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重逢
嘉希二十一年四月,一直潛伏在宗吾境內的北國四皇子部,自數年前在圍剿中逃散後,終于趁着宗吾國內戰之時,再度現出了身影。
此時被朝廷軍所追擊的那股人馬已經與另一股義軍會合,正與宋天天帶領的軍隊僵持着。
突然得知有敵人在她身後現了形,這對宋天天而言是場噩耗,她已經無力再調轉兵力應對後方。
裴竹卻沒打算利用手頭有限的兵力直搗京城,而是在原處游走着等待增援。
嘉希二十一年五月,北國大皇子率領四十萬大軍,正式攻入宗吾。這一只軍隊的加入使得宗吾國內的局勢頓時複雜起來。
原本還在與宋天天僵持的義軍一時間陷入了腹背受敵之境,卻依舊不肯接受宋天天的勸降。宋天天也不得不顧忌起萬一敵方兩支勢力聯合起來的後果,不敢逼之過緊。最終兩方都無心應戰,倒是都趁着北國軍隊未到之時撤到了別處。
嘉希二十一年八月,北國大皇子部與四皇子部會合,同時遭到了宗吾義軍的打擊,雙方大戰一場後皆有損傷。
嘉希二十一年九月,宗吾朝廷軍與北國軍隊接觸并大戰,斬敵一萬自傷八千,後又遇到宗吾義軍的追擊,再次損傷大量兵力。
嘉希二十一年十月,宗吾朝廷軍在反擊宗吾義軍時再次遇到北國軍隊,三方混戰許久,皆死傷慘重。
嘉希二十一年十一月,北國再派十萬增援進入宗吾境內,遭到了宗吾朝廷軍與義軍的共同伏擊,幾近全滅。然而宗吾朝廷軍與義軍的共同伏擊并非是事先商量好的,而是不期而遇,于是消滅北國增援後,雙方又大戰一場……
宋天天吐血呼籲:不能再這樣了!
這幾個月來,宋天天幾乎每盤點一次損傷就想要噴一次血,就算知道另外兩方的損失也絕對不會少,她還是感到了深深的傷不起。
然而,打從北國大部隊入侵開始,她就一直試圖和義軍暫時休戰共同對外,卻一直被拒絕。
值得安慰的是,據說北國那邊也同樣一直試圖同義軍聯合,并且同樣一直被拒絕——宋天天對這個情報深信不疑,因為她自己每個月也會收到無數封北國來的求和信,并且她每次都會将那些求和信給暢快淋漓地撕了。
總的來說,三方在對于到底要聯合哪一方共同對付哪一方這個問題上,北國是最沒節操的,義軍是最硬石頭的,而宋天天自己則是最傷不起的單箭頭。
到了十二月初,義軍那塊硬石頭終于給了宋天天一個回應,大意是:休戰可以,但必須要宋天天先放棄皇位,交出玉玺……
于是宋天天只得将這封回信也給撕了,繼續陷入無止境的三方混戰之中。
并且越到後來,宋天天便越顯焦躁,到最後她甚至不敢再親自領軍,只因害怕軍隊因為自己焦躁中錯誤的判斷而陷入不利的境地。而這股焦躁的緣由,便只因為她身旁少了一個人。
嘉希二十二年一月,在宗吾最東面的一條偏僻的小路上,一人一馬正飛快奔馳着。
一個渾身泛着酒氣的身影不緊不慢地飄着在那一人一馬的後面,口中還在絮絮叨叨,“诶,我說你這麽急幹什麽,我不都和你說了嗎,那個女人早幾個月前就在混戰中被人幹掉了,你急也沒用……”
“再多嘴我劈了你!”白南之頭也不回地吼了句。
“哎喲,你這是對救命恩人說話的口氣嗎?”那酒鬼飄到了他身旁,“你忘記你之前是怎麽求我的了?啧,你當時就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揪着我的褲腳不放,嘴裏什麽話都求出來了……唉,可惜我沒把那場景給錄下來,不然拿到天上去給那群一看到你就小臉泛紅的夫人小姐們瞧瞧,保管讓她們大開眼界。”
白南之緊咬齒門,緊握缰繩,狠狠瞪了他一眼。
“玩笑,玩笑而已,你別這麽認真嘛,我不會真那樣糟蹋你的形象的。我說你倒是理我一句嘛,你就這麽急着要去找那個女人嗎?”
