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陸與臣路過公共休息大廳時遇見了塔尼雅,她正跺着腳站在門口試圖将自己冬季鬥篷上的積雪拍打下來,看見陸與臣,她似乎很驚訝地停下了動作,年輕了十歲的少女面容因為寒冷而看不出血色,但是此刻卻染上了一絲淡淡的紅暈,她有些不自然地撩了撩頭發:“哦,隊長,你——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

正在替自己系鬥篷的黑發黑眸少年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将目光停留在她修長的頸脖上,那裏有一枚刻意被留上的吻痕。

“……我想奧伊的話是正确的,塔尼雅,”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溫和地說,“我們确實應該離元素學院的學生遠一些。”

“呃,他不是。”塔尼雅下意識地搖搖頭,幾秒之後仿佛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于是低聲咒罵了一句該死的,紅發少女随手從袍子口袋裏拿出縮齡藥劑喝了一口,臉上的紅暈變得更加明顯了,她笑得很神秘:“我發誓他不是元素學院的學生,那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陸與臣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與她擦肩而過:“我出去走走。”

“這個學校也有宵禁的。”塔尼雅驚訝地回頭看着隊長的背影叫到。

“很顯然,既然打算出去走走,那麽我就不會在乎。”懶懶地背對着少女擺了擺手,推開聖院塔樓的大門,白天傍晚下個不停的大雪到夜晚還好已經變成了細細的雪粒,周圍很靜,難得沒有風。陸與臣下意識地想摸出自己慣用的匕首,帶着白色手套的手摸到空虛的匕首套之後,這才想起那個匕首已經在白天被扣壓在了羅潔莉莎教授那裏,而他很顯然還沒來得及找機會拿回來。

他甚至忘記了這回事。

他不想承認那是因為哪怕是跟堯在一起多呆一分鐘也會讓他覺得十分難過。

他忘不了在底塔時那個夜晚黑暗中的該死的吻——他甚至不能安慰自己“就當被狗咬了”,因為是他主動去吻了那個男人。

……而且還試圖用舌頭撬開他的牙關。

……哦,得了吧陸與臣同志,放過你自己,真是夠了。陸隊長煩躁地扒了下頭發,嘟囔着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前進。

淩晨的校園很靜,白天熱鬧非凡充滿了打鬧嬉戲的走廊在黑夜裏才真正顯露出它的古老氣息,淡紅色的影子被拉伸投在青石磚上——費爾戈列夜晚的自然光源不如白天一樣光亮,也不同于地球的月亮,它總是泛着幽幽的紅光。

整個走廊只留下了陸與臣一個人的腳步聲。

陸隊長開始後悔,即使沒有帶上塔尼雅,他也應該帶上那只只會撒嬌打滾的虎斑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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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的,他就發現,那只只會撒嬌打滾的虎斑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有智商的。

因為它正确選擇了溫暖幹燥的壁爐和柔軟的白色地毯,而不是屁颠颠地跟着自己來校醫室——圍觀那個傳說中“可能會死”的元素學院學生。

又或者說——

沾滿血腥的病房中,三只白色蜥蜴類生物從正在撕咬的屍體上擡起頭并沖僵立在醫務室門口的東方少年熱情地露出獠牙,展開蝙蝠一樣的白色翅膀時,它尖銳的爪子上還勾着一顆人類心髒。

又或者說,大半夜的不睡覺,深夜跑來觀賞午夜場的《侏羅紀公園》。

陸與臣與白色大蜥蜴瞪視片刻,一陣麻酥的寒意猛地竄上他的後背。

離自己最近的大蜥蜴呲牙,發出尖銳類似嬰兒啼哭的聲音。緊接着,另外兩只也開始凄厲地叫了起來。它們顯然對活生生的生物的興趣更勝于面前那個已經被分屍得差不多的屍體,收起白色的翅膀,第一個發出嘶叫的白色蜥蜴猛地沖陸與臣撲了過來!

這些生物快得就像是電影裏的“迅猛龍”,成人等高的個子異常靈活地繞過一地狼藉,就連長長的、長着鱗片的尾巴也沒能阻礙它們的動作!幾乎是踉跄着後退半步,陸與臣轉身開始狂奔起來。

他已經不想嘗試着跳起來抓住一些牆壁上的凸起裝飾以躲避撕咬——那玩意長着翅膀,如果那東西不是純裝飾用的,三米多高對于它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如果西莫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摁着那個小男孩的腦袋塞進那些蜥蜴留着哈喇子腥臭的大嘴裏!陸與臣狠狠地咒罵着,偏身躲過一道凜冽的爪鋒,那尖銳的爪子;落空重重拍打到地上,青石磚破裂聲伴随着無數被掀翻的小石頭粒。

醫療室的大門被另兩只同時試圖往外擠的蜥蜴極爛摔倒在地放出巨大的聲響,在發現生物似乎對轉彎特別遲鈍之後,陸與臣轉動腳跟,在每一個能轉彎的地方都飛快地閃入,經過了三個岔口後,最前面的那只蜥蜴已經被他成功地甩在五米開外的地方!

就在第四個轉彎口,陸與臣眯起了雙眸,因為他看見,走廊的盡頭站着一個身影高大的人影。

火紅色的火焰擦着他的臉頰以一種強大野蠻的力量一擊擊中了他身後的那只白色蜥蜴!

