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十二月雪地死嬰案。

十二月二十三日,北方人過小年的那一天,楊家半夜敲響了衙門口的登聞鼓,一家人面目崩潰的告訴縣太爺,他們未滿周歲的一對女兒不見了,在第五天,這對女兒被發現在雪地裏,卻早已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這麽一宗駭人聽聞的案子卻着筆不多,只是匆匆帶過,後面直接就寫出了兇手便是嬰兒的奶奶,因為嫌棄兩個都是女兒所以才狠心扔到外面。但是這份由主薄代寫的狀紙上卻沒有兇手的畫押,因為答案宣布出來的時候兇手情緒激動到一口氣沒有提上來當場死亡,所以此案也就草草結案。

許亦華很難想象,這個看似風平浪靜的小縣城,在三年前居然發生過這麽多起人命案子。

他來到這個小鎮不過幾天光景,據顧啓說這一年來發生最多的事情就是東村的李叔偷了隔壁鄰居張大嬸的衣服,周大爺的牛又跑到吳家菜地裏亂踩,而三年前……

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幾個看似毫無關聯的案子之間是否有些什麽不為人知的隐秘,與如今這兩樁案子之間又有何相同之處?

除了能夠證明葉孤松來過這座縣城,還能證明其他的麽?

葉孤松是否和這幾樁案件有關聯,他是兇手、受害者或是證人?

施斌又是怎樣和葉孤松相識的,兩人在三年前有着什麽樣的關聯?

如果能夠将這些事情查清楚串聯起來的話,是否就能查清楚兇手?

腦海中思緒萬千,許亦華不得不認真的思考着一切。

“走!”

顧啓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忽然站了起來。

許亦華擡頭:“去哪兒?”

“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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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上吃午飯了,兩人簡單的鎖了案發現場的門便出了縣衙,按照三年前幾宗疑案的時間順序先後拜訪了幾位當事人。

首先便是正月孫家財産分割案。

孫家是丘興縣有名有姓的大家,房屋蓋的非常的氣派,孫家長子被謀殺,其妻未育兒女,勢單力薄,這堂堂孫家大宅自然是被孫家二子孫昌德搶了過來,幾間商鋪不用多言,也歸了孫昌德所有。

顧啓和許亦華敲響孫家大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孫昌德出門,後者手中一把折扇搖搖晃晃,看起來一副風流潇灑的摸樣,只是大腹便便,穿金戴銀,又用眼角看人,很難讓人喜歡起來。

“孫少爺這是去哪兒玩?”顧啓一看見孫昌德就笑眯眯的上前去打招呼,露出一副很懂得表情一臉猥瑣,“又去杏紅樓找你的小柳紅?”

“胡說。”孫昌德看起來平時也沒少和顧啓說這些油嘴滑舌的話,這會兒用扇子在顧啓頭上假意打了一下,看樣子兩人還頗為親昵,“這個點杏紅樓裏的姑娘還在休息呢,少爺我是去吃飯。怎麽着,顧捕頭,今兒我請你,一塊去吃一頓?”

顧啓用眼神指了指跟在他身旁的許一華,湊到孫昌德耳邊道:“孫少爺,不是我不給面子,實在是因為這位的原因,我不能跟你一塊去。”

“這位是?”孫昌德眉頭一皺,想起了之前下人探聽的事情,“莫非這位就是那位注明的斷案高手許亦華許公子?”

許亦華颔首道:“正是學生。”

孫昌德忽然一反常态熱情了起來,連忙伸手将顧啓推開,快步走到許亦華跟前,急切道:“許公子光臨寒舍,可是因為三年前家兄被害的事情?”

許亦華一愣:“正是,我們正是為了這件事情而來,可否請孫少爺将當年的事情仔細的說清楚。”

“當年家父因病去世,下午的時候兄長便來尋我,說是要分割家産,我當時心中正悲痛,自然是不願意,誰知兄長竟然鬧上了縣衙,我與他百般争執,可是兄長就像是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要分家。那天晚上,我心裏煩躁,賭氣沒有守靈,不曾想……大哥他……他……”說到這裏,孫昌德臉上露出悲痛的表情,他懇切的看着許亦華,“許公子,請你一定要找到兇手,我一定要為大哥報仇!”

