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魏璟之出來之後,士兵們的士氣高漲,很多都問魏璟之關于回京的問題。魏璟之非常有耐心,一一回答了他們,在原地又看了一會表演,夜深了才回賬裏。
“十三,你小子之前不是一直想回京,現在要回去了,怎麽反倒老實了?”
“是不是瞞着我們幹了什麽壞事?”宋憫歡旁邊的士兵胳膊壓着他,威脅他道,“老實交代,剛剛跑出去幹什麽了。”
“一聲不吭的就跑了,你小子有什麽事不告訴我們?成天偷偷摸摸的。”
一個營帳裏的士兵感情都不錯,宋憫歡看出來了這些士兵都是擔心他,他笑道:“沒什麽事,就是突然回家了,有點不适應。”
“回去了還不知道幹什麽呢。”
另一名士兵敲了他一個暴栗,嗤笑道:“你小子天天想的還挺多,回去能幹什麽,照樣要每天訓練。你努努力,運氣好的話升到營長,說不定哪天還能教皇子公主習武,到時候升職了可不要忘了我們。”
周圍一圈的士兵哈哈大笑,他們營的營長姓李,年紀也不大,聞言也跟着笑了笑,“那十三得先打敗我才行。”
“有志氣是好事,從今天開始做起,這樣吧,晚上的烽火臺留給你看。”
宋憫歡聽出來了這群士兵在開他的玩笑,似乎因為兵營裏他年紀最小,這群兵油子就經常逗他。
“輪值到我了嗎?今天好像不是輪到我。”
宋憫歡還想掙紮一下,他晚上還想偷溜出去找印淨的下落,如果讓他看烽火臺,他雖然沒有看過,但是猜測估計夜裏會走不掉。
其中一名士兵把輪值的竹布拿了出來,指了指上面大寫的“十三”,“今天确實該你,好了,十三,一會滾去看臺子去。”
“最後一天好好守,回去哥幾個請你喝酒。”
最後就這麽定下來了,宋憫歡認真的又看了一遍執勤竹布,上面是士兵們用炭筆自己寫的,确實輪到他了。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鈎。
天空像是稀落的濃墨浸進了礬布裏,被染的深黑,只有邊角延伸出來将至的白光萬頃。
宋憫歡手裏握着長戟,他守着烽火臺一動不動,另一名輪值的士兵就在他旁邊,他們兩個人共守一處烽火臺。
他能感覺到沈映雪就在他旁邊,但是旁邊有人,就沒有開口。不知道過了多久,夜色沉如水,耳邊是營帳裏士兵傳來的呼嚕聲、火柴燃燒的聲音,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和鐵甲摩擦的沉悶聲。
然後他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低聲交談,某一處營帳被掀開了。
宋憫歡順着看過去,他五感敏銳,在夜色中照舊看到了兩道人影。
其中一人是魏璟之,另一人一身白衣,墨發如瀑散在身側,手裏還抱着一把古琴。
宋憫歡悄悄握緊了長戟,直直地盯着那抱琴的男子看,他心裏砰砰砰跳個不停,心中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那琴師便是印淨!必然不會錯!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印淨似有所覺的回過頭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印淨輕輕笑了一下。
然後他便看到印淨的指尖撥在了琴上,婉轉凄調傳來,響在軍營裏,一聲聲地回蕩。
大漠月色之下,印淨緩緩地撥着琴,琴音時而歡快時而沉悶,總體很壓抑,像是徐徐用琴音安撫悲怆的靈魂,聽的人心神都為之顫動。
一曲終了,他看見了魏璟之從下颚砸在地上的濕潤,随着兩人的身影消失掩在了黃沙深處。
那是将軍的一滴熱淚。
……
約莫五更的時候,士兵們都起來收拾東西啓程了,宋憫歡趁着人多,偷偷地對一邊道:“師尊,你在嗎?”
宋憫歡感覺到他手背被輕輕碰了碰。
“昨夜那個琴師是不是印淨?”
