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給他看看

錦檀公館坐落在南城寸土寸金的地段,整片別墅區不過五棟,卻是頂級,上億的均價注定了它的主人必然是上層社會的名流富商。

半島式豪宅三面臨湖,環境清幽安逸。

入了夜,望出去,随處都可見得迷人夜色和優美的庭院。

江辰遇在二樓落地窗邊的沙發坐下。

冷淡的灰白黑基調裝修,和外面星輝璀璨的深靜夜色鮮成對比。

他身上松垮着睡袍,一頭短發烏黑半濕,卻視若無睹,只靜靜凝注着手機屏幕裏那通視頻請求。

英挺的眉宇間拂過罕見的遲疑。

一貫決策果斷的魄力,仿佛在這一刻突然落勢。

江辰遇面色沉靜,遲遲未有動作。

響鈴不絕如縷,像在催促慫恿。

默然良久,他修長的手指微動,極緩極慢地移動到接聽鍵。

就在指腹和綠鍵相距一寸的瞬間。

手機響聲戛然終止——對方已取消。

通話驟然斷了,四周重歸悄靜,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江辰遇頓了動作,看不出任何情緒。

下一秒,聊天框頂部就開始在“對方正在輸入……”和“小哭包”之間反複跳動。

顯然她正手忙腳亂着。

也看得出來,剛才那一通視頻邀請并非她本意。

沉默片刻,江辰遇慢慢收回指尖,後靠背墊。

他沒有主動提及,只安靜等着她的開場白。

額前碎發的水珠彙聚,滴落在他胸腹前的藏黑睡袍,轉瞬滲透,留下一抹濕暈。

吊燈的光照下滿室明亮,映着他裸露在外的冷白皮。

……

沈暮跪坐在床,漂亮的鼻梁泛了紅。

但在發現手機動靜的那一刻,疼痛一瞬全忘,她連忙挂斷,心跳如雷地握着手機删删減減。

屏息叩字好半天,可怎麽解釋都覺不妥。

最後牙關一咬,她索性如實交代了。

當然,沈暮自動忽略了前提,是因為得知他在洗澡,結果失手滑落手機砸到鼻子。

到底什麽幾率才能一砸砸出視頻通話啦!

沈暮被自己蠢到在心裏凄成了只哀鴻。

想快點将誤撥這茬揭過去。

她緊接着哭訴:好疼啊,差點直接晚安了。

小哭包:[埋頭哭.JPG]

對方對她間歇式呆萌的屬性見怪不怪。

Hygge:有沒有出血?

他一問,沈暮就更委屈了:沒,但有點腫了……

Hygge:先冷敷,不行再到醫院做個鼻骨CT檢查。

是他遇事應對,一貫的冷靜。

知道沒有要去醫院那麽嚴重。

她還是乖乖回複:好……

獨自身處法國的四年,常遇麻煩,或大或小,但不管什麽事,他總有辦法從容教她解決。

他就像是她的特效藥,依賴無可比拟。

浴室鏡前,沈暮湊近端詳自己。

鼻梁沒有破口子,但泛紅明顯,似乎還有淤血。

沈暮喪喪地癟了癟唇。

一對比終于發現,自己之前怎麽這麽好看。

腦中頓時浮現出那句經典臺詞——

曾經有一張完好的臉擺她面前,她沒有珍惜,等失去時才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

青結。

從廚房拿了冰袋,沈暮重新回到房間。

她不敢再躺着了。

在床頭坐得端端正正,捏着冰袋敷在鼻梁,單手操作微信。

沈暮巴巴找他:好怕留疤啊。

Hygge:不會。

沈暮憂心忡忡:你怎麽知道不會?

Hygge:沒出血,說明是真皮淺層輕傷,留疤可能性很低。

他有充足的理論依據。

但沈暮心難安:可能性低,那就還是有可能呗?

她越想越焦慮:我要哭死了。

Hygge啼笑皆非:對臨床有點信心。

沈暮:可我還是擔心。

Hygge:放心,不會。

沈暮得寸進尺:你怎麽知道不會?

很好,繞回來了。

Hygge無奈繼續安撫:你要相信。

沈暮悶聲嘆氣:現代醫療嗎?

他改了回答:我。

沈暮呼吸突然軟綿綿起來。

她不經意化身驕縱小杠精:但你都沒看過我傷口。

Hygge:那你拍。

沈暮有一點點懵:什麽?

Hygge:照片。

沈暮倏地防範:做什麽?

Hygge雲淡風輕:我看看。

沈暮心口驟然一緊,愣愣放下了左手的冰袋。

怎麽就突然發展到要交換照片了?

