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回到家裏,寧修遠先是将油燈點亮,而後又給自己跟墨凡禦都倒了水,這才坐下,然後擡頭看墨凡禦,眨眨眼,平靜地等待他開口。

墨凡禦皺着眉頭思考着,像是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抿着唇,垂下眼眸想了好一會兒,随後才緩緩地開口,娓娓道來所有的事情。

“莫不凡原本是我的侍讀……”

原來,墨凡禦的身份特殊,乃是當今六皇子,莫不凡,曾經是他幼時的侍讀,而他之所以會渾身是傷昏倒在南城外,卻是被他的大哥所害。

墨凡禦的母妃并不受寵愛,甚至因為她曾經害死了皇上最寵愛的妃子而被厭惡着。若不是當時墨凡禦的母妃肚子裏懷了他,并且她的背後還有家族的關系,皇上也根本不會輕易繞過她——

可是,母妃并不受寵甚至被厭惡,這樣就決定了墨凡禦的出生,也許并不受歡迎。

然而,興許是上蒼眷顧他,在墨凡禦出生的那一月,天降異象,天下百姓無不慶賀豐收,戰事也連連大捷,其他大中小國紛紛派來使臣俯首稱臣,國師便道,這是祥瑞之兆。而他恰好出生在這一月,皇帝便将他當做天賜的孩子,倍加寵愛。

從小開始,墨凡禦就表現的非常聰慧,三歲便能背書,五歲就能作詩,八歲便已經熟讀各種書籍,甚至在他九歲之時,就能夠對國事侃侃而談,并提出正确的見解和方法,如此,皇帝對墨凡禦越發滿意。

但是鋒芒外露有時候并非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他的身份如此特殊——

這樣的出生永遠伴随着權利欲-望的紛争,因為墨凡禦讨皇帝喜歡,所以從小開始,墨凡禦的母妃便将他當做争權奪勢的工具,從來不曾抱過他愛護過他,并且從來不掩飾她對權-利的欲-望,對他也是非打即罵,若是稍微做錯一點點,便是一頓責罰。

她希望墨凡禦登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而她自己,便可以手握權利,獨掌天下——

墨凡禦的兄弟姊妹并不多,在他的前頭,還有兩個皇子和三名公主,而排在他後頭的,卻僅僅只有一名皇子,如今還尚在襁褓之中,尚且不過周歲年紀。

排在前頭的兩位皇子,分別是大皇子墨昭思,如今已經快要而立之年,還有四皇子墨言廷,剛及弱冠。他們一人資質平庸,醉心權勢,一人聰明絕頂,卻無心國事,整日游手好閑,做個閑散王爺。

而如今皇帝尚未立下太子,三位公主是女子,并不能成為太子,而最小的皇子尚且年幼,也沒有威脅,所以最有機會被立為太子的人選,便在他們三人中間。

由于皇帝甚是喜愛墨凡禦,并且也曾經多次贊揚他,所以對于本該就是皇後所生的大皇子而言,墨凡禦便是最大的威脅和對手,至于另一個整日游手好閑的弟弟,他并不放在眼裏。

好幾次出手,最後卻都是失敗告終,這讓大皇子十分氣憤,但是無奈失手多次之後,墨凡禦的衣食住行更加嚴格戒備了,這讓他在也無從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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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這一等,又是兩年過去,好不容易等到墨凡禦長到十五歲,按照慣例,都是需要出去游歷一番方能出宮建府,這才讓他找到再次下手的機會。

于是,趁着這次墨凡禦出宮,他便暗中買了殺手,想在途中截殺墨凡禦,然後制造出意外死亡的假象,這樣便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自己最大的對手,而理所當然的,太子之位不能交于一個整日游手好閑的酒肉皇子,最小的皇子又尚在襁褓,自然,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所以,墨凡禦被害,保護他的人都已經全部犧牲,而他也身受重傷,若不是寧修遠将他撿了回去,如今他可能真的已經死亡。

再往後,便是故事的開始,身重多刀卻沒有死亡,墨凡禦發現自己被人救起,然後他便在這不大不小的城鎮住了下來。

緩緩将自己的身世道來,墨凡禦的表情平淡,無喜無悲,對他而言,這些事情真的已經是過眼雲煙,再也不能讓他動半分的心思。

他不願回到那充滿着勾心鬥角的紅牆之內,只想要留在這平凡的地方,就如同普通的百姓一般,就這麽過上一生。

聽完墨凡禦的話,寧修遠眼眸已經被疼惜淹沒,他忍不住站起來,走到墨凡禦面前,将他抱進自己懷裏,一只手輕輕拍打着懷裏人的背脊,無聲安慰。

窩在寧修遠懷裏的墨凡禦感覺到自己背後輕輕拍打的手掌,本來深邃的黑眸閃了閃,随後,便也伸出手,狠狠的禁锢住了抱着自己青年的腰,緊緊的。

寧修遠覺得自己的腰被箍的有些疼,但是卻并沒有放開手将懷裏的少年推開,只是更加疼惜的抱着懷裏人,他以為,這是墨凡禦在宣洩自己的情緒。

因而,即使是猜到寧修遠是誤會了自己此時的抱住他的原因,墨凡禦也并不打算解釋,事實上,他覺得能夠被這樣抱着,真的很溫暖。

兩人就這麽安靜地抱着,若不是外頭更夫鳴響第一遍更羅,他們興許還繼續擁抱着,并未想到要分開。

寧修遠率先回過神來,想到此時自己的姿勢之後,臉頰很快浮起了一絲紅暈,眼底也閃過一絲羞澀,他輕輕地推開墨凡禦,轉身打算回到位置上重新坐下,只是他還沒有邁出腳步,便被身後的少年拉住了手臂,于是,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回過頭,他喊道:“小禦?”

