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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爾家族在費爾戈列有一個尴尬的地位,它不上不下地徘徊于第三和第二貴族階級之間遲遲不能定位,高不成低不就,其本身家族歷史并不算太久,是一支在希頓正式建立的五年前出現的新貴族。
民間裏總有傳言,說布雷爾家族最初的族長和當年剛成為費爾戈列五大貴族之一的希爾家族族長有一些淵源,或許是有血緣關系的兄弟,也可能是至交,當然,沒人能完全排除他們是地下情人的可能性。而另一方面,有位閑得蛋疼的民間小說家曾經在小說裏隐射“布雷爾家族其實就是那個消失的五大貴族之一的薩拉維特家族”——
這個想法最初提出的時候曾經引起過轟動,許多媒體争相報道唯恐錯過了不得的細節。人民的八卦力量是強大而不可估量的,在轟動了幾年也沒轟動出個屁來後,大家終于意識到這件事可能真的不太靠譜,于是最初的那位作者背上了“坑爹”的罵名,然後人們逐漸淡忘了這件事——直到今天,這個梗被反複利用到徹底用爛。
布雷爾家族在帝國大樓的政治地位并不高,但是架不住人家真的非常有錢。整個費爾戈列,敢和堯.曼德拉大帝用同一款飛行器的除了他們別無二家,盡管別的貴族對此嗤之以鼻:暴發戶永遠都像吃了雄心豹子膽似的。
在他家打工,薪水也是普通貴族家的二到三倍,就算是看大門的大爺,也能在同行各位大爺中傲視群雄,腰杆倍兒直。
于是小小的三級随行官陸與臣又成了另類。
看着身邊身着筆挺深綠色軍裝的男人面無表情地用給原子彈加工的嚴謹态度往白面饅頭上抹辣椒醬,湯姆終于忍無可忍地放下了手上抹了三層黃油一層果醬的烤面包:“陸,我們今天要到外面站崗的。”
“嗯。”陸與臣頭也不擡,堪稱優雅地咬了一口饅頭。
“聽首席随行官大人說說,今天來的人很尊貴,我們不能出半點差錯。”
“嗯。”
“外面在下雪,天氣很冷。”
“嗯。”
“我們不能因為饑餓暈倒在客人懷裏。”
“嗯。”令人感動的,陸與臣終于蔫蔫地掀了掀眼皮。瞥了眼同事手上那片黃油比面包本身還厚的烤面包,他喝了口手邊剛沖好的速溶咖啡,“那你多吃點。”
湯姆:“……所以你完全沒明白我的意思,對嗎?”
“你想說什麽?”将手中最後一點饅頭放進嘴裏,陸與臣那種不知從哪學來的快速安靜的進食方式讓他的同事咂舌,他仰頭一口喝掉被子裏剩下的全部咖啡,随手将一次性紙杯扔進垃圾桶內。繞回桌子邊小心翼翼地将那瓶吃了一半的辣椒醬蓋好放回屬于自己的小雜物箱裏,打理好一切的陸與臣轉身問呆滞地望着自己的同事,“你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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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來杯熱牛奶或者咖啡——不是速溶的那種。”湯姆面無表情地回答。
“你真麻煩。”陸與臣評價。
于是湯姆極力克制住自己才沒将早餐桌掀到男人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去。
費爾戈列的冬天比起在地球的中國來說,總是來得很早,并且大雪總是一下就沒完沒了。而現在,外面的積雪就足足有兩寸蛋糕似的那麽厚。
按常規,陸與臣這類三級随行官總是被安排在倉庫、家族圖書館或者走廊上巡邏,工作很清閑,陸隊長也總是樂意接受圖書館的工作,那裏特別清淨,布雷爾家龐大的資料系統還可以讓他找到非常多的資料——只要沒人發現,他甚至可以進到最高權限的查閱區去待一會兒。
然而今天不行,他們被臨時通知了新的任務。
在管家和首席随行官的帶領下,幾乎每個人都熱熱鬧鬧地動了起來。他們被帶着來到了宴會樓外,那是陸與臣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看起來它确實很久沒有使用過了。華麗的院子裏不知名的四季野生植物爬滿了金屬欄杆,針狀的綠葉就像松樹的一種,可是它蜿蜒而上的藤蔓上卻開滿了淡粉色的小花。宴會廳距離帝國大樓不到一個街區,這絕對是一塊昂貴的地皮,但是因為是布雷爾家族,這就成不了什麽問題,宴會廳內部理所當然稱得上是富麗堂皇,所有的器具都用貴重金屬打造,左手邊用餐的長桌上擺着整整齊齊的刀叉——那些倒是很幹淨,似乎有人每天都來擦洗。
陸與臣注意到,有些刀叉上面還十分奢侈地鑲嵌了鑽石或者寶石——如果那是真的話。
“貴族們很久沒有舉行過盛大的慶典了……我聽說是因為曼德拉大帝的心情總是不太好——當然,這是謠言。不過看來不久的将來這裏即将有一場。”湯姆将最後一堆雪掃到一旁,有些興奮地對同伴說,他一擡頭,就微微蹙起了眉,提醒道,“嘿,陸,你臉色很難看。”
“他不該在早上永遠都在吃那些沒營養的東西。”帶着笑意的男音在倆人身後響起,第三級別随行官組的組長薩爾走了過來,将手上的手套脫下随手搭在走廊欄杆上,他将陸與臣拉到一邊湊近了仔細打量,“唔,我不确定還能不能讓其他貴族看到你,人家會懷疑布雷爾大人收集財富的第一步是從克扣工資開始的。”
陸與臣禮貌地向後推了推,敷衍地笑道:“我沒事,過一會就好。”
只有他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
一年了,這是第三次。