“孫少爺,不知令嫂如今可在府中?”許亦華問道。

孫昌德聞言恨道:“我兄長不過去世半載,她便另許人家,如今她早已不是我孫家的人了。”

“她現在何處?”顧啓問道。

“妾身不知啊。”一聽顧啓問的是三年前的事情,那再嫁他人的婦人李茹未語淚先流,幾乎要哭倒在地,“妾身晚上不過是起夜去茅廁,誰知回來就死了丈夫,妾身只是一位弱女子,各位大老爺說是如何便是如何,如今還來問妾身做什麽?”

許亦華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毛,有些招架不住般往後面悄悄的退了一步。

顧啓見狀忍不住笑出聲,又急忙斂了表情問道:“你去茅廁用了多久的時間?”

“大約半柱香……”李茹說的也不是非常的肯定。

“你什麽時辰起床的,起床的時候可否驚醒了孫大少爺,你起床後是否是與随身丫鬟一起去的茅廁,房間裏面本來是有馬桶的,你為何舍近求遠要去院中的茅廁,孫大少爺有明顯掙紮的痕跡,掙紮的動靜你沒有絲毫發現嗎?”顧啓卻抛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李茹明顯有些慌張,額上有些微的汗水,下意識的看向門外,想要尋找什麽人:“妾身……妾身不知……”

“你可認識葉孤松?”

聽到這個問題,李茹的臉上露出些許茫然:“什麽?”

顧啓嘆了口氣,沖許亦華搖搖頭。

這樁案子與此次的案件沒有任何關聯。

其次是第二樁案子,二月四橋村溺水案。

這個案子的死者是一名男性,出事的時候正好家人外出不在,所以屍體許久無人認領,家中家徒四壁,也沒有什麽好讓人惦記的。再加上案發時間距離現在過去了三年,幾乎沒有什麽線索。不過,當顧啓開口詢問當時檢查死者的仵作時,案情立馬簡單的一目了然。

仵作和死者有過幾面之緣,所以在一次死者賭錢贏了之後,起了歹心,所以将死者在河中溺斃,僞造成是其投河自盡的樣子。再加上身為仵作,檢查屍體的時候又隐瞞了一些重要的線索,所以這個案子便被定性為自殺。

将殺害孫家大少爺的李茹和見財起意殺人的仵作鎖進了大牢裏,顧啓站在街道上情不自禁的感嘆:“縣衙裏面的差役都是吃屎的嗎,這麽簡單的案子,居然還抓不住兇手?”

許亦華咳嗽了一聲,低聲道:“你現在也是這個縣衙的捕快。”

這句話把自己也連帶着罵進去了,顧啓想了想,添了一句:“三年前的差役都是吃屎的。”

許亦華有些無奈,只好轉移了話題:“接下來是搶劫案,也是葉孤松出現的時間。”

“雖然前兩宗案子與本次的案件并沒有什麽關聯,但是這件搶劫案的當事人必定知道些什麽。”顧啓伸了個懶腰,看了看天色,“趁着現在天還沒有黑,我們抓緊時間。”

許亦華偷偷摸摸自己空空的肚子,覺得顧啓查案比他還要認真。

“你說葉俠士啊。”老者還記得這件事情,并沒有因為時間太久年歲較大而忘記,只是說起話來稍微有些颠三倒四,“當時小老的錢袋被人搶了過去,就是這位俠士出面抓住了搶錢之人。那可是小老用來買藥的錢啊,真是多虧了葉俠士,好人啊,真是好人啊……”

“陳老伯,除了這個你還記得什麽事情嗎?”許亦華聞言問道。

陳老伯坐在門前的小板凳上,手中杵着一只光滑的拐杖,他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的回想着:“葉俠士還送小老回家了,還跟小蝶一塊幫小老煎藥,都是好人啊,小蝶姑娘也是好人,給小老做飯,還給我這個老頭洗衣服……”

“小蝶?”顧啓疑道,“陳老伯,這位小蝶是什麽人?”

“小蝶是位好姑娘,小老很喜歡她,可惜無父無母,那麽好的一位女子,卻死的那麽早……唉,有什麽事情想不開呢……葉俠士也喜歡她,還托小老做媒……本來多好的事……”

顧啓和許亦華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問道:“她住在哪兒?”