她毫無心理準備,雖說相比面基這根本不算什麽,但還是慌得她思緒地動山搖。

鑒于有過“前科”,沈暮沒有回絕的底氣。

咬咬牙,她翻看手機相冊,準備精心挑選一張不錯的。

誰知心急火燎地浏覽了三五遍,震驚地發現自己這幾年居然沒拍過一張單人照。

沈暮頓時沒了氣勢。

絞盡腦汁弱弱叩字:我相冊裏沒有自拍……

對方沉默了。

大約安靜半分鐘後。

Hygge:想什麽。

Hygge:看你傷口。

看完這兩句回複,沈暮直接瞳孔地震。

好的,怪她自作多情。

郁悶堪比網抑雲。

好丢人。

不行太不要臉了。

【小哭包撤回了一條消息】

Hygge要被她逗得笑出來:我是不介意多看一張。

沈暮抵死不認:沒有,一張都沒有。

Hygge:現在不怕留疤了?

他就是在故意吓唬她。

沈暮抿嘴:你又不是醫生。

Hygge:略知一二。

沈暮:……

沈暮懷疑他是宇宙的bug。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好像就沒他不懂的。

沈暮認栽:好了我相信了。

Hygge漫不經心将問題反推給她:信什麽?

沈暮快要抓狂。

對手的攻勢太猛,她潰不成軍。

她抱過枕頭捶了兩下。

自斷後路:信你信你我信你了!

盡管還無法入睡,但國內已經很晚了。

沈暮想起他要上班,所以沒多聊,主動道了晚安。

自己重新躺下去,繼續和清醒鬥争。

///

次日上午。

明媚的金光透過純白色落地窗簾,傾淌卧室。

半夢半醒間,沈暮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眯眸看了眼。

10點整。

微信有一條7點的未讀消息,是Hygge。

他提醒說:沒消腫要去醫院。

陽光似在眼前融成粉色,沈暮輕輕彎唇,告訴他知道了。

昨夜輾轉反側一宿,根本沒睡熟,但為了調節生物鐘,她不得不閉眼躺着,這會兒些微困倦了,也只能硬熬到晚上。

沈暮剛翻身準備起床,就收到了喻涵的微信語音。

“寶貝兒,睡醒來找我,一塊兒吃午飯去。”

接着喻涵把地址發了過來。

九思娛樂。

沈暮默念一遍,回複一個ok的表情包,她正好想到藥店買個消腫噴霧。

收拾好後,沈暮戴上口罩遮住鼻梁,出門。

從這兒過去有公交直達,她去了趟附近的藥店,到時将近11點。

JC中心廣場。

沈暮剛下公交,一眼就望見遠處那幢聳立的摩天大廈,九思娛樂的logo十分顯眼。

高雅大氣的大堂,年輕的女前臺正鬼鬼祟祟埋首臺下。

“你好,打擾一下。”

一道溫綿的聲音突然出現。

女前臺猛地把什麽藏進抽屜,大驚仰頭,和她目光撞上。

只見來人穿着米白色收腰連衣裙,蕾絲花邊複古,柔順的長發別在耳後,将一身文藝的氣質展露無遺。

盡管醫用口罩掩住了她大半張臉,也被那雙清澈明亮的雙眸洩露盡美貌。

女前臺懵住,想是哪位女藝人來公司了,可回憶一圈都不是。

沈暮輕聲試探:“請問……”

她話還沒說完,女前臺忽然“啊”了一聲,“你是要找喻涵?”

長睫輕輕一眨,沈暮答是。

女前臺倒吸的氣吐出來:“吓死我了……”

又熱情地說:“我叫寶怡,喻涵說等會兒有個絕頂漂亮的小姐姐來找她,我猜就是你!”

原來是喻涵誇張地打過了招呼。

沈暮眼底含笑:“她還在忙麽?”

由于喻涵的關系,寶怡很是熟絡。

往前傾了傾身,悄悄說:“今天江總突然過來了,大家都不敢散漫,估計得按時等到12點午休。”

沈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領導視察,可以理解,不過姐妹你剛才的小差開得屬實不能再明顯了。

但沈暮沒多說,淺淺一笑:“沒關系,我等她結束。”

“我還有十分鐘換班,你稍微等等,我帶你去美工部。”

其實喻涵已經告訴她位置,沈暮剛想說不用麻煩,她可以自己上去,但寶怡忽地先一步開口。

她問道:“你喜歡看書嗎?”

