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老友
“自上次一別,已經七年了,白小兄。”裴竹偏着頭瞅着白南之笑着,“這七年來,我一直盼着這一刻。”
白南之沉默地盯着他,緊緊握着手中的劍柄,手臂微動。
裴竹猛地又狠狠将手中槍杆挺進了一分。
劇痛之下,白南之眼前一黑,剛起的攻勢也只得斷了。
“還是不要亂動的好。”裴竹道,“這槍尖現在離你要害還有一分之差,你一亂動,萬一将這一分之差給度過去了,可不能怪我心狠。”說着又輕輕将槍杆給轉動了半圈。
白南之悶哼一聲,硬生生壓下那些已經擠到喉口的慘叫,慘白着臉色,死命咬緊唇齒,鮮血沿着嘴角滴落下去,背後也被汗水浸濕。
許久之後,他才勉強道,“沒想到你這麽看得起我。”
痛,痛極了,每發出一點聲音,都好像心口被灑下了一把尖刀。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願意在眼前這個男人之前示弱。
“看的起你?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白小兄,你當年給我留下的記憶可是深刻得很。”裴竹看着白南之現在這副強撐的模樣,眯着眼,顯得頗為享用,“我想要辦成我的好事,最大的障礙,也就是你了——其他人,都不足為慮。”
白南之輕笑一聲,并沒有好心告訴對方這句話錯得有多麽離譜。
“然而你今時今日落到這個地步,還真是令人心疼得緊。”裴竹假惺惺地惋惜了聲,“你猜猜,接下來你還會遭受些什麽?”
白南之沒有回答他的廢話,反而問道,“是你設計的?”
裴竹搖了搖頭,“你指什麽?”
白南之将視線落到了樹林另一端,那是他逃來的方向,也是白灼的屍體所遺落的地方。
“這場叛亂?并不是。以我的力量,最多也只能稍微推動一下而已。”裴竹耐心回答了,又勾起嘴角,饒有興致地觀察着白南之的表情道,“如果你是問那個姓白的男人——是的。”
白南之聽到了這句話,依舊毫不動彈,也還是那個一成不變的表情,只是死死盯着裴竹,緩緩紅了眼眶。
“我給了他一筆錢,又為他指了一條明路。”裴竹眯着眼笑道,“我就知道,他遲早會有用的。”
白南之默默再次握緊手中那劍柄,卻只是握着,并無動作。
“你現在……咦……”裴竹還想說些什麽,卻見一只信鴿從空中撲哧撲哧飛到了他身旁。
白南之認得那信鴿,前幾次替裴竹送信到宋天天手上的,就是這鴿子。
“這麽快?這次沒能送到嗎?”裴竹低聲念了兩句,又看向白南之,“原來如此……罷了……不過白小兄,這次可就是你運氣不濟了。”
白南之看着他,勾起冷笑。
“原本我還很想多與你敘敘舊的。”裴竹搖着頭嘆道,“但是既然引不來她——我也只能盡量記着明年今日為你燒一把香了。”
那柄長槍随着裴竹的話語,狠狠就是往前一送。
于此同時,白南之擡起了他的手臂,拼盡他現在所持有的全部氣力,劃出了一抹寒光。
但比他倆更快的,是一股酒香。
那原本自林子深處悠悠傳出的淡淡酒香,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濃烈無比,就像被一股風挾着一樣像兩人襲來。
有一抹身影和着這股酒香沖來!極快的身影!
裴竹驚訝之下未及反應,便覺手中長槍突然一沉已被人擒到了手中,緊跟着那人一掌拍來,他只得放開槍杆向後退去。
再等裴竹定神一看,那身影卻已經遠去,而他自己的手下們此時方才撲來。
“追!”有人喊道。
“不必了。”裴竹盯着那身影望去,不過片刻,卻已經什麽都望不見了。
他拾起那把被丢落在地、尖端浸血的長槍,眯眼望向還留在石壁上的那灘鮮血,“那不是普通的家夥。”
“是個高手。”手下答道。
“高手?”裴竹笑着搖了搖頭,“若只是普通的高手,為何要一擊即退?”
那人離去的一路上都灑下了血跡,裴竹沿着走去,片刻後卻見那血跡在某處突然就終止了。他在那處站了許久,才說出一句,“撤。”
白南之被拎着跑了一路,不知過了多久才停下。
“酒鬼。”他低聲道,“多謝。”
那人對着他翻了一個白眼,将他甩到地上,“我還以為你會怪我壞你好事。”
“怎麽會……若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想與他同歸于盡。”白南之在地上默默蜷縮起身體,“倒是你,不該被凡人看到吧?”
“你以為我想啊?還不都是因為你在那胡鬧!”那渾身酒氣的家夥沒好氣地道,“我這次有足夠的理由現身,倒不怕被處置——哼,你不會以為我出現是為了救你吧?我是為了救那個差點被你殺掉的家夥啊!你這混蛋,難道不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動的嗎?”
白南之縮在那兒,沒有搭理。
“你倒是說句話啊,小白。”那酒鬼蹲下身,面對着他,“你看看我這張臉,為了收拾你惹下的爛攤子,都不知道平白老了多少歲。”
白南之擡起頭,只是那雙眼依舊無神,“我看不到。”
“……什麽?”