“接近九個月了。”白南之像是從牙縫裏磨出了這句話,“我一離去就是九個月——如果她要真出了什麽事,我饒不了你。”
“哎喲,不就是區區九個月嗎?”那酒鬼聳了聳肩,“我可是為了讓你傷勢好得更快,才把你帶到我的洞府的。所謂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一個不留神就過了九個月不是很正常的嗎?其實你只是還在氣我讓你趴在地上求我了吧……”
“都有。”白南之道,“如果不是我倆現在仙人兩隔,我真想直接掐死你。”
酒鬼幹笑一聲,“別這麽絕情嘛……如果你真的那樣焦急,這樣吧,只要你再趴在地上,舔舔我的腳趾頭,我就幫你托個夢給那女人告訴她你沒事,如何?”
白南之想了想道,“如果你是在半年前提出這個建議,我就同意。現在則要考慮考慮。”
“靠!不是吧,你當真了?”酒鬼大驚失色,大呼小叫,“這種玩笑你都能當真,你這人怎麽這麽惡心!”
白南之翻了個白眼,實在懶得再理他。
嘉希二十二年三月初,耳畔頂了整整一個多月的絮絮叨叨,白南之終于趕到了沛東道附近。宋天天最近這段時間正是在這裏與義軍僵持。
白南之沒有直接去找宋天天,而是自己回到了那處偏帳——他離去至今已經接近一年,這處偏帳依舊每夜都會被搭起,為他留着。
一路上他已經将現今的局勢給打聽到了七七八八,此時入得帳內,終于松了一口氣。
那酒鬼也扮作凡人的模樣混了進來,繼續絮絮叨叨着,“小白,這就是你現在住的地方?啧,按凡人的标準來看是不錯,但比起你我家裏真是差太多了,你怎麽能待得下去……”
“……這裏是軍帳,又不是安樂窩。”白南之按了按額頭,“你跟過來是幹什麽的?”
“所謂幫人幫到底嘛,我既然救了你,自然要送你過來!”酒鬼道,“不過我還是為你不值,本來你差一點就可以回到天上繼續當你的神仙,但是你偏偏要活下去,為了續命甚至還……唉,你說你到底是圖啥。”
“我自然要活下來。”白南之斜了他一眼,道,“我怎麽能無聲無息地死在那兒?我可是……”他話還沒說完,門簾便被人一把拉開,剛剛收到消息的宋天天火急火急就沖了進來。
她一進來,一看到白南之,就撲了過去,抱着他一個勁地哭。
白南之一見宋天天,心頭馬上就軟了一截,摟着她不住輕拍着她的後背,小聲勸慰着,“好了,沒事了。”
但宋天天完全不聽勸,反而哭得更加厲害,哭過一段時間之後又開始邊哭邊罵,咬着他的衣襟不住責怪他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有音訊。
“你這個混賬!壞蛋!”宋天天哭道,“你要再不回來,我都要以為你已經死了!”
白南之沉默了一會,而後向仍然站在一旁圍觀着的酒鬼使了個眼色,想讓那個電燈泡快點自覺到外面去。
這眼神一抛,宋天天倒是才注意到原來帳中還有另一個人。
她忙紅着臉放開了白南之,又很快擦幹了眼淚,問道,“這位是……”再定睛一看,卻覺得那酒鬼有點眼熟,臉色頓時又是一變,“你是……”
“損友而已。”白南之回答了一句,又道,“別搭理他就好。”
酒鬼冷哼,“有你這麽說話的嗎?我可是你的救……好了別這樣盯着我,我會替你保密的。”而後他又擺了擺袖子,略帶敵意地瞪了宋天天一眼,“知道了,我不打擾你們了行了吧。”而後氣鼓鼓地走出了帳篷。
宋天天很茫然,她完全不知道為什麽這家夥會對她抱有敵意,卻還是交代手下的要好好招待,不可怠慢。
打點完後,宋天天又開始審問白南之,“發生什麽事了?”
“出了點意外……”白南之剛說完這五個字,便見宋天天又紅了眼眶,眼看着又要落淚,忙道,“總之現在沒事了,你看,我現在哪兒都好好的。”
宋天天擦了擦雙眼,“你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直接去找我?”
“如果你在你的幾十萬軍士之前,直接看到我,還會哭得這麽不顧形象嗎?”白南之問。
宋天天毅然道,“當然!”
