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衛東,玉珠最近怎麽都沒來家裏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徐母坐在門檻邊擇菜,問一旁拿着錘子敲敲打打修理桌椅的兒子。

徐衛西也在堂屋裏做作業,聽到徐母的話,她的嘴巴先張了張。見到徐衛東投過來的眼刀子,她立馬乖覺地閉嘴,埋頭繼續寫自己的作業了。

徐衛東拿錘子在一個椅角敲了下,頭沒擡說:“沒什麽,我們挺好的,您別擔心。”

徐母還想問些什麽,見兒子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猶豫了下,還是什麽都沒問,年輕人的事情是應該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徐母拿着菜籃子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就去了後廚。

這時,大門外有人在喊:“衛東大兄弟在家嗎?”

問完這句,那人見大門是虛掩着的,就直接推門進來了。來人穿一身綠色的制服,扶着的自行車上挂着很多報紙和信件。

“老四哥,有什麽事嗎?先進來坐坐喝杯茶吧。”徐衛東客氣地對鎮郵局工作的徐老四招呼道。

徐老四說:“茶我就不喝了,還趕着去別處送信呢。鎮上有你的電話,那人說十二點還要打來的,你掐掐時間先去等着吧。”

竟然有人給他打長途電話?徐衛東很是意外,問:“電話是哪裏打來的?”

徐老四覺得他問得莫名其妙,“當然是中州廠的了。”

徐衛東一聽中州廠就明白了,可能是廠裏的領導催他回去上班,又或者是有其他工作上的事情要交代。

“謝謝老四哥了。”現在已經十點多了,徐衛東拿起外套穿上了,打算早點去鎮上,順道再給韓玉珠買點東西。

徐老四離開徐家後,忽然想起來了,打電話的是個女的,剛才忘了和徐衛東說這點。他轉頭一想,男女又有何關系,同事就不能有女的嗎?

徐衛東到了鎮郵局後,不過坐了幾分鐘,明明還不到十二點,電話就提前打來了,他自工作人員手邊接過話筒。

“喂,我是徐衛東。”

他說完這句,那邊一時沒有聲音,徐衛東正要看看電話是不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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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已經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徐衛東,我是馮茗。”

徐衛東突然覺得手上的電話燙手無比,他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萬一讓玉珠知道了……他完全不敢想。

“徐衛東,你怎麽不說話?”那頭傳來女孩子不解的聲音。

徐衛東清了清嗓子,“你是有什麽事情嗎?”

“你這話問得好奇怪,好似我出了什麽事情才能給你打電話。”

“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你從中州打電話過來,不會只是找我聊天吧?”

徐衛東問完這句後,那頭反常地沉默了下來,徐衛東頭皮一麻,難道真讓他猜中了?

郵局外,小姐妹挽着韓玉珠的手說:“玉珠,謝謝你陪我來郵局辦事。我爸給我寄了一筆錢,我今天就得取出來了。”

韓玉珠笑着說:“反正我也沒事幹,閑着也是閑着。”

小姐妹問:“你還沒和徐衛東和好啊?”

韓玉珠聽了沒說話,笑容沉寂下來了。

小姐妹停下腳步,認真道:“我看你們的樣子也是散不了的。趁他還給你臺階,你還是趕緊下吧。不然臺階沒了,你不是還要自己走下來?”

韓玉珠聽了這話,心裏莫名凄涼。她勉強笑笑說:“別談我的事了,我們還是先把你的正事辦好。”

兩個女孩子走進郵局裏面,小姐妹去櫃臺領了那種填寫的表格,要填一些私密信息。韓玉珠不好再跟着,自找了一個角落坐下。轉頭,看到最裏面電話臺那裏有一個男人莫名眼熟。

徐衛東本來想告訴馮茗,自己快結婚了。他和馮茗算是朋友,分享這個喜訊也不算唐突。

他的話還沒說出口,馮茗已經說:“我的哮喘又犯了,差點死掉了,好難受。”

徐衛東心裏一緊,忍不住關心:“你現在怎麽樣了?”

馮茗說:“已經出院回家了,但還是不舒服。”

徐衛東那句“我要結婚了”的話就說不出口了,總不能刺激別人的病情。他說:“那你好好休養,要聽醫生的話,按時吃藥。”

馮茗聽徐衛東的話語終于有了溫度,不像剛才冷冰冰,心裏略感熨帖。

她又找了徐衛東說了一些閑話,她笑着問:“你今年怎麽在老家那裏待了這麽長時間?以前,你拼命到大年三十都要堅守在工廠。”

不知想起什麽,徐衛東笑了一下,然後低下頭看自己的鞋子,說:“因為我媽想我在家再多待一陣子。”

馮茗還想多說些話,徐衛東已經道:“馮茗,你是不是該休息了?”