而墨凡禦只是看着他,并沒有說話,又将他的手臂握得緊緊的,并不願意放開。

寧修遠:“……”

墨凡禦:“……”

對視了半晌,最終還是寧修遠敗下陣來,他重新轉回身子,回到墨凡禦的身旁,搬來凳子坐下,表情有些寵溺和無奈。

用沒有被握住的手揉了揉墨凡禦的腦袋,寧修遠柔聲說道:“小禦,你別害怕,也不要擔心,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都陪着你的,也絕對不會讓人再傷害你。”

他以為墨凡禦不願松手讓他離開,是因為想起了往事,在害怕。

“我沒有擔心。”墨凡禦搖頭否認,他将寧修遠放在自己頭上的手拉下,将其包裹進自己的手裏,一根一根與自己十指相扣後,才繼續說道:“那些事情對我來說,早已經習慣了,從小到大,已經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回這種事情了,自從第一次之後,我便已經知道,皇宮之內,沒有所謂的親情,所以我也從來不抱希望,這次只是疏忽大意了。”

聽到墨凡禦用如此平淡的口吻說着那些險些害了他性命的事情,寧修遠便越發心疼了。

——面前的少年,不過才十五歲啊。

十五歲的年紀,本該是無憂無慮的,若是生在平凡人家,便已經可以娶妻生子,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不是整日都陷在擔驚受怕之中,稍有不慎就會丢了性命。

寧修遠張了張嘴,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自己無從說起,于是只好閉上嘴巴,只是安安靜靜地坐着,陪着墨凡禦。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原來那麽嘴拙,連話都不會說。

“小遠。”過了許久,墨凡禦才擡起頭來,輕聲喊了一句。

他覺得,是時候将自己的心意說出來了,何況他能感覺到,此時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也是喜歡自己的。

而且,墨凡禦知道,若是他一直不先開口,那麽寧修遠也會一直藏着掖着,就想着順其自然——

這樣要太長時間了,他的耐心已經不太足夠了。

“嗯?”從自己的心疼中緩過神來,寧修遠神情還有些茫茫然:“怎麽了小禦?”

定定地看着寧修遠一會兒,墨凡禦輕輕笑了笑,眼神一改剛才的平淡深邃,變得溫柔起來,他道:“小遠,如果,我想要跟你一直在一起,你會同意嗎?”

寧修遠歪了歪頭,語氣溫和地說道:“我之前便說過,若是你自己不願意離開,我也不會讓你離開的,你願意住多久,都可以。”

墨凡禦并不滿意這個回答,他搖搖頭,說道:“不,我要的不單單是不離開,而是……”

還未說完話,他便将自己的身子微微往前傾,在寧修遠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迅速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個羽毛般的輕吻,随後溫柔地注視着他,繼續剛才的話說道:“成為這樣的關系。小遠,我喜歡你,所以,我想要以伴侶的身份,跟你在一起。”

“……”

寧修遠整個人都呆住了,他睜大雙眼傻傻地望着近在尺咫的墨凡禦,一時之間完全沒了反應,他的耳畔仿若有回聲一般,一遍一遍地重複着‘我喜歡你’這句話。

墨凡禦并不着急不着急,他能夠感受的出來,寧修遠并非不喜歡他,所以現在他只是笑着,然後慢慢悠悠的将自己的腦袋湊過去,又親了一口,再親一口……最後更是直接吻了上去。

他吻得輕柔,吻得細致,吻得绻缱溫柔,讓好不容易快要回過神來的寧修遠又一次迷迷糊糊了過去,表情還保持着驚訝,嘴巴張着,任由墨凡禦在自己嘴裏橫沖直撞,直到他覺得有些喘不過來氣,這才終于恢複清明,終于反應過來。

伸手将墨凡禦推開,寧修遠嚯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他擡手捂着自己的嘴唇,滿臉不可置信——他們剛才居然接吻了!

“你、你、我、我、我們……”

完全已經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反複地說了着‘你’‘我’兩個字之後,墨凡禦終于沒了耐心,他的眼神暗了暗,一下子便站了起來,再次将此時滿臉通紅的青年拉近自己懷裏,再次堵上了他的嘴巴。

這一吻結束之後,墨凡禦并未放開寧修遠,而是禁锢着他的腰,讓寧修遠不能離開他的懷抱。

“小遠,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血液裏在叫嚣着占有懷裏的人,占有懷裏的人,墨凡禦忍了許久,才不至于做出什麽事情來。

“……”被緊緊的抱着,寧修遠掙紮了一下,結果卻發現自己被越抱越緊,越是幹脆放棄掙紮,郁悶的将自己腦袋擱在墨凡禦的肩膀上,也不說話。

感覺到抱着自己的力氣越來越大,寧修遠終于忍不住了,他微微蹙眉,道:“小禦,我疼。”

聞言,墨凡禦松了些力道,但是還是緊緊的箍着他不放開:“小遠,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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