沈映雪在他手背上點了一下。
這是贊同的意思,緊接着沈映雪在他耳邊道:“你們如今遇到了最麻煩的結果,印淨生成了執念,若是不幫他完成執念,他不會化形。”
印淨的執念……宋憫歡猜測應當與魏璟之有關。
宋憫歡揉了下耳朵,不知道莊離和孟齊那邊如今怎麽樣了。
說是傀身,實際上在他們進入這個世界裏的時候,就變成了他們自己的模樣。
沈映雪見旁邊的少年耳朵又紅了,他方才不過是稍稍靠近一些……如此敏感,引得他多看了一眼。
“十三,你的東西不要啦?趕緊把你這些破爛拿走。”
宋憫歡聞言過去了說話的士兵那裏,地上是一個布包,營帳已經被拔起收起來了,周圍光禿禿的,只剩下幾張褥子。
“趕緊收好了,傻子才漏財,你小子還敢放床底下。”
布包裏面是一些銀票和古樸的首飾,還有一些空白的信封。
宋憫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不過在包袱裏面看見一個縫的歪歪扭扭的十三,就确定了是他的。
“我忘了收,”宋憫歡把東西收起來了,從裏面挑了一個價格差不多的收拾塞到了叫他的那名士兵手裏。
“哥,收好了,回去請我喝酒,莫要漏財。”
“臭小子,誰要你的東西,留着回去孝敬你老婆。”
他們一群人貧來貧去的收拾完了東西,在卯時軍隊開始出發,一路南下,開始回京。
回京路途遙遠,整整花了一個月。到達京州那日是個豔陽天,城中百姓得知邊關将士回來,早早的打開了城門,迎接他們的是一片歡呼。
路邊有不少姑娘都拿花砸他們,沾着晨霧露珠的花枝落在他們身上,女孩子們嬉笑成一團。
從城外到皇宮裏,昭陽殿外文武百官都在,在文武百官之首,站着一名青年,青年一身貴氣,袖口處紋有七爪金龍,相貌端正溫和。
“臣見過太子殿下,有勞殿下特意遠迎,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魏璟之這麽一跪,他們也都跟着跪下行禮。
離允笑了笑,柔聲道:“免禮,邊關有你們,是離北之幸。”
前面回城的時候,宋憫歡便換了個前面的位置,雖說隔着的還有近百人,但是位置已經相對來說很不錯了。
他看着那位傳說之中的太子,可以看出來太子看魏璟之的目光中充滿了情意,這情意太過于明顯,怕是不少人都能察覺到。
只是不知道這情意是真是假了……若是假的,那這太子必然不可小觑,實在太會僞裝了些。
接下來是一番封賞,宋憫歡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宋十三,在戰場殺敵五人,賞銀布十匹,金珠十枚。”
他們這群士兵,在領完封賞之後就被安排進了軍中的兵營裏,兵營裏照常訓練,每人一個月可休沐三日。
宋憫歡去領了銀布和金珠,他不可能一直在兵營裏待着,要想辦法進魏璟之府裏。
路上這麽想着,回去就聽到了新消息,他們營裏被抽調成了魏府的侍衛,以後去将軍府裏執勤。
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遞枕頭,他得到消息之後很高興,包括他們營裏的士兵都是,前來傳話的副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最後什麽也沒說。
“我們跟着将軍,以後都不用愁了,一定要在将軍面前好好表現,能留在将軍身邊最好。”
宋憫歡他們于是又收拾了一起去将軍府,入了将軍府的侍衛院子裏。
将軍府位于京州南苑,魏璟之的父母之前被下罪入獄,如今府裏只有魏璟之一人,還有一些零星的仆從。
魏璟之久不歸府,将軍府看起來有些冷清,沉黑色的匾額寫着“魏府”兩個大字,兩邊是守着的侍從,府裏異常的安靜,像是籠罩了一層死氣一般。
府裏的管家來迎的他們,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領着他們進府。
“以後諸位就在這裏住,将軍念舊,回府之後心情會不如平日裏,有時候聽到、看見了什麽,還請諸位守口如瓶,這便是府裏唯一的規矩了。”
至于不守規矩的後果,管家看了他們一眼。
那一張臉很白,像是用紮紙人的泥漿糊上去的一樣,仿佛用力抖一抖,還能抖出來一層白灰,兩只瞳仁又深又黑,看人的時候讓人感覺瘆得慌。
管家這麽看了他們一眼,他們瞬間明白了其中的警告之意。
宋憫歡感覺到了背後都涼飕飕的,廊沿上挂着的紅燈籠被吹起來,整座府裏都讓人感覺陰森詭谲。
他下意識地往旁邊靠了靠,雖然看不見沈映雪,但是這麽離得近一點,會感覺安心很多。
管家走之後,其中一名士兵搓了搓胳膊,“怎麽感覺這府裏有古怪,我們是不是要知道将軍的秘密……會不會被殺頭。”
“瞎說什麽呢?”另一名士兵給他來了一巴掌,“少胡思亂想,我們守好規矩就行了,其他的輪不到我們操心。”
“收拾東西去,明天開始幹活。”
宋憫歡跟着進去了,他們六個人住一間屋子,他們走了半個月的路,都很疲勞,這一天都是休整時間。
夜晚,在其他士兵都睡着之後,宋憫歡偷偷地從房間裏出來了,他施了一道隐匿身形的法術。
從院子裏出去,路上碰到了兩名侍女,這侍女白日裏還看不出來什麽古怪,到夜晚的時候,乍一看卻十分的吓人。
她們臉色看起來青白,被挑着的紅燈一照,像是死人臉。走路的姿勢古怪,四肢動的非常僵硬,像是沒有生機的屍體艱難的在維持活着時候的樣子。
宋憫歡被吓了一跳,他在其中一名侍女的脖子上看見了密密麻麻的紅線……心中有個詭異的猜測冒出來,會不會這些侍女的頭是被縫在身體上面的。
他這麽一緊張,黑靴踢到了一邊的石子,在夜晚裏發出來了細微的動靜。
兩名侍女停下來腳步,腦袋倏然轉了整整一百八十度,朝他所在的位置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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