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老小夫子
宋天天将白南之攥在手心裏,一直攥了三年。
其間她偶爾也會自問:這個娃娃雖然現在是個娃娃,但他是一個當過神仙的娃娃,真的會需要她這麽關照?
但是啊,這母愛一泛濫,她就無法自控了。
某天夜裏,白南之也趁着其他人全部睡着時問過一句,“你總這樣自顧自地拉着我,何必呢?”
當時宋天天還未睡熟,半睡半醒之間将臉蛋在他耳朵上蹭了蹭,含含糊糊道,“怎麽……難道你不樂意?”
他沉默許久未答。
宋天天又當他是默認了,呵呵将腦袋擠進他的脖子裏,捏了捏他的小爪,“你情我願,不就結了?”随後便打起了小呼,但仍在不安穩地動彈。
白南之頗為無奈,扭頭看了看她,又将小棉被向上拉了拉,幫她攢好被角,在她背後輕拍着,哄着她安睡。
而後,白南之老實向宋天天攤過一次牌,“有些恨,我放不下。”随後又道,“所以很抱歉,你的好意,我沒法全領。”
宋天天嘟着嘴,“哪些恨?”
白南之困擾地看着她,“告訴你又有什麽用,你又不記得。”
“我都不記得了的事情,你為什麽還要拿來恨我?”宋天天越發不樂意。
白南之無語望天,“你還知道我恨你?”
他恨葉泉,恨到了骨子裏,現在葉泉的魂就在眼前這個小小丫頭體內……雖然這事對宋天天而言确實有點冤枉,但他是真放不下。
“雖然我沒法領你的好意,但是現在我被貶下凡來,多少需要将功補過。”他最後道,“如果我倆好好合作,和諧共處一輩子,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宋天天當即咧開嘴笑了:雖然他說是只為了合作共處一輩子,但是有一輩子的時間,什麽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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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無比幸福的好日子,在兩人四周歲的那一年,總算是到了頭。
梁婉給她請了個講學的老夫子,每天清晨她得去聽夫子講課,下午還得在書房完成夫子布置的作業。
“剛四歲,居然就要被拉着上課。”宋天天暗自嘀咕,“太沒人性了。”
但是她還是決定要老老實實聽從指令,乖乖巧巧地沖着老夫子裝傻充愣。
要知道,為了這事,梁婉可特地人生第二次來見了她這個孫女,這個面子不能不賣。
結果,才剛第一天,宋天天就哭着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裏。
她對着一直拽在身旁的白南之,淚眼汪汪,“沒人性,真真是沒人性!四歲開始上課也就罷了,得整整聽那老頭啰嗦了一整上午也就罷了,他居然要我把這一段抄上十遍,十遍啊!”
她邊哭訴,邊将自己剛抄好的一段文抖給他看。
文段其實不長,只不過宋天天這個四歲小娃的手握着毛筆,寫得頗為艱辛,短短幾句話上覆了好些個墨團。
“我現在太懷戀鉛筆鋼筆還有圓珠筆了……”宋天天繼續哭訴,“而且,十遍,十遍啊,為什麽得是十遍?明明抄一遍就能倒背如流了!”
白南之接過她手上的紙,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問道,“真能背了?”
宋天天含淚點頭。
随即,白南之便踮着腳,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扔給她,“抓緊點時間,把這本看完。”
宋天天瞅着那厚厚一本書,臉霎時青了,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眨了眨眼,一會兒眼淚便溢滿了眼眶,眼看就要吧嗒吧嗒落到地上。
“少在我面前裝可憐。”白南之轉身,抽出另一張紙鋪在桌面,研墨,提筆,沉吟片刻後落筆,唰唰唰,将宋天天那一手雞抓字模仿得惟妙惟肖。
默寫完第一遍,待墨跡晾幹,他提起紙,懸在宋天天面前,瞟了她手中書本一眼,笑問道,“看不看?”
宋天天立馬将眼淚給憋回了眼眶,乖乖将手中書本擺正。
書皮上赫然印着四個大字——《老子兵法》。
“噗……哈哈哈哈!”
白南之此時正打算将手中紙張擺回桌面,被她這突然一吓,險些将那張紙給撕成兩半。
“哎喲喂,可笑死我了。”宋天天按着肚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知道嗎,我們那有本書,叫《孫子兵法》,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白南之抽了抽嘴角,只覺得一陣冷風吹過。
宋天天瞧見他這神色,想要收斂笑意,卻硬是憋不住,只能頂着一臉怪異的神情問道,“咦,難道你不覺得好笑?”
“……看書去。”
自從有了白南之捉刀,宋天天的生活又幸福了好些時日。
樂極總容易生悲,這日,她又向他哭訴,“夫子今天考我背誦,我沒有背好,他罰我抄五十遍!”
