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道士

十娘的客棧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太過清冷，讓我心裏發慌。最後一咬牙，離開了冥界。

瓊華林的清風還是那麽親切，葉片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原本漆黑的土地瘋長了不少青草，回家的路被半人高的雜草掩蓋了。

“九叔，九叔，放我進去...”我的手拍打在結界上，被結界所傷，血模糊了結界透明的屏障，像是虛空懸挂的血掌印，十分駭人。

我聲嘶力竭的喊着九叔，喊着奶奶，希望他們放我進去。我可以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問，好好修煉，可不可以？

可任憑我怎麽喊，結界依然在那，只有風呼呼的聲音，回應着我！我萎靡的跌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長清哥哥說阿爹和九叔兩個熊瞎子沒把我教好，那時我不信，現在有點信了。從小到大，九叔教過我撒謊，也訓練過我被騙，但是沒有教導我，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麽辦？

阿爹養我，卻沒有教我，出了事，我怎麽做才能不被嫌棄！

我跌跌撞撞的離開了瓊華林，落進了不知道哪一丈紅塵，天天借酒消愁。這一醉，就是十年，若不是鐘馗尋到我，我也許會醉死在紅塵中。

鐘馗來的那一天，正是我狼狽的時候。那日夜色極美，落月湖波光粼粼，我醉的厲害，跌落進湖水中。湖水瞬間淹沒了我，我也忘了自己是個妖，會些法術，像個傻子一樣在湖水中掙紮，狠狠的灌了幾口水。

鐘馗将我提起來丢在草地上，厲聲吼道“你看看你，像個什麽樣子？”

我聽話的看了看自己，的确不像樣子，狼狽得可以！

鐘馗生氣的來回踱步，半響才道“你不去看看你的東來，這一世，他活的很不如意！”

我怔了怔，傻笑起來。東來的哪一世如意過？

何況，就算他不如意，我能怎麽辦？第一世我救不了他，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第二世冒了天劫的危險，去要了鳳皇血，結果他還不是一樣不良于行？

第三世倒是有點意思了，我守了他幾十年，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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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他的命數我看不懂，也救不了。陪着他，我難受，不陪他，我擔心，折磨來去，還不如不見。

“紫昙，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就是想得太多。這世間的事情，想多了沒什麽用，苦的是自己！你看看你現在，渾身妖氣，心智飄搖，我看你不止做不成仙，連妖你都做得極差！”鐘馗想一會說一句，越說越憤慨，最後拂袖一揮，背對着我。

我沉默，心裏很委屈。細想鐘馗的話，又覺得很有見地。我就是這樣的性子，這樣的人，我何嘗不想改變，但是改變太難！

“紫昙，我知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讓你很難過。但是人活着，總歸有各種各樣的困難，我們需要學會面對和解決，而不是用逃避來承擔。你有選擇自己要走什麽路的權利，也有放棄的權利，但是我會看不起你！”鐘馗最近越發會勸人了，說的話每個字都有道理。

我苦笑，我以前也長于勸慰，說的話也是道理疊着道理，但是如今，我勸不了自己。

也許道理這種東西，一般都是用來說的！

鐘馗又被我油鹽不進的樣子氣的吹胡子瞪眼睛，留下一塊玉簡，又給了我一個法器收斂妖氣，然後愁眉不展的走了！

鐘馗的道理棒子并沒有打醒我，但是東來兩個字，還是在我混亂的心湖裏蕩起了不小的漣漪。話我說的倒是大義凜然，但是一想到東來在受苦，我還是忍不住。

也許鐘馗就是知道東來對我的影響，所以才刻意跑來告訴我這些。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我滾回去好好做人，做個有精神的人，而不是一個醉鬼。

玉簡在我身邊發光，我的手忍不住上前握住，腦子裏傳來鐘馗的聲音。

這一世的東來，出生大富之家。父母十分恩愛，但其母在生産的時候故去，其父大受打擊，偏執的認為是東來的錯，所以把他丢在別院不管不問。

東來自小跟下人長大，九歲時一場大病，因為無錢醫治，被下人送往附近的寺廟祈福。這一待就是十年，原本該在佛寺終老，卻不想家中出現重重變故，東來被其父接回家中，掌管家中産業。

名利中打滾根本不适合東來這樣的人，處處碰壁，處處吃虧，活的艱難。然而其父對東來心結未解，家中還有幼弟處處為難，過得真的很不好。

我将玉簡收了起來，睜着眼睛看了一夜的湖水。我一遍遍的問自己，我能幫什麽忙？直到晨光微熹，我也沒想出答案。

十年彈指一揮間，對于我來說，千年也不過是須臾之間。但是十年的紅塵事，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初被戰火侵襲，民不聊生，百室無人的凡塵，如今已經一派繁榮。當今皇帝順應天命，百姓安居樂業，再也看不出當初的一點痕跡！

我順着當初陪東來走過的路再次走了一遍，心裏漸漸的平和了下來。恍然回首，想想這十年，真是荒唐至極！

“妖孽，休走”嗖的一聲，一把桃木劍從我耳邊飛過。

我轉身看去，來人是位四十左右的男子，一身藍底道袍，手持拂塵，看身形倒是仙風道骨。可一看其面容，便知此人不好相與。

“道士，你為何攔我去路？”我背手而立，手指尖已經掐訣準備離去。

道士橫眉冷目的看着我，笑道“妖孽，你等孽障人人得而誅之，貧道既然看見了，當然要收了你！”

“哼，臭道士，我好好與你說話，你張口閉口妖孽孽障，實在太過無禮。”我原本不想與他為難，可此人太過氣人。我翻手拿出逐風劍，朝着道士刺去。

道士得意的大笑，呵斥道“孽障，你自尋死路！”道士手中的拂塵千絲萬縷，如一根根細長的銀針，叮叮的打在我劍刃上，讓我手一麻，差點丢掉兵刃！

果然，失了仙氣，少了幾百年道行，我連一個臭道士都打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