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柳凝不知怎的就點了頭,等秦墨笑着學他從前那樣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立刻轟的一下紅了臉。
從柳凝房裏出來,秦墨臉上笑意頓時斂去大半。
謝憑瀾,他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把事情攪得一團糟,自己卻全身而退,如今還要連累師兄替他背鍋,“死了”都陰魂不散,當真是好算計。
對于當年的真相,秦墨雖有疑慮,但并不執着。謝憑瀾今晚若是仍不出現,那他便帶師兄回去,讓這些破事統統見鬼去。
他若敢現身……
秦墨冷笑一聲,那就先打一頓再說。
走到房門前,忽而一道人影閃過,行動刻意,想引他出去的心思昭然若揭。
老妖怪一早用結界籠罩了整個薛家,未經允許,一般人是進不來的。
秦墨眼睛眯起來,思忖片刻,擡腳跟了上去。
黑影對薛家的布局顯然十分熟悉,腳下未有片刻停頓,很快便領着他到了一處偏僻無人之地。
秦墨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見他轉過身來,滿臉寒霜地從口中說出一個名字:“謝憑瀾,你果然沒死。”
眼前的人皮相還停留在二十出頭的年紀,身上的清冷氣質和柳凝極為相似,但渾身卻透着一股強烈的疏離感。
謝憑瀾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好像刻意把人引到這裏來的不是他一樣。
秦墨被他盯得很不舒服,眉心一攏,正欲發難,便聽謝憑瀾閑話家常般說道:“好久不見。”
他也沒指望秦墨會應聲,又自顧自地以師尊的口吻教訓起他來,“再怎麽恨我,我也還是你的師尊,是誰教你直呼姓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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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是你。”秦墨嗤道。
空氣詭異地安靜了一瞬,最後還是謝憑瀾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們不是在等我嗎?就沒什麽想問的?”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秦墨卻挑了一個看似與他無關的問題。
“師兄身上的蠱毒,和你有沒有關系?”
謝憑瀾沒有正面回答,但幾近承認了這件事,“你不是猜到了嗎?”
盡管有所猜測,但親耳聽到顯然更叫人火大。
也是,能讓柳凝在他面前避而不談的人,只有一個謝憑瀾罷了。
秦墨怒從中起,直接提刀沖了上去。
他想做這件事很久了。
“你這樣的人,也配為人師?”
枉費師兄一心袒護于他,結果呢?師兄做了什麽,他又做了什麽。
兵刃相接,謝憑瀾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大約對此早有預料。
不過他并不打算和秦墨分出個勝負,拖得太久,商行闕就該過來了。
可惜事與願違,商行闕來得比想象中還要快。
他将人從秦墨刀下救出,攬着謝憑瀾的腰,以一個禁锢的姿勢,從身後把頭探出,擱在對方肩上,看上去就像一對交頸纏綿的戀人。
“你終于舍得出現了。”商行闕側頭輕嗅,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伸出舌頭在他頸側舔了舔。
眼前這幅畫面讓秦墨感到些許困惑,有些拿捏不清楚二人的關系。
明明是極為親近的行為,但二人眼中一個全然是嗜血的貪婪,還有一個滿是厭惡。
既不像戀人,也不像純粹的仇人。
謝憑瀾清楚掙紮無用,反而惹他不快,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站着任其施為。
“不是你逼我出來的嗎?”
“既然如此,為何不來找我?”商行闕鉗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扭過頭來看着自己,嘴角挂着笑,眼底卻全無笑意。
謝憑瀾目光譏諷,仿佛在笑他明知故問。
“我的問題還沒問完,你們若想敘舊,一會兒可以自便。”秦墨不耐地打斷他們。
商行闕好像才發現他的存在,恍然憶起自己似乎答應過他,可以讓謝憑瀾回答完他們的問題再死。
他語氣縱容:“好吧好吧,讓你先問。”
謝憑瀾倏地睨他一眼,就這樣在商行闕的禁锢之下淡然開口,“你若想知道蠱毒解法,我可以告訴你。”
秦墨靜靜等着他說出下一句。
果然,謝憑瀾頓了頓,又道:“不過,我要你先殺了他。”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此刻轄制着謝憑瀾的商行闕,他好看的眉頭一挑,在謝憑瀾耳邊故作傷心模樣,“多年未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無情。”
對于謝憑瀾的要求,秦墨坦然道:“我現在沒有把握能殺得了他。”
商行闕聞言有些得意,“你費盡心思,如今不還是奈何不了我。”
一直不願搭理他的謝憑瀾忽而轉頭一笑,“是嗎?”
秦墨看不懂他們在打什麽啞迷,在他眼裏,這兩個人蛇鼠一窩,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只是替柳凝不平。
“師兄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你這樣對他,于心何安?”
“并非我要如此對他,是他自己自願的。”謝憑瀾淡淡地說,“為了你。”
“什麽意思?”
“意思是,那蠱毒本該是種在你身上的。”商行闕好心解釋。
他說着,指尖從謝憑瀾臉頰上輕輕拂過,一點點滑到領口處,語氣憐惜,宛若情人間的呢喃,“可惜你精打細算,卻無人領你的情。”
“他說得沒錯,蠱毒是我為你準備的。”也不知他性情如此還是面具戴得太久的緣故,謝憑瀾臉上瞧不出任何情緒,“只是中間出了點意外,你身上的蠱被阿凝發現了,他一心想着救你,這才不管不顧地将其引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聽到此處,秦墨心神巨震。
他知道,這的确是師兄會做出來的事。
腦中忽然一陣抽痛,秦墨抱着頭,身子晃了晃,腳下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在地。
下一瞬,一只手穩穩扶住了他。
熟悉的蘭花清香撲面而來,秦墨一把扣住柳凝的手,顫聲道:“他說的,是真的嗎?”
“……這不關你的事。”柳凝試圖安慰他,奈何一貫嘴笨,只能不斷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
“阿凝,好久不見。”謝憑瀾這一生只收過兩個徒弟,此刻都站在這裏,偏偏一個瞎了眼,一個又成了魔尊。
“師尊……”
無論如何,授業之恩不能忘,何況當年若不是謝憑瀾将他帶回去,他孤身一人,在妖魔橫行的地方,只怕也活不長。
柳凝到底還是願意稱他一聲師尊,可他實在想不通,想不通為什麽……
“阿墨是秦師伯留下的唯一血脈,你為何……為何要用這般下作手段害他?”
謝憑瀾在他面前一向是不茍言笑的嚴師形象,但絕非是殘害徒弟的大惡之人,因此聽到他承認下蠱時,長久以來的信念有了一瞬的崩塌。
誰知謝憑瀾忽然瞥了商行闕一眼,随後看着自己這個一向懂事的徒弟長長嘆了一聲。
“我下蠱并非是要害他,我是在幫他。”
秦墨被他氣笑了,“你說的幫我,如果是像師兄那樣,發作起來如墜冰窖,被萬蟻噬心生不如死的話,那我已經見識到了。”
謝憑瀾的目光一下變得尤為複雜。
“蠱毒的作用是壓制你的血脈,雖然同樣會痛苦,但絕不會像阿凝那樣。否則你以為為何自己的血能緩解蠱毒發作時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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