沈暮因這跳躍的思維微愣一瞬,想了想,耐心回答了聲“嗯”。

寶怡張望一圈,飛速從抽屜摸出贓物,偷偷塞給她。

然後指着靠近電梯廳的休息區。

歡喜說:“老好看了!你坐會兒解解悶。”

沈暮垂眸看了眼手裏的言情小說。

封面花花綠綠,尤其那婀娜的大號書名,嬌妻總裁的字眼奪人眼球,古早狗血味滾滾撲面。

沈暮瞠目,徹底怔了。

她連中學時期班裏瘋傳的什麽花火言情雜志都沒看過,大多時候都是與美學類理論籍為伴。

但寶怡圓圓的眼睛獻寶似的,滿是分享好物渴望認同。

沈暮并不擅長拒絕,面對這般熱心,不忍拂她好意,只好笑着道謝,轉身到休息區等待。

她坐在沙發裏,随意翻了兩頁小說。

這時,感應大門自動移開,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陳制片呢,找他。”

男人的語氣不太友善,聽着也有幾分耳熟。

擡眸望向前臺,只見那人側影長身鶴立,穿身不馴的黑夾克,強烈的熟悉感席卷而來。

沈暮眼睫倏而一顫。

內心深處像是突然臨淵懸空,開始隐隐悸動。

“先生,請您先登記。”

寶怡禮貌微笑。

男人也知道在此處不好發作,煩躁地叩了幾下臺面後,他從上衣口袋抽出一張名片丢了過去。

雙手捏起名片,寶怡秉公辦事:“宋晟祈宋先生是嗎,好的,您稍候。”

只見她撥通座機,低頭詳細咨詢情況。

宋晟祈等得不耐煩,眉頭深皺,搭靠在前臺,歪過腦袋打量起四周。

不經意一瞥,那道匆忙拐進電梯廳的身影正好落進餘光。

長發,白裙,身材苗條。

宋晟祈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慢慢站直,無聲朝那處跟了過去。

22……21……20……

電梯緩緩升降,沈暮攥着書,緊緊盯住顯示屏上那變動極慢的數字。

廳外響起了腳踏瓷磚的聲音,啪嗒,啪嗒。

沈暮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而電梯偏就是停在18層一動不動。

她止不住微微發抖,警惕回首探了眼空蕩蕩的轉角。

不見其人,但腳步聲越來越近。

沈暮咬咬牙,只能再往裏跑。

盡頭是一部獨立空電梯,她想也沒想就按了下去。

宋晟祈拐進來的那一刻,兩扇門的縫隙剛巧合上,電梯已徐徐上升。

他神色狐疑,想再走近,剛擡步就被身後的人喊住。

“宋先生——”

寶怡踩着小高跟跑過來,站端正:“不好意思,陳制片剛離開公司不久,他已安排了專人,稍後會與您聯系。”

低頭通話的功夫這人就呲地溜進來了,險些釀造她工資被扣的慘禍。

寶怡心裏抱怨,但面上依舊保持笑容。

委婉阻止道:“這是到總裁辦的專梯,還請您留步。”

宋晟祈倒也沒為難她,往後斜斜睨了一眼,便冷着臉插兜走了出去。

……

沈暮腿軟背靠,長舒下口氣。

虛驚的心緒平複些了,她才注意到,電梯內只有兩個樓層按鍵,1樓,或直達26樓。

她不知道26樓是去往哪裏,剛剛慌亂按下,現在根本沒有回頭路。

電梯暢通無阻地上乘,26樓将近。

沈暮無奈閉了閉眼,稍微撫順亂發,開始在心裏琢磨道歉的措辭,好讓自己的誤闖不那麽難堪。

“叮——”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一句深沉的低音炮猝不及防破門而入。

“她的藝人合約會立刻終止,任何不端品行我都不希望再有。”

沈暮循聲擡眸,中彈一般陡然僵住。

眼前那人的面容迎面撞進她眼底,眉眼冷峻,五官深邃,西裝純灰筆挺,溫莎領帶一絲不茍。

又是他……

如果不是口罩給她保留了最後一點隐私,沈暮覺得自己心跳都要當場停歇。

挂斷電話,江辰遇剛要踏進電梯,瞧見裏邊愣着一姑娘時,肅穆的神情極短怔了一下。

權當她是認錯路,走岔地方。

“找誰?”

他語氣古井無波,但較之剛才通話時已經不算太冷漠了。

沈暮脆生生和他對視一眼:“我……”

他的氣場過分強大,一米八五往上的海拔壓人生畏,她心虛得半晌說不上話。

随後江辰遇瞟到她捧在手裏的粉皮書。

目光聚焦過去,他唇線漸漸抿起。

沈暮恍惚從他凝皺的眉宇間,瞧出絲對“不端品行”的怫郁。

她垂斂眼睫,順他視線看向自己手上的小說。

《嬌妻誘上門:總裁老公輕點寵》。

書名不明意味,詭異得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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