“黑的,從剛才開始就這樣了。”
酒鬼大吃一驚,忙将白南之翻了過來。只見他胸口被戳了一個巨大的血窟窿,鮮血還涓涓不斷地向外流着,觸目驚心。
“啧。”酒鬼道,“差一點就是一個對穿。”
白南之默默再度蜷縮起來,開始一些微微地抽搐。
“喂。”酒鬼又推了他一把。
白南之沒有再理他,只是緊咬着齒門,拼命與劇痛争奪着自己的意識。
酒鬼又盯着他看了片刻,末了嘆了口氣,“凡人的身體,果然就是麻煩。”說着伸出手,在白南之額頭上拍了一掌。
一股清流随着這一掌流入了白南之的體內。這并不能令他身體上的傷痛減緩一點,只是暫時切開他靈魂與身體的關聯,令他可以不感受到那些痛楚。
很快白南之便呼出了一口氣,雙眼也恢複了清明,“多謝。”
“這一點倒是不值一提,你還是好好算算其他方面應該謝我多少吧。”酒鬼粗暴地将他扶起——反正他現在也感受不到——直接将他的後背甩到一棵樹幹上靠着,“小白呀,不是我說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規矩,亂來什麽?你知道我周旋了多久才将你之前幹的那些事給蓋下來嗎?結果一下子沒瞅到你你就殺生了……殺生就殺生呗,反正那些都是該殺之人,但你剛才所要殺的,可是萬萬不能殺之人。”
白南之搖了搖頭,譏屑笑道,“就因為‘劇本’上有他一筆?”
酒鬼深深看了他一眼,“是。”又道,“就算我不阻止,你以為你就辦得到?劇本是不可違抗的,那些都是天意。”
白南之沉默許久,嘆了口氣,“抱歉,我沖動了。”
“少來。”酒鬼冷哼一聲,“我們認識多久了?九百年,整整九百年!老友啊,你想什麽,你以為我會不知道?”
白南之默默看着他,沒有分辯。
他移開原本捂在胸口的手掌,望着那處傷口。那兒已經不再有鮮血流出,并開始因缺血而有些泛白。
“老友,救我一命吧。”他低聲道。
酒鬼冷哼一聲,抓起他的手掌把了把脈,又看了看他的傷口,片刻後道,“救不了,死心吧,你死定了。”
白南之垂下眼簾,“幫個忙。”
“不是我不想幫你,凡人的手段真的已經救不了你了。”酒鬼道,“至于凡人以外的手段,抱歉,不能用在凡人身上。還是爽快點讓我再給你一刀吧,然後你就能解脫了。”
白南之看着他。
“你就放棄這一輩子,再到天上,時不時地和我聊聊天喝喝酒,不好嗎?”酒鬼唏噓道,“你都這樣了,還在留念些什麽呢?你的計劃……就算是為了你所想要的那個結果,也不必拘泥于這一世吧。”
白南之搖了搖頭,“這輩子,我還不想死。”
“就算不想死也沒辦法。”酒鬼說着,倒有點幸災樂禍,“反正你死定了。”
“不,還有辦法。”白南之說着,伸出手來,将手心攤在上方,“你看。”
那手心幽幽泛出一縷潔白的光,雖然極輕極淡,但那确實是一抹光輝。
酒鬼的臉上立馬就變了,“你……”
“我知道你不能把你的神力用在我身上,我不能害你犯戒。”白南之道,“幸好我早就帶了一縷下來。”
“不可能,你這是什麽時候……”酒鬼呢喃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對,我想起了,你利用那個女人的靈魂,偷渡了這一抹力量?”
“是,好久前就收回來了,沒想到會真有機會用上。”白南之道。
酒鬼搖了搖頭,“這一點不夠,如果你想強行用這一點續命,雖然确實不是毫無辦法,但是那後果……”
“我知道……無所謂。”白南之道。
“你瘋了嗎!”酒鬼突然激動起來,“這種事情你要怎麽無所謂?醒醒啊!現在你這區區凡人的軀體到底有什麽值得這樣留戀的?別太鑽牛角尖了,你的目的并不需要硬在這一世中達成,你何苦為了一次實驗把自己給搭進去!”
白南之沒有回應,只是執着地伸着那只手,神情堅定。
“難道你還是為了那個女人不成?”酒鬼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道,“對了……你還利用過這抹力量,控制了那個女人的靈魂,讓她誤以為她對你抱有愛意。”
“那是個意外。”白南之道。
“誰信啊?”酒鬼冷笑道,“控制魂魄不正是你最拿手的事情嗎?”
“我沒控制過她。”白南之道,“這一點力量的影響,十年前就已經消除。”
“自欺欺人——你分明就是在利用她,來達成你的目的。這也就罷了,還僞裝你們相愛是何苦呢?”
“我沒有!”白南之拔高了聲音。
與此同時,他體內傳來了輕微的斷裂聲——之前附在他身上的那道咒印,因為他情緒的波動而破裂開來。
白南之慘叫一聲,摔落到地上。
這突然再度湧出的劇痛,終于超出了他忍耐的極限。
他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傷口,用力得硬是想要将指尖扣緊肉裏,另一只手則死死緊握成拳砸在泥地裏,蜷縮成一團,慘叫着嗚咽着,不住顫抖。
眼前已經全黑了,什麽也看不到,就連耳畔也是一陣嗡鳴,什麽也聽不清。
酒鬼站在他的一旁默默看着他,片刻後嘆道,“老友,別怪我太心狠,我這才是在幫你。”
随後酒鬼便席地而坐,好等着他命盡後接他的魂魄回去,“小白呀,你還不明白嗎,你想要守護的那些早就成了鏡花水月,就算你能救下一次也沒用……但是我也不願你以後太怨恨我,好吧,這樣吧,只要你現在還能說得出一句話,我就幫你,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抽得欲仙欲死
這一章歷經坎坷終于更上來了……看得到嗎?看不到的話我再試試別的辦法OTL
上一章也試試重新更了一次(喵的jj抽得連後臺打開都是空的,幸好我沒删文檔,就是丢在家裏電腦了,剛剛才讓我媽傳過來OTL),不知道現在好了沒
話說這章的信息量略大,有一些很古早的伏筆也要開始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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