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喂, 斯月……”許清瑤定了定心,輕喚一聲許斯月的名字。

不過随意垂下頭去,她忽然注意到自己外套拉鏈此刻正大開着, 顯然是在剛才的危急情況中散下來的。

她來不及多想當即往上拉到頂端, 稍顯心虛地瞥了眼駕駛座上的那個人, 見對方正在專心開車,這才立刻轉回頭來,等待着手機那端的人開口。

“怎麽還不回來?”不知是否也有電話聽筒的問題存在, 許斯月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

“剛才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 已經到繁西路了, 大概還有一刻鐘左右到家。”

在聽到“意外”這兩個字時,許斯月原本淡漠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什麽小意外, 清瑤你人沒事吧?”

“我人沒事, 不用擔心……”許是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許清瑤的聲音逐漸弱了下來,“也不用等我了, 自己早點休息吧。”

“好,我知道了。”既然如此,許斯月也并未再多說什麽,顯然也是因許清瑤這一句話心便沉了下去, “挂了。”

“嗯……”許清瑤聲音有多低沉, 就連她身旁的姜言聽着都不由皺眉。

她偏頭看了許清瑤一眼,見她緊蹙眉頭,那只搭在腿上的手也在不自覺攥着自己的衣角,揉皺了似也毫無所察。

她見她挂斷電話, 猶豫幾下還是問出了口,“怎麽了,跟家裏人鬧不愉快了?”

“嗯……”許清瑤并未否認,她的确把許斯月當作家裏人,也确實與其鬧了不愉快。

看她這副失落模樣,姜言直接将手放在許清瑤手上,柔聲安慰道:“別擔心,沒什麽是溝通解決不了的,回家好好跟她們溝通一下吧。”

“嗯……”還是那一句極輕的“嗯”,對于姜言所說的這句話,許清瑤只是淡淡回應,并未特意反駁或者繼續接她的話。

而那只被姜言溫暖掌心覆着的手,她想也沒想直接縮回手來,搭在了自己另一只手上,似乎很不适應這樣的接觸。

姜言将手重新放回到方向盤上,并未多言,更未表現出類似于尴尬的神色來,不過望着前方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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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她要許清瑤的手不再從自己的手心裏抽離,就那樣安安穩穩地被自己握着。

這段簡單對話過後,車內又重新陷入到一片沉靜之中。

許是為了稍稍活躍一些氣氛,姜言主動開了口,“哦對了,剛才那個司機你不用擔心,我說的報警并不單單只是吓唬他,放心,那地方是有監控的,他逃不了。”

許清瑤只是望向她,輕輕颔首。

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姜言緊接着又繼續往下,将許清瑤未開口詢問但應當也有幾分好奇的問題解了答,“如果你想問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那條路段,我的理由是,其實我和你一樣,也住在玫瑰苑。”

許清瑤認真聽着,會意般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其實她的确想問這件事,但還未來得及問出口,身旁人便主動将答案告知了自己。

不過,她還是沒有料到自己競和姜氏集團的姜總住在同一片別墅區,這也算挺巧的了。

姜言的車在路上繼續前行着,眼看着距離她們的目的地玫瑰苑越來越近。

從剛才到現在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許清瑤看上去心事重重,想來還是因為家裏的事情,姜言也不好多去過問。

不過……轉頭看了眼被許清瑤裹得分外嚴實的外套,她不禁回想起她們當時在書店休息室門口的相遇。

那個時候許清瑤才剛睡醒,迷迷糊糊地走到自己身前來給自己開了門,明明在電梯上遮了一路,卻因迷糊而忘記了那件重要事情,這樣的她真的特別可愛。

那是許清瑤,去年年底才剛剛再次榮獲影後獎項的許清瑤,被她一直悄悄關注着的許清瑤,她又怎會認不出?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許清瑤脖子上那一連串的紅痕,那是什麽姜言自然不可能不懂。

相比起和別人的親熱,其實她更願意相信,這是許清瑤的拍戲需求。

許清瑤這兩日所上的熱搜她都曾看到過,這讓她得知一點重要訊息——許清瑤家中還有個妹妹,看起來年齡并不大。

而從網上各種資料,再加上許清瑤自己的訪談來看,她父母雙亡的事情應當屬實。

那麽剛才和許清瑤通話的會是她家中的誰呢,會是她妹妹的可能性應該很大了。

“姜總,還是剛才那個問題,就是……如果溝通不了呢?”

