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同歸

“天啊，我該怎麽辦？”我憂愁的望着傍晚的晚霞，腦子裏卻突然出現了第一次見老禿驢的景象。也是這樣的傍晚，他金光閃閃的禪杖和袈裟上的金黃紋路，刺得我眼疼，然後是他通紅的袈裟和晚霞混在一起，蒙了我的眼。

那一張臉就那樣出現在我眼前，不含任何情緒，只當我是作惡的妖怪，一心想收服我。

“孽障，老禿驢，你才是真的孽障。你比狐貍精還勾人，竟然這樣就讓我失了心。臭禿驢，我該怎麽辦？”似乎除了認了，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我正在為自己惋惜，身後響起腳步聲，老禿驢剛剛能動就想走，這怎麽可能？我說不過他，只能強制的用法術将他定在床上，他頓時勃然大怒，開口閉口孽障來，孽障去。

我聽得鬼火起，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不能像以前一樣氣勢十足的跟他辯駁我不是孽障這件事。

辯無可辯，我便任由他在那絮叨。也許是說的累了，老禿驢後來便不說話了。養了八天，确定他沒事了，我才解了他的定身術。

剛一得自由，老禿驢便強硬的要離開，我自然無法挽留，只能讓他走。他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初時他極為不情願，強忍着厭煩驅趕我。

一次兩次我還能忍了，可次數越來越多，我心裏的委屈也越放越大，便叫嚣着吼了回去。後來老禿驢見趕不走我，也不想再跟我吵，便從頭至尾不在跟我說話。

老禿驢回了聖水寺，我也跟着隐身進去，卻在聖水寺門外被震了回來。

“孽障，聖水寺的法陣已開，妖物不得靠近。”老禿驢見我被法陣擋了，面無表情的轉頭朝我說了一句，似乎是在警告我。

我朝着老禿驢冷哼一聲，不死心的上前摸了摸，試圖解了法陣。但聖水寺的法陣比我想象的厲害，我的手竟然被法陣給灼傷，痛得我眼淚都快掉了出來。

老禿驢卻一副我自食其果的樣子，漠然的轉身離去。我站在法陣前，心裏很是難受，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老禿驢消失。

那一天，我在聖水寺山門下的樹林裏，對着孤月，一個人喝了一晚上的酒。我從來不貪杯的，但那晚我卻恨不得大醉一場，醒來後我還是當初的紫昙，并非是現在這樣愛慕一個和尚的作死花妖。

可惜次日醒來後，我除了頭疼惡心，根本沒有忘掉老禿驢，也沒有放下老禿驢。我十分惱恨自己不争氣，也氣自己這般被人無視還貼上去，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堪，我便開始借酒消愁。

慢慢的我喜歡上酒的滋味，晚上一個人對月獨飲也成了習慣，林子裏的酒壇子堆成了一座山，閑來無事，我竟然也開始學釀酒了。

但是釀酒這件事上，我的天分比不上修煉，浪費了不少糧食果子，我的酒卻一壇也沒有釀出來。唯一險險成功的一次，釀出的酒竟然是苦的。我不舍得丢掉，便只好學以前見着的那些凡人一樣，在樹下挖了洞，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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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林子裏待了一兩個月，每天看着那些和尚上山下山的挑水，卻從來沒有見過老禿驢。

我突然想起來，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老禿驢究竟叫個什麽名字？

我數着日子，在山下整整守了三個月零八天，才在朗月清輝，伊人微醉的情況下，看見老禿驢杵着金禪杖下山。樹林疊影，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醉酒做夢了。但是那叮鈴鈴的禪杖環聲，卻十分清晰。

我猛地從地上坐起來，搖搖晃晃的追了上去，醉酒後法術用起來有點問題，我剛看見老禿驢的背影，他便察覺到我，停下步子，轉身冷漠的看着我。

“呵呵，老禿驢”我被老禿驢抓了現行，有點羞愧，幹巴巴的笑了笑，還特意朝老禿驢擺擺手以示親切。

“孽障，若是在跟着貧僧，貧僧便收了你！”老禿驢的禪杖重重的戳地，臉上肅殺一片，竟然沒有半分和尚的慈悲。

我心裏很不舒服，憑什麽老禿驢口口聲聲叫我孽障？我做錯了什麽，他就要收了我？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走的又不是他家的路，憑什麽兇巴巴的吼我？他這樣子，哪像和尚，簡直是讨債鬼。

“老禿驢，你少在那孽障，孽障的叫，有本事你收了我啊！凡人忘恩負義，你這滿口慈悲的老禿驢也一樣！”我越說越氣，越想越難過，逐風劍被我握在手中，一心想跟老禿驢拼命。

“阿彌陀佛，施主修行不易，還是回深山繼續修行得道吧！”老禿驢臉色緩和了一些，語氣也柔和了不少，有點和尚的苦口婆心，規勸向善的姿态。

不過我現在卻聽不進去他的慈悲了，只想跟他打一架，最好打的你死我活，大家都自在了。可是劍就在手中，我卻怎麽也揮不出去。一想到老禿驢受傷後的樣子，我就難受，這劍頓時就比定海神針還重了。

“老禿驢，我讨厭你！”我提着劍胡亂了揮了兩下，這兩下連一陣風都沒有引起。我終究下不去手，裝模作樣的洩洩氣罷了。

“貧僧告辭”老禿驢轉身就走，毫不遲疑。只留我一個人站在那，對着已經空無人煙的小徑發呆。

喜歡到底是什麽，我喜歡他我又該做什麽？這幾個月我都在想這個問題，到最後我也沒想明白。我在山下守着有什麽意義，我到底又想要什麽？

我猛地發現，其實我自己更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以前他們都用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跟我說：妖喜歡上人，一開始就注定是悲劇，所以妖絕對不能喜歡人。但是沒人告訴我，喜歡是什麽，喜歡上凡人我該做什麽？

若是喜歡了凡人，我該怎麽辦？

我不清楚喜歡這件事情，也不知道喜歡的經過，我只知道喜歡的結局，那就是我要為老禿驢去死，魂飛魄散。

“不，我不能糊裏糊塗的去死，即便是要死，我也要搞清楚喜歡到底是什麽！”突然福至心靈，一瞬間我便坐下了決定，再次追着老禿驢消失的地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