陳老伯拄着拐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就在那兒,從小老家就能看見小蝶姑娘的家。”

聽完陳老伯的話,兩人立馬轉身往小蝶的家匆匆而去,路上顧啓問道:“我記得第四宗案子,那位自殺身亡的女子便喚作小蝶吧?”

“不錯。”許亦華點頭,“按照地址來看,應該是這家不錯。”

推開虛掩着的大門,細小的氣流帶起了無數的灰塵,在空中飛舞。裏面有着潮濕的味道,微微發黴,氣味很難聞。

這是死者小蝶的家,從三年前死後就沒有人踏入一步。

“咳咳。”許亦華咳嗽幾聲,掩住了口鼻,“戶籍上面的記錄是小蝶七八歲的時候被家人遺棄了,靠鄰居們接濟才慢慢長大,所以沒有什麽親人,死後甚至屍體也無人認領,只能讓兩個衙役擡到亂墳崗葬了。”

“嗯。”顧啓無意識嗯了一聲,推開了小蝶的寝房。

雖然寝房裏面結了不少蜘蛛網,也滿是灰塵,但是東西卻保存的完好無損,顧啓在屋內找了一圈,沒有發現有什麽線索。

“你們是什麽人?”門口忽然傳來婦人的聲音,“你們在裏面幹什麽?”

顧啓從裏面出來,才發現外面有位年長的老婦人探着腦袋往屋子裏面看。

“你們是衙門的人?”那婦人挎着竹籃,裏面裝了不少的野菜,頭上系着一條藍色的頭巾,看樣子是準備回家做飯。

“是的,這位大嫂,可曾認識這屋子裏面的人?”顧啓連忙搭話。

“認識認識,這姑娘小時候還在我家吃過飯呢。”老婦人笑道。

“大嫂可知道小蝶為什麽會自殺嗎?”顧啓問道。

老婦人聞言一愣,似是想說話,不知想起了什麽又忍住了,只是連連擺手:“這種事情我哪裏知道,我還要回家做飯了。”

顧啓捅捅許亦華的腰。

許亦華不明所以的回頭,只見顧啓對他眨着眼睛,用嘴示意了一下老婦人,又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快,出賣一下你的美色,把話問出來。”

許亦華哭笑不得,竟也覺得此法可行,按照顧啓的話揚起了親切的笑容,快步追上老婦人溫言道:“大嫂,你不要害怕,我們只是來問幾句話,你就當做是故事講給我們聽便好。”

那老婦人見了這笑容,也跟吃了迷魂藥一樣,心裏頭想着小夥子真俊俏,嘴門子也不知不覺松了口:“那我就說了,你們不要跟別人講是我說的。”

顧啓豎起耳朵點點頭。

“我也只是聽說的,要是說錯了你們別怨我。”老婦人首先警告了兩位一下,然後就迫不及待道,“三年前,村裏頭忽然來了一位武林人士,天天守在小蝶的門口,噓寒問暖。我們都以為小蝶遲早要嫁過去,誰知道一個月後小蝶就自殺了,當時大家都不知道小蝶為什麽要上吊,好端端的有什麽想不開的呢,後來我想起來了,有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大雨,我出來收玉米的時候,遠遠看見小蝶跌跌撞撞的往家跑,她身後好像還有兩位男子……”

“兩位男子?”顧啓不得不打斷老婦人的話。

“沒錯,是兩位男子,其中一位就是日日到她門前守着的那人,還有一位是誰我就不知道了。”老婦人接着道,“我當時着急收玉米,沒有仔細看,不過我聽見小蝶好像說了一句……葉大哥,施大哥,你們喝醉了,快些回去吧……後來第二天小蝶就上吊了,我在想會不會那天晚上……”

老婦人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但是顧啓和許亦華卻都明白她想說明的意思。

顧啓頓了頓,問道:“小蝶是不是少一顆牙齒?”

老婦人疑道:“你怎麽知道?小蝶當年和我家妮子玩鬧,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掉了一顆牙齒。”

顧啓忽然伸手捉住了許亦華的手腕,定定的看着他。

“怎麽?”許亦華幹澀的開口。

顧啓壓低了聲音:“開棺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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