姜言的車已經過了這最後一個十字路口,很快便将抵達玫瑰苑。

許清瑤也因此愈發焦慮,再三糾結之後還是問出了藏在心中已深的這一疑問。

如果和許斯月溝通不了,那麽自己應該如何去做?

這個問題其實許清瑤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她并不知曉,自己答案中的做法究竟是對是錯。

而她之所以會詢問別人,也确實是因為想得到別人對自己這個想法的認可。

“溝通不了……如果她們讓你覺得難受或者痛苦了,就遠離她們吧。”姜言說完不忘轉頭去觀察許清瑤的神情。

見她垂着腦袋不知在兀自想着些什麽,便緊接着又往下,“當然這件事我不好多說什麽,畢竟是你的家事,但我希望,你能讓自己活得開心一點,你要知道,什麽都比不上自己的身體健康重要,同樣的,心情愉悅也正是保證身體健康的基本之一。

“嗯,我明白,謝謝你了姜總。”其實姜言所說的這些許清瑤都能明白,但真正做到遠離,這于她而言似乎并不是件易事,不過她還是很感謝姜言。

“家家都有本難免的經,遵循自己心中的選擇就好。”姜言笑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如果有什麽難言之隐,也可以找我傾訴。”

她能看出許清瑤此刻的萬分糾結,但或許這種事情只能她自己去消化調節以及下決心,自己能做的便是傾聽與安撫。

又是與之前一模一樣的場景。

許斯月覺得很可笑,為什麽昨天是這樣,今天還是這樣?

那麽明天呢,會否明日仍是如此?

後天呢,大後天呢,以後呢,許清瑤究竟還要讓自己等她多少次?

此時此刻,她就站在窗前,看着一輛豪車開了進來,直至在自己家門口停下。

豪車……許清瑤不是說打車回來嗎,所以是打了輛豪車回來對嗎,她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還是說,這輛豪車裏的人,其實也是她的朋友之一?

微弱的燈光下,許斯月看到許清瑤從副駕駛座下來,隔着窗口朝駕駛座上的人輕揮了揮手。

這次又是誰,她是又跟誰去聚餐了嗎?

許斯月垂于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直接拍在了窗上,震得整張落地窗似乎都在微微顫動着。

這場面有些駭人,但樓下的人卻完全不曾注意到。

見許清瑤進了家門,許斯月邁着匆匆步伐也當即下樓,在下至樓梯最後一層臺階時與許清瑤撞上了面。

其實早在前一刻許清瑤便因聽到劇烈響起的腳步聲而擡了擡眸,正好看見朝自己奔來的許斯月。

她本不想理會,卻在許斯月即将撞上自己的那一瞬停了下來。

她原意是不想讓許斯月撞到自己,許斯月卻不管她何故停下,只從最後一級臺階上走下,一把環住了許清瑤的細腰。

她将她箍得緊緊的,生怕她逃離一般。

許清瑤也未做掙紮,只是怔怔地盯着這座以木板作為材質的樓梯,似是生生要在臺階上盯出個洞來。

因她知曉,掙紮無用。

“清瑤,你今天到底去了哪裏,你知道我想你念你整整一天了嗎?我很怕你會從我身邊離開,又留下我自己一人。”

許斯月緊摟着許清瑤,用力到幾乎要将她融入自己骨血之中。

而她這最後一句話,讓原本面色平靜的許清瑤臉上瞬間有了情緒起伏。

又留下許斯月自己一個人……

這話讓她不禁回想起九年前的經歷,那是讓她直至今日都難以忘懷的一段記憶。

許斯月就那樣安靜地坐在她此刻身旁不遠處的這個沙發上,不哭也不鬧,可眼中流露出來的卻是莫大的悲傷,讓她心被狠狠揪起,疼得厲害。

她曾說過,自己不會再讓許斯月受到傷害,會永遠陪在她身邊,護她愛她。

但如今,自己卻要食言了嗎?