那雙翅膀真的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陸與臣還清晰的記得第一次它長出來的時候,堪稱血肉模糊,一切顯得糟糕透了,那吓壞了包括愛麗絲、藍特斯、胖子在內的所有人。只用一個晚上的時間,那東西迅速地長大,長出了羽毛,第二天站在鏡子前面,胖子中肯地評價他為“長得兇神惡煞的丘比特”。
陸與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當丘比特,說起來,他還是比較相信月下老人(……)。
所以他決定将翅膀割掉——手術就在那棟筒樓的餐桌上進行,他們剛在那兒吃過早餐。接下來就像真正被截肢了一樣,除掉翅膀的頭兩天所有病痛幾乎洶湧而來,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陸與臣幾乎有十幾年沒這麽幹過了。
在某一天早晨,他回複了過來,然後一切恢複原樣。
直到大約第三個月,那對翅膀再一次地生長出來。
有了第二次,陸與臣就坦然地接受了第三次。
也許,他就得這麽割翅膀割一輩子——除非哪天他死了,或者再也不用出現在任何一個人面前。
二天前,第三次翅膀生長出來甚至沒用一個晚上,僅僅兩個小時,它們就完成了生長,甚至比第一次強壯、有力、豐滿得多。
“我覺得這就像愛麗絲用我的刮胡刀去刮腋毛一樣,越刮越粗,越刮越硬。”俄羅斯男人藍特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說。然後他後腦勺挨了狠狠地一下。
第三次去除翅膀,陸與臣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被要求回到崗位上班。現在,在筆挺的随從管軍服下,整個背部的切口上纏着厚厚一層特制的軍用補血繃帶,上面還有鎮痛藥粉和外用退熱藥劑——愛麗絲作為活下來的唯一一個女人,她自行肩負起來照顧所有人的角色,所以當這麽做時,她的嘴撅得老高,看起來非常不高興。
“你需要休息!”
“我想你需要暫時的休息。”
愛麗絲的聲音和溫和的男音糅合在一起,陸與臣微微一怔,回過神來,他的同事——薩爾和湯姆都關切地望着他。
“沒關系,別擔心,我只需要一些熱水。”背部帶着傷口愈合的瘙癢和疼痛混合成奇妙的感覺,這讓他出了不少冷汗,陸與臣放下手中的掃帚,随意抹了把額間的虛汗。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一陣騷動。
“布雷爾大人來了!”
有人這麽喊着,然後越來越多地人喊了起來,其中還夾雜着管家和首席随行官大人的大聲呵斥。站在角落偷懶的三人一愣,不約而同地擡起頭,果然看到一家在風雪中依然平穩的最新型號黑色B7虎威先鋒飛行器平穩地懸在半空中,似乎在找一個合适的位置降落。
“好像……不是布雷爾大人。”陸與臣微微眯起眼,猶豫地說。他的話吓着了他自己,心裏猛地一跳,他開始有一些不安。
“別開玩笑了,你又沒見過他,要知道,整個費爾戈列也只有倆架B7飛行器,一架是布雷爾大人的,還有一架——我的老天!”湯姆聲音一頓,續而失聲像個女人一樣地尖叫出來,“快看!那是皇家紋章!”
黑色豪華的飛行器懸停在不遠處的上空大約五米處,它平穩地停了下來,看樣子不再試圖要找機會下降,緊接着,所有人聽見了出口拉門被拉開的聲音,兩名身着白色随行官服的随行官率先從高空一躍而下,然後雙雙穩定落地。
布雷爾家的首席随行官從軍校剛退下來,他反應在所有人的前面,啪地立正,端正地行了一個最高級別軍禮。
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終于出現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中。
他背着光,看不清相貌,但所有的人都能認出他是誰。
黑色的鬥篷在他身後随着下躍的動作飛揚湧動,就好像一雙翅膀展開撲打一般,自然光源的照耀下,男人專屬的黑色軍裝上的金色紐扣閃耀得異常刺眼。他的腳下風元素被飽滿地聚集起來,甚至肉眼都能看見風的移動,最後,他悄然無聲地在兩名随行官身後落下,在雪地上落下兩個淺淺的腳印。
除了管家和布雷爾家首席随從管,所有人開始陸陸續續地下跪——他們的級別在面對那個人時,甚至不夠資格站着行正規軍禮。
“湯姆……”角落的陰影中,陸與臣過了好一會兒才成功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然後它卻幹澀無力得可怕,“帶我去偏廳,我得坐一會。”
湯姆沒有回答他的話,這個年輕的随行官幾乎看着了迷。
一雙寬厚溫暖的手從後握住他的肩,薩爾附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我帶你去。”
陸與臣點點頭。
兩人開始放輕腳步後退。
那絕對并非懼怕或者其他任何矯情的情緒在作祟,陸與臣眨眨眼,背後那令難以忍受的傷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身在費爾戈列。
在這裏,他拒絕向任何一個人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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