“我早說過,讓你多少還是要背一背。”他撇了撇嘴道,“活該,現世報。”
說罷,他又鋪開紙張,研墨提筆,問道,“是哪一段?”
宋天天打開書指給他看,待他點頭後,喜滋滋地取出《老子兵法》繼續看。
兵書雖然無聊,比起握着毛筆抄書來可好得多了。
她現在發現,拐到白南之,真是她這兩輩子加起來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對了,夫子今天還罵了我。”宋天天又道,“他問,已經教了我這麽久,為什麽我的字跡還是沒有一點進步?”
白南之的動作一頓,沉吟半晌,思索着要怎樣看起來才循序漸進得足夠自然,而後再度落筆。
宋天天越瞧他,就越滿意:長得好看,會毛筆字,還願意替她寫作業,人雖然別扭了點,但大多數時候都是聽話的,無非就是太沒幽默感了……
她哼着曲兒翻着手中的兵書,“上午老夫子,下午小夫子,那老頭是死老太婆叫來的,南之呀,你又是為了什麽?”
“你是皇帝,不是文豪。”他道,“皇帝雖然不一定要領兵打仗,但基本的兵法還是得知道的。是我把這個國家的女皇換成了你這模樣,總不好讓你太丢人現眼。”
宋天天撇嘴,這個答案很令她傷心。
“當然,身為一個皇帝,你最應該知道的不是兵法。”白南之說着,又開始思索起來,“權謀,政事,用人之道……你要學的東西,還多得是。”
宋天天默默聽着,他卻不再言語。
她擡起頭,瞟見他正瞅着窗外出神。
從周歲時兩人相遇開始,白南之就一直喜歡時不時地瞅着窗外出神,而且瞅的永遠是朝向東面的窗戶。
當宋天天能自己站着走路時,便曾在無聊時學着白南之的模樣,扒在窗臺上,瞅着東方看。
這座皇宮的東面,要說有什麽稀奇的東西,也就是一個白柱子。
立于山間,通體雪白,拔地而起,直入雲霄。
乍見這柱子,宋天天也啧啧稱奇了許久,但是她始終想不明白,就這麽一個柱子,怎麽能讓人看了整整三年還沒看厭?
有宮女告訴她說,那白柱子名為“天塔”,是象征着這整個宗吾國的神跡。
那宮女在說那話時,滿臉都是信仰與憧憬。
“畢竟是這個國家的象征……其他人也就罷了。”宋天天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在意那個柱子?嚴格來說,你又不算是這個國家的人。”就好像宋天天,她的祖國也不在這個世界。
白南之道,“這就是我的國家。”
宋天天愣了好一會,還沒明白這話中的意味,“什麽?”
“我是在過完了這樣一輩子之後,才到的天界。”白南之用拇指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偏頭苦笑,“要不你以為,我和葉泉的仇,是怎麽結下的?”
天界的懲罰,很諷刺,直接讓他變成了他的過去……這輩子,他是第二次過了。
宋天天瞠目結舌了好半晌。
她還真沒想過這種可能……這麽一來,豈不是說,迄今為止在他身上發生過的事情,他已經全部都經歷過一次?
宋天天不由得擔憂起來:宮裏面幾乎所有人都讨厭他,就連梁婉都直接侮辱過他,現在是宋天天把他罩了下來,但是他第一次經歷這些的時候……
宋天天想起來了,還有葉泉。
在他第一次經歷這一切的時候,這個世界沒有宋天天,葉泉是活着的。
但是,剛一憶起白南之提到葉泉時的那種神情,宋天天便只覺得一股說不出的難受。
他對葉泉憎恨如斯,總該是有些什麽緣由。
“在這宮裏,就算再怎麽盯着看,也沒法看得真切。”宋天天勉強笑道,“我們出宮歷險去吧。”
“出宮歷險?”白南之挑眉,“你現在能出得了這宮?別說出宮,只要一開這書房的大門,就能看到一群人在門口等着伺候你。”
宋天天嘟嘴,“總能想想吧……”
要出宮歷險,唯一可想的辦法,就是等……等上個好多年,等到宋天天不再是個四歲小娃娃了,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轟開那些人,拉着白南之,愛去哪就去哪。
四歲的宋天天,是這個國家的女皇,卻只是個被關在深宮中的女皇。
她甚至還沒有見過屬于她的朝臣——梁婉以她太年幼為由,包攬了所有的政務,連早朝都替她去上。
但是這種情況不會一直持續下去。
宋天天想,她絕不會讓這種情況持續太久。
一個四歲的女皇,可以被人關在深宮之中,一個十四歲的女皇,将會取得一部分屬于她的權利,一個二十四歲的女皇,将立于這個國家之巅,無人不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主要是過度章吧
希望大家能耐心看下去,都看到了嘛~
女主是成長型,後面的內容很豐富=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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