見許清瑤沉默不語,許斯月眉頭越皺越緊,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帶着幾分質問語氣問道:“你當真要留下我一人是嗎?”

她并未松開許清瑤,只是與之面對着面,不想放過她這張精致的小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

而許清瑤因為專注,便也沒有刻意去隐藏些什麽,所有的情緒——糾結、難過、無措以及失神便全然展露在自己臉上,全數映入許斯月眼中。

“我……”許清瑤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些什麽。

誰料許斯月竟話鋒一轉,直接跳動了其他話題上,“清瑤,那我再問你,剛才送你回來的那個人是誰,開那麽貴的的名車出來做生意攬客,這就是你所說的叫到的車?”

許清瑤這才恍然發覺,原來姜言送自己回來的那一幕都被許斯月看在了眼中。

“我一開始是叫了輛車,但中間發生了些意外,正好碰上姜總,姜總就順路捎我一程。”許清瑤解釋着。

在這件事上,她并未說謊,只是刻意掩去了司機欲對她圖謀不軌的這一內容,她不想讓許斯月替自己擔心。

“意外”這兩個字許斯月今天已經聽到兩遍了,第一次是在電話中許清瑤提到的,第二次便是此刻許清瑤親口告訴她的。

其實她在電話中聽到許清瑤所說的“意外”後,心都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處,她當真以為清瑤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但若非這第二次的提醒,許斯月想必真的會因為滿心的怒意而忘記這個所謂“意外”。

那麽,許清瑤所說的這個意外,又究竟是個什麽意外呢?既然提到換車一事,現在她能聯想到的也只有車禍。

“沒出事吧?”想到這一點,許斯月突然又緊張起來,終于舍得松開摟着許清瑤的手,開始在她身上四下尋找受傷痕跡。

其實她很擔心許清瑤沒了自己的束縛會趁此機會離開,但為了查看清瑤的傷勢,現在也只好暫時先松開了。

她顧不得那麽多。

見許清瑤額際落下的發絲已盡數被汗水濡濕,許斯月當即替她将這身外套拉開拉鏈,順勢脫了下來。

許清瑤也并沒有動過,任憑許斯月替她脫衣。

其實她內裏只穿了一件幹淨白T,只是多了層外套而已,脫下外套便也沒再覺得那麽悶熱。

卻也就是在這時,許斯月發現了她右手手腕上的一條清晰紅痕。

“這是什麽?誰勒你了?”許斯月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其輕輕擡起,焦急詢問,“這道痕跡是怎麽回事?”

她雖是在看到後便詫異地猛然舉起的,卻也特意避開了傷處,不敢觸碰到它,生怕弄疼了許清瑤。

“清瑤,你說話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見許清瑤又不說話了,許斯月心中隐隐被點燃的怒火又開始肆意燃燒起來。

這種時刻,她最恨許清瑤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狀态。

許清瑤看了一眼自己手腕處的痕跡,也是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為何在車上會覺得手腕有些疼了,原來還是那個男人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太大,在上面留下了如此明顯的傷痕。

若是她早一點發覺,又怎會讓許斯月看到。

現在被許斯月這般追着詢問,許清瑤實在無法開口将真相告知。

客廳內的氣氛逐漸開始變得焦灼起來,許清瑤仍是沒有開口。

她半阖眼眸,似是下定什麽決心一般從許斯月手中抽回了手,正欲直接越過她往樓上走去,卻又被許斯月攔了下來。

“怎麽不說了,是怕我擔心對嗎?”許斯月望向許清瑤的目光帶着幾分灼熱,但她的語氣隐約又柔緩了幾分。

“斯月……”極為溫柔的一聲呼喚,許清瑤輕搖了搖頭,拒絕告知的意味已然十分明顯,”我真的沒事,這就是不小心弄的,我累了,現在要上樓洗澡。”

說完,她的視線落在了許斯月伸出攔住自己的手臂上,等着對方放下手讓自己通過。

但許斯月不僅未放下手,反而說了句讓許清瑤有些摸不着頭腦的話,“這算什麽?”