在他就要跑到那個人跟前的時候,手腕間一緊,冰冷的大手強制性地将他往旁邊拽了拽,陸與臣腳下踉跄,感覺到身後的牆壁松動反轉,等他回過神來時,整個人已經被粗魯地壓制在一個仿佛是天然鑿出的石窖中。

“不知死活的人!”

男人粗聲喘息在他耳邊噴灑出溫暖的氣息,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含着隐隐的惱火,但那卻還是讓人讨厭的熟悉。陸與臣渾身立刻變得僵硬,到了嘴邊的道謝也說不出哪怕開頭一個字母。

男人始終以一種要捏斷他的力道緊緊地扣着他的手腕,相比之下顯得弱勢很多的少年模樣的陸與臣被死死地壓在冰涼的石牆上,一動也動彈不得。

“是誰給了你那些該死的自信,嗯?讓你敢獨自面對在整整三只在校園裏散步的白翼蜥蜴?”

“……我被騙了。”陸與臣扭開臉,不讓那些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面頰,他幹巴巴地說,“有人告訴我,早上我弄傷的那個學生就要死了。”

“如果你從醫務室來,連同那些家夥一起的話,那他确實死定了。”堯嘲諷地勾勾唇角,十分惡劣道。

“……”

“你就為了這麽一個愚蠢的理由,大半夜的被三只狂化野獸追着屁股咬?”似乎是聯想到了方才那十足可笑的一幕,男人毫不客氣地低低笑着。

“很顯然,那不蠢。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恰好是我早上救的那個學生,我當然不指望他知恩圖報,但是也沒想到他會恩将仇報。”陸與臣頂了頂膝蓋,被男人粗暴地鎮壓後,沒好氣地抱怨,“放開我好嗎?曼德拉,教授。”

男人挑眉,果斷回答:“不,我拒絕。”

“外面還有兩只那個什麽——”

“白翼蜥蜴,狂化的。”

“對,狂化的小寵物。”陸與臣提高聲音,“它們會傷害到其他的人。”

“別告訴我你要從這裏出去,然後繼續讓它們追着滿校園跑。”

……“跑”這個動詞啊,如果它願意,它能是全世界最帶有羞辱性的人身攻擊。

陸與臣覺得自己的耳根幾乎燒了起來:“如果我的匕首在——”

堯大笑着松開他:“可惜你沒有,然後你只能連滾帶爬地跑到我的辦公室門口,最後,我救了你。”

後幾個單詞,堯強調似地加重了語氣。

陸與臣活動着手腕,瞪了一眼看上去有些得意的男人。掃視一圈周圍,果然發現了不遠處燃燒得噼啪作響的壁爐,還有一張古木辦公桌,辦公桌上堆放着亂七八糟的雜物,批改了一半的學生作業,哦,還有一杯喝了一半顯然還在冒着熱氣的飲料,也許是咖啡。

看來他是真的慌不擇路跑來了男人的辦公室門前。

于是陸隊長含糊地說了聲“謝謝”。

堯不為所動地挑挑眉。

跟頭號敵軍首領面對面地站在一起,最可笑的是他救了自己,而自己就在不到十秒前對他說了謝謝。氣氛有些尴尬,陸與臣轉過身開始摸索打開石門的方式,站在他身後的男人不滿地蹙眉,不悅道:“你想做什麽?”

“出去。”

“出去喂蜥蜴?”

“得了吧,肯定還有其他夜游的學生——”陸與臣惱火地扭臉斜睨男人,男人饒有興致地勾起唇角,發現自己就喜歡看這個東方少年惱怒時的模樣,雙眸黑亮黑亮的特別有神,像只炸毛的小狗。

就算是發火也掩飾不住那股從骨頭裏透出來的傻乎乎的氣息,而這樣的氣息往往能把人逗弄得心癢癢。

于是男人慵懶地坐回自己寬大舒适的椅子裏,懶洋洋地說:“那是他們自食其果,你們的院長讓你們不要夜游,那并不是沒有原因的——你們有義務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那一刻,堯看起來倒真的像個教授。

而陸與臣作為學生,則被訓的滿肚子邪火。

直到石室的大門被重新推開,穿着睡衣的梅塞爾探進一個頭來,在看見堯大搖大擺完好無損地坐在辦公桌後時,他很失望地發出一聲嘆氣:“這麽說,你還活着。”

“永遠不要指望我被那種蠢兮兮的失敗品咬死,臭老頭。”頓了頓,堯不客氣地眯起雙眼。

梅塞爾不理他,轉頭上下打量陸與臣:“那麽陸先生,請問您是不是可以跟我解釋,您為什麽在這裏?據我所知,已經過了聖院宵禁時間很久了——原諒我的好奇,今晚發生了一起不同尋常的兇殺。”

陸與臣當然知道老頭指的是什麽,他張張唇,發現自己的嗓子變得有些幹澀,就在他做出回答之前,曼德拉教授傲慢的腔調重新在兩人耳邊響起——

“梅塞爾,你不能指望我像你一樣每次做愛只需要占用不到半個小時,很遺憾,我很年輕。”

堯面無表情地用下巴點了點陸與臣,“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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