,她低下頭,“主子,代桃與暖春換了一天。”

“為何換?你不舒服嗎?”蘇安悅嚴肅起來,她追問。

“嗯……嗯,有一點點不舒服,不過已經沒事了。”

代桃眼神閃躲,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眸子。

隔着這道劉海,蘇安悅仿佛看不大清代桃了。

她們面前像隔了一道橫溝,蘇安悅夠不着,代桃不斷往後退。

代桃很小就在将軍府,她們幾乎是一起長大的。

只是後來代桃被母親送去學東西,而她與暖春一同練武,就分開了幾年。

只是時間也不長,後來回府了她們關系還是同以前那樣好。

可現在蘇安悅發現,好像不一樣了。

“昨日太醫給你開的藥喝了吧?”蘇安悅臉色緩和,也不再那麽咄咄逼人,她關心地問。

到底還是陪着自己長大的,蘇安悅沒忍心吓她。

“代桃已經喝了,多謝主子恩賜。”代桃見逃過一劫,往後退了一步,規規矩矩行了禮。

“那便好。”蘇安悅說完,慢了下來,繼續往藏書閣走。

見蘇安悅走遠了,代桃松了口氣,她手掌心已全是汗。

藏書閣坐北朝南,采光很好,太陽照着紅漆門,周圍湖水水波粼粼。

蘇安悅內心焦急,可站在藏書閣面前心卻意外平靜下來,她這才發現,原來藏書閣也是有名字的。

牌匾上寫着“文謹閣”三個大字,筆跡入木三分,跌宕遒麗。

她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趙鶴洲是個愛讀書的,但他卻沒怎麽來過文謹閣。

蘇安悅不愛書,可她覺得這是一個理應打掃幹淨的地方。

只是因為皇帝的不重視,宮人們打掃起來也不用心,文謹閣的灰塵很厚。

推開門進去,厚重的灰塵迎面而來,蘇安悅捂住鼻子扇了扇。

書上蓋着厚厚的灰塵,湊近去看,已經有一股淡淡的黴味。

蘇安悅此行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她拿了文謹閣的書單子,找了又找,看了又看。

一目十行下來,竟沒發現些什麽記錄奇聞異事的書冊。

“代桃,你也來找找。”

蘇安悅先前沒有跟代桃說她來文謹閣是作何事,現在一個人實在是找不到,将代桃喊了來,讓她也幫忙尋找。

代桃應聲過來,接過另一本冊子翻了翻,沒多久她将冊子遞到蘇安悅面前。

“主子,這是不是您要找的書?”代桃指了指書的一角。

那一角所處位置偏僻,與其餘的字間隔不一樣,讓人一眼就能看見。

蘇安悅看了看書名,點了點頭,她也不敢确認,只說:“先找來看看,說不定就是了。”

蘇安悅接過書,尋了個角落,毫無形象蹲在地上翻看。

翻了翻,她心中也有數,便将書給代桃,讓她放回原處。

代桃熟練地找到地方,放好書後兩人才一同回去。

走到半道上卻撞見了趙瑞洲。

趙瑞洲本想躲開,只是蘇安悅已經看到了他,他想躲也躲不掉。

支支吾吾地向蘇安悅問好,趙瑞洲就想走。

文謹閣雖說與她寝宮不遠,卻是在後宮的角落中了,平時一般不會有人經過。

今日她一來,後腳就撞見了趙瑞洲。

随意聊了兩句,蘇安悅若有所思,将路讓給了趙瑞洲。

聽到這話,趙瑞洲卻沒有走,他望着代桃,指了指蘇安悅,又指了指自己的臉頰,這才肯走。

代桃笑着點點頭,卻沒有任何動靜。

趙瑞洲本身就不是來幹什麽好事,撞上蘇安悅他這會兒心虛得很。

見代桃點頭,還以為代桃理解到他的意思了。

“皇嫂那我就先行一步了。”他與蘇安悅告退,卻是一步三回頭,像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一回頭,對上的卻是蘇安悅的笑容,吓得猛一哆嗦,快步往前走不敢再回頭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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