“所以了,你不顧及你的形象,我總得顧及顧及。”白南之嘆了口氣,苦笑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就這個愛哭的毛病,一直沒改。”
宋天天撇了撇嘴,沉默片刻,眼眶還是紅紅的,只是強忍着沒讓淚水再接着往下掉。
白南之俯下身,在她眼角輕輕落了一個吻。
就這麽一下,便讓宋天天的強忍破了功,她再度撲到了白南之的懷裏,再次哇哇哇哭個不停,将所有淚水都蹭在了他的胸口。
她已經忍得太久了,從去年四月至今,整整十一個月多,接近一年,她一直都在強忍着,強忍着每日每日都告訴自己他一定很快就會回來,她一定不能在他回來之前表現得太差勁,她沒有時間去哭泣……直到現在,她的淚水才終于有了一個發洩的出口。
白南之一直摟着她,默默感受着她的那些悲傷與喜悅,待她哭得耗盡了力氣,又将她抱到了床上。
直到半夜時分,白南之才出了那個偏帳,尋找他那個損友。
酒鬼果然還賴在這兒,正靠在一棵樹幹上欣賞着月色。巡邏的軍士來來去去,知道這個是女皇親自下令不可怠慢的客人,倒是都沒敢上前打擾。
“喲,你居然還舍得出來。”酒鬼看到他,“我今兒算是重新認識了你……瞧你望着那女人時的那眼神,我以往怎麽都想不到,你居然也是會露出那種神情的人。”
“別說你了。”白南之笑道,“這種事情,以往我自己也怎麽都不會想到。”
酒鬼眯着眼盯着他多瞧了半晌,“好吧,既然如此,我估計我就算再怎麽勸你也不會有用了……但是我還是得說,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對你而言現在最好的決斷就是立馬讓我砍死你,跟我回去,忘掉那個女人,重新開始你的計劃。然而,既然你堅持要和那女人在一起,那麽麻煩你好好記着,你現在已經到了一個危險的邊緣,往後一定不可以再亂來,不然那個後果,反正我是怎樣也不願看到的。”
“多謝。”白南之道,“我會記着。”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既然已經送你到了這裏,也到了該告辭的時候。”酒鬼收下了剛剛那副出奇認真的神情,笑着最後看了白南之一眼,“自此一別,我們大概也不會有機會再見……自己珍重。”
而後他便消失了,就像一股青煙一般——等到白南之反應過來時,眼前那棵樹幹旁已經什麽都不剩了。
巡邏的軍士依舊來來去去,卻沒人發現這兒少了一個人。
白南之嘆了口氣,回過頭來,卻望見宋天天正批了件衣裳,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宋天天走近了幾步問,“果然是他?”她剛剛只望見了兩人的身影,卻沒有聽清兩人的對話。
“你認得?”白南之有些意外。
“二十多年前,一面之緣。”宋天天嘆道,“本來是忘了的,但你的舊友能有多少?今日見你們在一起,便又回想起了一點印象。”
白南之沉默。
“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宋天天問,“既然連他都現了身,那就不應該是小事吧,南之。”
過來一會兒,白南之才道,“抱歉,我不想讓你擔心。”
“我已經擔心過了,這近一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宋天天道,“有那麽一段時間我特別害怕,還曾經派人去尋過你。”說到這裏她臉色有些發白,“但是那隊人馬被人吞掉了,就在離你當時離開那處不遠的地方,遭遇到了敵人……你知道之後的那段時間我是怎麽度過來的嗎?我多麽害怕我已經失去你了,卻又不得不告訴自己你不會有事,到了最後我甚至以為我只能依靠自欺欺人來過一輩子……”
“什麽自欺欺人?”白南之捧起她的臉,笑道,“我本來就沒事。”
“我曾以為你已經死了。”宋天天看着他道。
“傻瓜,我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的死掉?”白南之道,“意外确實發生過,但那怎麽會攔得住我?既然你說過會等我,那麽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回到你身邊。”
區區意外,區區一場伏擊,區區重傷,區區一次肉體上的死亡,怎麽能隔得開他們兩人?
沒有什麽能夠攔得下他想要回來的腳步。
她的南之,無所不能……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 =其實我挺喜歡酒鬼這角色的
雖然我至今都沒給他起名字(被踹)
大概他就叫酒鬼?好吧,其實我覺得他應該叫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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