這算什麽……什麽叫這算什麽?許清瑤有些聽不明白。

看見許清瑤是這一副一頭霧水的模樣,許斯月終是毫無耐性地搖了搖頭,似是重重否定了什麽,“許清瑤,你告訴我你這算什麽,又是善意的謊言是嗎?”

“我……”在聽到“善意的謊言”這幾個字後,許清瑤立刻明白過來許斯月的意思。

那一瞬間,她亦想起那日曾答應過對方的話。

她的确說過,以後再也不會對許斯月說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都不會了。

但她似乎并沒有說過,什麽都會事無巨細地告知許斯月。

“許斯月,有些事情,我似乎也沒有必要都告訴你吧,你只是我的妹妹,僅此而已,無權幹涉我的私事。”

說完,許清瑤再也不顧許斯月的阻攔,直接推開她往樓上走,也再也沒有回過頭來。

其實剛才那番話,也完全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只不過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既然已經說出口了,便沒有收回的可能性,所以也沒有什麽好後悔的。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情緒突然之間的高漲,說話又太過用力,以至于她現在頭又開始隐隐發暈。

在許斯月看不見的地方,她悄然扶了扶額際,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甚至連腳步都顯得有些虛浮。

聽着許清瑤突然拔高的嚴肅聲音,許斯月不禁有些微愣。

她不過是關心許清瑤,卻要聽她這樣跟自己說話。

什麽叫自己僅僅只是許清瑤的妹妹,哪對姐妹會在浴室裏卿卿我我,并在對方身上留下這麽多痕跡?

這顯然不會是姐妹之間會做出來的事情吧。

她越想心中的怒火便越是燃燒熾烈,足以燃燒她整副身軀,讓她全身愈發滾燙。

但這所謂的滾燙之勢,灼的卻不僅是她自己,更是許清瑤。

收回思緒的許斯月猛然轉頭,在看見許清瑤即将消失在拐角處的身影後立時跟了上去。

她的速度明顯要比許清瑤的步伐快上一些,沒花多少工夫就追上了對方。

此時的許清瑤即将踏上最後幾級臺階登上二樓平地,卻被突然從自己身後竄上來的許斯月阻擋在了前方。

迫不得已她只好停下腳步,輕輕別過臉去不想看到許斯月的臉龐。

“許清瑤,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許斯月冷着臉,渾身都散發着冰冷氣場,撲面而來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我說,我的事你別來管。”既已如此,許清瑤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她也并未擡高音量,只是語氣淡漠地說完這一句,臉上寫滿倦意。

在外面遇到那種事情,回家了卻又要遭受這罪,有那麽一瞬間許清瑤甚至覺得還是待在劇組的時光是最讓她覺得自在惬意的,回家只會讓她疲憊與難過。

但她已經在網上查過了,像她脖子上這種不算很深的吻痕,至少需要三四天才能消除。

所以她跟導演請的是三天假期,以身體不适作為理由。

而因為導演一直都知道她的情況,确實她之前的輕微腦震蕩以及勞累過度也就只休息了兩天,理應再多給她一些時間來休養調理,故而也就沒有多作猶豫,直接準了她的假期,并且還讓她多多休息,一定要休息夠了再來劇組工作。

“什麽叫你的事我別管?你出了事遇到危險也讓我別管是嗎!”

許斯月說話的音量逐漸高了上去,落在許清瑤耳邊是一陣巨響。

不知是否這個原因,許清瑤的頭越來越疼,已經完全到了頭痛欲裂的地步。

眼前是一片模糊,腦子裏更是一片混沌,她有些看不清許斯月的面容,只能看到重重虛影。

冷汗已經冒了下來,她站在臺階上的身子開始微微晃動,整個人突然一個不穩,直接不受控制地向後傾倒。

完全是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可惜許清瑤抓到的卻似乎只是那一片虛無。

“清瑤!”

在一陣驚聲厲吼之中,一道瘦削的身影就這樣直直從樓梯上墜下。

——如同折翼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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