那頭的馮茗可能是愣了下,然後說:“好像是有點累了。”

徐衛東對她說:“我回中州後,請你吃飯,我有話對你說。”

馮茗的聲音略帶愉悅:“嗯,那等你回中州再聊。”

徐衛東挂了電話,長長松了一口氣,什麽時候起接個馮茗的電話比跑十圈還累。

他暗自盤算着,今天的事還是不能讓韓玉珠知道,幸好他來的一路上沒有遇到熟人。

一轉身,看見身後人,徐衛東好似一扇玻璃皲裂了。

“玉珠,你聽我解釋,我不知道打來電話的是她。”徐衛東拉着韓玉珠的手,追在她身後解釋。

韓玉珠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以為她是有事情,才和她聊了幾句。我想告訴她我要結婚了,但是她又生病了。”

韓玉珠聽到這兒,猛地停住了腳步,她冷笑一聲:“你總有這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都聽見了,他說他留在老家是為了他媽,他甚至都不敢讓他的心上人知道有其他人的存在。多麽可笑,她這個未婚妻竟像個見不得人的第三者!

徐衛東被她說得一愣,一秒後,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大力拖着她走。

“你發什麽瘋?”韓玉珠驚叫。

徐衛東像個煞神,沒有感情地說:“我們現在就去領證。”

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像開玩笑,韓玉珠就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韓玉珠被他跳脫的思維驚到了:“幹嘛要領證?”

徐衛東認真解釋:“既然我的話你不信,那法律上的證書你總該會信。”

說完,他又來拉韓玉珠的手,韓玉珠連忙閃躲開,伸手一擋,讓徐衛東別再靠近。

韓玉珠冷靜說:“的确,我以前是很想嫁給你。但是,你總和你的白月光情人糾纏不清。”

“我不是……”徐衛東皺眉開口,顯然非常不認同韓玉珠單方面斷章取義的話。

“你不用解釋了,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韓玉珠低下頭道:“你們總斷不清,我怕,即使将來我們結婚,我還要擔心你是不是還在悄悄喜歡她。”

徐衛東頹然無力,極為疲憊:“你要怎麽才相信,我已經不喜歡她了。”

韓玉珠沒有回答,她看了一眼難受又委屈的徐衛東,強壓下心裏的不忍,無情地扭頭道:“就這樣吧,你再找別的好姑娘結婚吧。”

徐衛東看着韓玉珠轉身走了,他伸手想挽留她,伸出去的手最後還是收回來捏成拳。

“衛東,你去哪兒了?怎麽這個樣子?”徐母看着外出一趟回來就滿臉蒼白的兒子,擔憂問道。

“媽,”徐衛東喊了一聲,然後極為艱難道:“玉珠和我分手了。”

徐母身子一震,有點站不穩。

她了解兒子的個性,天大的事情他都獨自承擔,不會讓家人操心。他現在這麽說,兩人就是真結束了,挽留都挽留不回的那種。

徐母反而嘆了一口氣,安慰道:“緣分是強求不來的,你們大約是沒有做夫妻的緣分。”

徐衛東喉結滾動了一下說:“我有點累了,去後面休息了。”

“你去吧。”看着兒子離開的背影,徐母才敢目露擔憂。

徐衛東才坐在自己床邊脫了鞋,徐衛西就悄悄溜進來了,她問:“哥,你真跟嫂,跟那誰分了?”

徐衛東說:“你沒事,就出去。”

徐衛西像是鼓起天大的勇氣說:“你寶貝的那張照片,其實不是韓玉珠弄髒的,而是我不小心掉在水坑上的。”

徐衛東聽後,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徐衛西還想再仔細觀察下,就聽到徐衛東說:“說完了,就出去。”

徐衛西只能失望地離開了,她不解,他們倆不就是為了這張照片吵架嗎?怎麽她都幫韓玉珠辟謠了,她哥哥的臉上連一絲欣喜都沒有?

徐衛東躺在自己的床上,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心裏像被人挖空了。

他和玉珠第一次見面應該是他回來的那天,他沒看見她的臉,只能聽見她的聲音,柔柔弱弱的。雖然幫他撿了橘子,但是他還是不喜歡被這麽多男的追在屁股後的女孩子。

再就是相親那天,第一眼看到了她的正臉,那是真漂亮,漂亮到他一想到這麽個美人能嫁給他,他心裏有自己都無法隐瞞的暗喜。

第二眼,心卻涼了。人長得再美,若是生活不檢點,他時刻擔心頭上多頂帽子,這樣的日子還怎麽過下去。再看到她在長輩面前被誇,矜持乖巧,嬌滴滴,他心裏更氣了,矯揉造作,偏偏揭發不得。

母親問他對這姑娘感覺如何,他知道母親應該是滿意,但他像終于能呼吸般說:“以後別找這樣的了。”母親再問哪樣的,他就不肯多說了。

不知是否母親以為他不喜此類美麗嬌弱的,他相看姑娘再難遇見能瞧的了,更覺第一個是珍玉寶珠的美,男人這點惡劣的色//欲之腹,他也免不了俗。偶爾會有,如果她婚前能同那些野男人斷得幹幹淨淨,他是不是能閉一只眼的念頭,想完他自己都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那日在豆花館,他如何不知這是她設計的“偶遇”。雖然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這個習慣,但是他還是願意相信她一次。滑稽的是,她還在找“下家”。

他堅信她是自己的,那種篤定他也覺得莫名。特別是上天像是不斷制造機會,把她推向他的身邊,他自然欣然接受。兩人走到一起,如同水到渠成。

可笑的是,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握時,她輕易就踢他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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